樊一翁身長不足四尺, 看其使鋼杖的招式卻剛猛異常，不比達(dá)爾巴使金鋼杵的威力遜色。偏這比尼摩星還矮上一截的樊一翁又留了過膝的長鬚，而且也在這一把白鬚上下過功夫的, 揮將出去倒與李莫愁拂塵上的功力有幾分想像, 至少看起來都是輕柔柔的, 卻都能致人傷亡。樊一翁這兩套功夫一剛一柔交相使出, 再加上甩動鬍鬚時那顆圓腦袋搖來晃去, 直看得人驚歎乍舌，當(dāng)然，也有幾分好笑。
而楊過所習(xí)古墓派輕功本就飄逸絕倫, 打狗棒法更是走輕柔一路，面對樊一翁剛猛的杖法和“輕飄飄”甩去的鬍鬚功, 楊過回招的棒法精妙, 跳躍中身姿更是輕盈若舞, 眼見樊一翁的招式愈加急促，鋼杖直繞著敵人身上撲去, 楊過卻突然欺前一步，提氣一躍足尖便輕點對方的腦袋進(jìn)而立於杖頭，樊一翁急抖鋼杖，對方卻似粘在了杖上，想甩須擊他下來, 卻又受制於手中的鋼杖, 待他終於撒手丟了兵器以雙掌向敵人腹下拍去, 楊過的竹棒卻已到了他肘上, 接著一招“幼犬戲球”, 竹棒在空中劃個小半弧，樊一翁甩出的白鬚便給他的竹棒帶著偏離了方向, 接著是那顆圓腦袋左轉(zhuǎn)，最後連人也被帶著轉(zhuǎn)了一圈，正是打狗棒法中的“轉(zhuǎn)”字訣。
“勝負(fù)已分，兄臺還要趕我下山？”將另一手中的鋼杖交給剛穩(wěn)下身形的樊一翁，楊過淡淡開口，隨即便對上神色不動的公孫止，“谷主對龍兒有救命之恩，楊過本不該得罪，只是谷主定要龍兒以身相許還報大恩，只要楊過還有一口氣在，便不能看著她違心嫁人！”楊過語氣平淡，卻沒有人會懷疑他準(zhǔn)備赴死的決心，旁邊小龍女更是早已將生死拋之腦後，只一心沉醉在楊過的諾言中，臉上竟泛起了幸福的甜笑。
“公孫谷主，我們都相信你對龍姐姐是一片真心，只是成親本就是兩個人最幸福的事，是喜事，若是你今日一定要在一場血戰(zhàn)之後完成婚禮，只怕沒等到享受新婚的喜悅，便先會迎來一場葬禮！”看著公孫止陰晴不定的神色，我也接著道：“雖說絕情谷與世無爭，谷主門下總也有這衆(zhòng)多弟子，在江湖武林也算是有身份地位的一代宗師，今日若是一意孤行，傾全谷之力逼婚一個昔日救助的女子，近而造成慘劇——谷主怕是再也不能服衆(zhòng)，到時必定得不償失，追悔莫及！”
“那依穆幫主之見——”嫉妒的眼神從龍楊二人身上移開，瞥了眼廳中的衆(zhòng)弟子，公孫止最後冷冷怒視著我，“本谷主就該眼睜睜看著自己即將拜堂的妻子在婚禮之前與別的男人眉目傳情，然後在她悔婚之後便大大方方地成全他們——我絕情谷雖然久不與武林各派往來，但這樣的笑柄卻萬萬不敢接下。”
“說來都是我的錯，”小龍女突然擡頭清冷冷地望著衆(zhòng)人，“過兒，無傷，郭姑娘，你們都走吧，再也不要理我！谷主，讓他們出谷，我便——”
“龍兒——”楊過一聲急喚終於讓小龍女“嫁你”兩字又咽了回去。
“公孫谷主，你相信她的話？看不出她已經(jīng)心存死意？”望著陷入情債中的三人，我還真有點焦頭爛額的感覺，“罷了罷了，既然談不攏，那隻能打了！公孫谷主，無傷曾聽說西方國家有一習(xí)俗，陷入感情糾葛的男女常用決鬥來解決所有問題，如今你們?nèi)酥g既也是爲(wèi)了情字糾纏不清，而各種緣由在旁人聽來都是各有各的理，既理不清，咱們也用這決鬥的方式定論斷，公孫谷主，是龍姐姐他們對不起你，你便親自向他們兩個討回公道，谷主是一代宗師，他們兩個則初入江湖，力量對比也勉強(qiáng)算平衡！耶律公子，你是這裡唯一一個與雙方都不帶關(guān)係的陌路人，你說這場比試還算公平吧？”
