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晚上的歇息,涂氏的臉色不但沒有好,反而兩眼底下出現淡淡的青色。——這是沒睡好的樣子……
盛思顏心里挺高興,但是并沒有表露出來。她走到王氏身邊,對她和盛七爺行禮:“爹、娘。”
王氏對她點點頭,命她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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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氏帶著三個孩子上前對盛七爺行禮,委屈地道:“七爺,您昨兒晚上去哪兒了?妾身等了您一晚上。”
盛思顏不等盛七爺接口,笑著道:“二姨娘早。”又提醒她:“您還當向我娘行禮。”
王氏是正室,涂氏是妾侍。按規矩,妾侍是需要每天去正室房里,像伺候婆母一樣伺候正室的。
涂氏打定主意不理會盛思顏,免得又被她帶到溝里去,便只身看著盛七爺,一個勁兒地問:“七爺,您昨兒晚上為何不去看大郎和二郎?二郎一直要見到爹爹才肯睡。”
盛七爺愕然,“我以前一年上頭也回不來幾次,二郎難道這幾年就沒有怎么睡過覺?”
噗嗤!
盛思顏忍不住笑得彎下腰。
她爹盛七爺實在有些“天然呆”,完全聽不出涂氏撒嬌顯擺的意思。
涂氏本來就被盛七爺的話說得訕訕地,現在聽見盛思顏又笑得這樣,實在是下不來臺,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她覷著眼睛飛快地脧了王氏一眼,見王氏臉上也露出笑容,心想你怎么好意思在我面前笑出來?但是轉念一想,大概王氏還不曉得她知道了她的底細?
定是如此。
涂氏很快鎮定下來,對著盛七爺道:“七爺您說笑了。只是我們大丫、大郎和二郎好久沒有見到您了,昨兒以為能好好聚一聚,結果又等了半夜您沒有來,所以有些失望。”
大丫和大郎、二郎也過給盛七爺行禮。
盛七爺指著王氏道:“這是你們的母親,給她磕個頭吧。”
大丫、大郎和二郎都回頭看著涂氏。
盛思顏看著自己瑩白小手上珠貝一般的手指甲,閑閑地道:“咱們家啊。這幾年之內是不能請別人來家里做客了。這上不上、下不下的,實在是不像樣子。”
盛七爺也很惱怒這幾個孩子不聽他的話,只知道聽涂氏的話。
盛思顏又恰到好處的架橋撥火,讓盛七爺覺得這個問題已經很嚴重了。
涂氏趕緊朝王氏那邊撇嘴。
大丫、大郎和二郎才跪下來給王氏磕頭。
一旁的大丫鬟桔香本來準備了蒲團。可是這三個孩子說跪就跪,都沒有來得及把蒲團放過去,便對王氏磕頭請罪。
王氏先對大丫、大郎和二郎道:“起來吧。今兒是頭一次見面,以后就是一家人。你們爹爹十分疼你們,你們可不要淘氣,惹爹爹生氣就不好了。要做孝順的孩子。”一邊說,一邊命人給三個孩子一人送了一份見面禮。
盛思顏幫那跪著的丫鬟桔香求情:“娘,大丫他們還不懂規矩,不是桔香姐姐的錯。”
王氏點點頭,命桔香起身。和顏悅色地道:“大小姐為你說情,今兒我就不罰你。”
桔香又去向盛思顏道謝。
盛思顏笑著對她眨眨眼,轉頭問盛七爺:“爹,是不是該二姨娘敬茶了?”
涂氏是盛七爺在外頭納的妾。按理說,她要給王氏敬了茶。才算是正式進了盛家門。
涂氏吃了一驚,眼神閃爍著看了看盛七爺,又看了看王氏,心道你若是吃了我這杯茶,他日定要你悔不當初!
可是王氏像是惘然無覺,笑著點頭道:“茶已備好了。”
盛七爺對著涂氏抬手,“那就給主母敬茶吧。以后定當安守本份。不可再動不動就說鄉下怎樣了。”
涂氏垂眸應了聲是,在桔香擺下的蒲團上跪了下來,從另一個婆子手里接過一杯茶,捧在手間,雙手平舉過頭頂,給王氏敬茶。
王氏接過茶杯。打開略抿了抿,就放到一旁的桌上,囑咐涂氏:“以后要好好服侍七爺,為盛家開枝散葉。”又說一聲:“賞!”
一個婆子端過來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支綠瑩瑩的玉鐲。
涂氏從來沒有見過成色這樣好的鐲子。一時忘記了對王氏的成見,忙拿過來套在豐腴白嫩的腕間,笑著道:“多謝夫人!”又給盛七爺看:“七爺,您看我這鐲子好看不?”