“以武功決定感情之事，雖然略顯荒唐，只是公孫谷主與龍姑娘之間的相救相許之恩義，龍姑娘與楊兄弟之間的兩心相悅之情——都正如姑娘所說，各有其理，旁人都不好置喙，不過單純就比武而言，雙方力量相差還不會太過懸殊！”微微欠了身子，耶律齊淡淡看了我一眼便對上前面的公孫止，“公孫谷主，在下也初涉江湖，雖然也知道江湖多殺戮，但從未聽聞有婚禮上動兵刀再娶親的，穆幫主的提議雖說不失爲(wèi)一個解決問題的下策，到時候還須請谷主手下留情，點到爲(wèi)止！”
“我公孫止總是一谷之主，門下弟子半百，不想這大喜之日竟受這般羞辱，先是這小子當(dāng)堂搶親，繼爾柳妹又公然悔婚——”一步步逼近龍楊二人，公孫止也冷然道：“若不動手還真難消我心頭之恨！拿我兵刃來。”
“爹爹——”旁邊公孫綠萼遲疑間也一臉擔(dān)憂地望了過來。
“怎麼，你沒聽見？還是連你也要跟我做對？”公孫止又是一句怒喝，公孫綠萼終於慘白著臉離開。
“爹爹，兵刃取來了。”不多時，公孫綠萼便從身後喚道。公孫止也不回頭，只後退幾步，雙臂一晃，便已將兵刃接到手中，細(xì)看之下，只見他左手握一柄刀身極寬的鋸齒刀，似黃金打造，金光閃閃，右手卻拿一柄細(xì)長的黑劍，劍刃極薄，因而也顯得極柔軟，上面散發(fā)的幽幽藍(lán)光一看就知鋒利異常。兩把兵器一刀一劍，正好一剛一柔，全然相反。
“公孫谷主的兵刃果然是世間罕見的精品！”微嘆一聲，我又望著旁邊的小龍女：“龍姐姐，你們古墓派不是有一套兩人合使的劍法，谷主的雙手刀劍對你們的雙劍合壁，你們勉強(qiáng)或可一戰(zhàn)，只是你須得先請谷主借你們兩把襯手的劍來，不然你們就直接投降認(rèn)輸好了！”
“夠了，那邊過去第三間便是劍室，就勞煩姑娘辛苦一趟，替他們?nèi)砂褎恚 睂χT口西首一指，不待小龍女說些什麼，公孫止已搶先對我冷哼道。
“谷主，在下一向喜歡兵器收藏，公孫谷主的收藏中定有不少稀世珍品，不知現(xiàn)在可否跟這位姑娘一起去開開眼界？”耶律齊的話瞬間解了我心頭的疑惑，原來公孫止的語氣中已暗藏殺機(jī)。
“有何不可？只是取了劍可得快些出來，莫要逗留太久！”淡淡說完公孫止便不再理會我們，提著一對刀劍坐回主位。
“多謝谷主成全！”擡手施了一禮，耶律齊又對我一揖，“穆幫主，請了！”
“一起吧，耶律公子！”向想要跟來的楊過暗中搖了搖頭，我也起身看了一眼神色平靜的耶律齊道。隨即兩人便出了西邊側(cè)門而去。到了第三個房間門口，正想推門進(jìn)去，旁邊耶律齊已搶先推開了木門，接著三顆石子“唰”的飛出，分別落在門檻內(nèi)外三步之處。與此同時我也被他拉著後退一步，剛回過神來就見眼前寒光閃爍，竟是房門下有八支利刃交錯飛出，全部正對著門口入內(nèi)一步之處。望著地上明晃晃的利劍，明知道公孫止的陰謀並沒有得逞，我心裡仍是忍不住顫抖——
“沒事了，進(jìn)去吧！”輕拍了下我的肩，耶律齊便率先進(jìn)了屋，穩(wěn)下心神，我也靜靜跟上。一進(jìn)去，便見裡面桌上，櫃上，架上，牆上全部陳列著各式兵刃，雖然看著都年代久遠(yuǎn)，但許多還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少有的珍品。各種藏劍大小尺寸也不盡相同，單長短便有七尺到數(shù)寸不等，不多時便看得人眼花繚亂。略拿了幾把長劍細(xì)看，什麼“青禾”“段流”……就是沒有我要找的“君子”“淑女”。重新環(huán)顧這透著幾分冷意的劍室，不經(jīng)意間便對上旁邊耶律齊探索的眼神，“姑娘很懂劍？”
“只是不喜歡它們的名字罷了！”略一沉思我又道：“耶律公子，按說你剛纔已救了無傷一命，無傷本不該再麻煩你，只是——若有機(jī)會，無傷還想請你先護(hù)著郭姑娘先離開！”公孫止自然不會放過楊過與小龍女，如今對我也已起了殺心，一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郭芙和武氏兄弟也可以說是因我才身陷困境，總要想法子讓他們先安全才是。
“姑娘聰慧，我既陪你走了這一趟，那谷主怕是也不準(zhǔn)備放過我了。”深深看了我一眼，耶律齊突然朗聲一笑，“姑娘先不必如此絕望，也許情況遠(yuǎn)不會那麼糟糕——大家同進(jìn)同出，相信若拼盡全力也不見得便會輸，我瞧楊兄弟和龍姑娘功夫都不弱，姑娘和武氏兄弟也師出名門，我雖然武功低微，也必定跟衆(zhòng)位同進(jìn)退！”
“自古世人便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若不嫌棄我今後便喚公子一聲二哥，二哥也只管叫我無傷，待退了今日強(qiáng)敵，咱們再好好聚聚！”得了他的鼓勵，我也增了幾分勇氣，公孫止再厲害，總不可能強(qiáng)過金輪法五，玉女素心劍法應(yīng)該能破他的刀劍陰陽雙刃。
“那自是再好不過，無傷妹子！”微微一笑，耶律齊突然面有訝異，隨即便恍然大悟，指著旁邊牆上大半焦黑的痕跡對我道：“這定是——之前那老頑童周老前輩的傑作了！”
“什麼周老前輩——你以後還是直接喚他老頑童的好，他一副小孩子心性，最不喜歡中規(guī)中矩的人。越是沒大沒小能跟他一起發(fā)瘋的說不定他反而更喜歡！”心裡一動，我也走近那面燻黑的牆壁，那上面掛有一副燒了一半的畫，下面露出兩把青黑的劍柄，抽出來一看，卻原來是兩把無刃無尖的黑劍，長約六尺，劍鞘上分別刻有“君子”“淑女”二字，正是我要找的那兩把。
“這兩把劍看著普通，偏又被藏在這幅畫後面——”望著我手中的黑劍耶律齊反應(yīng)倒也挺快，“說不定真是兩把寶劍！”
“也許吧，不過我更喜歡它們的名字！”手指輕撫劍稍劃下，一陣刺痛之後指尖便是一片鮮紅，這看似無尖的劍竟然也是極鋒利的。
“谷主請二位撿好劍就馬上出來！”門外綠衫弟子的聲音突然傳入，剛尋到寶劍的欣喜也淡了幾分。
“哥哥和龍姐姐有這兩把劍，對付谷主的刀劍雙刃應(yīng)該有些把握，只是門外那些人的漁網(wǎng)陣——二哥可有法子破它？”收劍回鞘，那兩把劍竟似有自己意識般迅速粘在一起，再想到公孫止的閉穴功也已有了法子破，我又望向旁邊的耶律齊，他既跟瀟湘子等人一起來谷，應(yīng)是親眼見過老頑童被擒入網(wǎng)中的經(jīng)過。
“師——老頑童那樣的功夫都曾給它擒下，要破它肯定不易，不過你也別急，容我再想想！”蹙眉沉思片刻，耶律齊又道，“天下沒有毫無弱點的武功，陣法也是一樣，總能找出來想出破解之法！”
“嗯！”點了點頭，我握緊手中的劍率先走向門口，“走吧，二哥！無論如何，到時郭姐姐——還請你照顧好她！”
“放心，我記下了！”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輕幽的聲音在這冷寂的劍室卻讓我突然感到一陣溫暖，竟也安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