盛七爺笑著點點頭,“不錯,不錯。夫人向來好眼光,挑的東西都是好的。”居然夸的是王氏的眼光。
涂氏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復正常,她從容起身,坐到王氏下面的第一個位置上。
她知道,來日方長,她不能太過焦急。
不管怎么說,她手里有三個孩子,一個女兒,兩個兒子,王氏只有一個女兒,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大丫、大郎和二郎都圍到她身邊坐著。
盛七爺看了看盛思顏的坐姿,又看了看大丫的坐姿,知道大丫的規矩是非學不可了,不然以后怎么找婆家?難道還要嫁到鄉下那些小地主家里?
“大丫,以后你要跟你大姊一起學規矩。每日要去聽先生的課,回來我要查你們的功課。”盛七爺捻須說道,“還有,你們幾個大了,也該有大名了。這樣吧,你們取寧字輩,大丫名寧芳,大郎名寧松,二郎名寧柏,記住了嗎?”
三個孩子一起應了,笑嘻嘻地互相瞧了瞧。他們終于有大名了,都覺得很新奇。
涂氏眨了眨眼,問道:“為啥取寧字輩?思顏不是思字輩的?不如他們也跟著叫‘思’字輩吧。”
盛七爺淡淡地道:“我們盛家千年來的老規矩。嫡出和庶出都用不同的排輩。”
涂氏沒話說了,低下頭又盤算開來。
盛七爺又對大郎和二郎道:“你們等下就收拾東西,搬到外院。跟著那里的先生、師父進學。除了每天晨昏定省和逢年過節的時候,你們不能進內院。”
涂氏一聽又覺得不對勁,忙抬頭道:“七爺,他們還小,還要我照顧,就跟我住吧。我會督促他們好好學功課的,也會好好跟您學醫術。”
盛七爺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不行。他們是男孩子。寧松八歲,寧柏五歲,都不能繼續住在內院了。”
涂氏大急。這樣把兒子從她身邊調走了,她還有什么籌碼跟王氏斗?立即反對道:“不行。他們一定要跟我住。”
廳里的丫鬟婆子都不再低眉順目。而是不約而同抬起頭,呆呆地看著涂氏,暗道這個妾室姨娘好生厲害,連國公爺的話都敢駁回……
盛七爺也惱了,拍著桌子道:“你敢駁我的話?我說他們住外院,就要住外院!”
涂氏臉色紫漲,嘴唇翕合著站起來,對盛七爺哀求道:“七爺,剛才是我不對,我不該這樣說。可是他們是我的親骨肉。我一日不見都想得慌。您把他們帶到外院,是要剜我的心,割我的肉啊!——七爺,您從來不是這樣狠心的人。這種惡毒沒良心的主意,一定不是您出的。您告訴我。是誰出的?我要跟他們說說這個理兒!”
“就是我出的!”盛七爺霍地一下站起來,對涂氏很是不耐煩了,“世家大族,哪有把兒子養在內院的?你去別地兒打聽打聽?!”
“別人家我不知道,我們鄉下……”涂氏還想爭辯。
盛思顏咳嗽一聲,“二姨娘,爹說了。您不能再說鄉下怎樣了。”
涂氏一聽見盛思顏的聲音,就清醒幾分。她惶惶然地閉了嘴,眼睜睜看著寧松(大郎)和寧柏(二郎)被盛七爺指派給兩個婆子帶著,還有好幾個丫鬟,都涌過來給大郎、二郎行禮,叫他們:“大公子!二公子!”
大郎、二郎被這股陣勢嚇著了。乖乖地跟他們出去了,竟是連看她都不看她一眼。
破天荒頭一次,涂氏發現自己不能再掌控這幾個孩子了,她心里升起一陣無名的恐慌。
盛思顏這邊也在對大丫說話:“寧芳,以后咱們都有自己的院子。等下你要不要去挑一挑住哪個院子?”
大丫本來還想幫涂氏說話。將兩個弟弟叫回來,可是一聽等下要去挑自己住的院子,心思一下子就飛遠了,連連點頭道:“好的好的!大姊等下陪我去啊?”
“沒問題。”盛思顏抿嘴笑了笑,看向王氏。
王氏滿意地點點頭,對盛七爺道:“昨兒您出去了,我就讓他們在飛瀑亭那邊的院子里住了一晚上,您看,二姨娘住哪里合適呢?”
盛七爺擺擺手,漫不經心地道:“你隨便安排吧。這里院子這么多,不拘住哪一處。”說完又道:“你安排完事情,就到藥房來,我又想出一個方子,但是總覺得藥引有些問題。你來幫我參詳參詳?”
王氏也是個醫癡,聞言忙道:“我馬上就去。七爺先過去吧。”
盛七爺甩著袖子走了,王氏匆匆忙忙將瑣事都說了一遍,就對盛思顏道:“思顏,你幫娘一個忙,帶二姨娘和寧芳去挑院子行嗎?東面的院子是給你們孩子住的,西面是給姨娘住的。那兩邊的院子,隨她們挑。”
盛思顏應了,目送王氏匆匆出門。
涂氏看著王氏的背影,眼神格外幽深。
盛思顏回頭瞥見涂氏來不及收回的目光,頓時心生警惕,想著絕對不能讓涂氏住得離正院太近,還是將她引到西南角上的翠竹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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