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啟帝背著手,在太后面前踱來踱去,惱道:“咱們大夏皇朝千年以來只出了這一個重瞳圣人,居然死在朕的任上,您說,外面那些喜歡捕風捉影的人,會怎么說朕?!”
會不會有人說他“德行不修”,以致圣人離世?
會不會有人讓他下“罪己詔”?!
“關你什么事?誰敢說皇帝的不是,你養(yǎng)的那些官兒難道是吃素的?”太后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絲毫不認為這件事會對夏啟帝有什么不利的印象。
在她看來,這件事對皇帝來說是好事,不是壞事。
“母后!”夏啟帝皺著眉頭,臉上的神色很是陰郁,“不是做了皇帝,就能為所欲為的!”
在他治下,大夏每況愈下,完全不能跟以前太皇太后執(zhí)掌朝政的時候相提并論。
每天上朝,就要面對朝臣質詢的目光。下朝,還要面對各地如同雪片一樣飛來的奏章,夏啟帝的政|令無法出京城,甚至無法出這個皇宮……
夏啟帝想了很久,琢磨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個局面,后來他得出一個結論:原因就是,他在大夏皇朝的軍中得不到絕對的支持。
太皇太后執(zhí)掌朝政的這二十年,除了神將府的軍士她無法插手以外,朝廷軍隊的將領絕大部分都是太皇太后提拔的。
現(xiàn)在太皇太后雖然退居深宮,但是那些由她一手提拔上來的將領,卻依然是她強有力的后盾。
他們雖然不至于造|反,但是卻也處于觀望之中。
夏啟帝還沒有找到一個人,能幫他收服這些朝廷軍隊中的得力將領。
也因為此,夏啟帝不敢真的對太皇太后動手,只能軟|禁她。
“不能為所欲為。那你做皇帝干嘛?”太后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夏啟帝一眼,“學學你皇祖母,雖然是女子。但是殺伐決斷,說一不二。連四大國公府之一的盛家說砍就砍了,你又何必畏手畏腳?誰不聽話,砍掉幾個腦袋,別的人就乖乖聽話了!”
夏啟帝苦笑著搖搖頭,“母后,今時不同往日,朕不能這樣做。算了,朕還是親自去大理寺走一趟。看看王之全那邊是個什么說法。”走了兩步,不放心地回頭又問了一遍,“母后,這件事跟您沒關系吧?”
太后笑瞇瞇地搖搖頭,“當然沒有。你去吧,去吧……”
夏啟帝走了之后,太后的臉色卻馬上沉了下來,對自己的心腹宮女側頭叮囑道:“去趙侯府上,問問他們,知不知道這件事……”
那宮女點點頭。忙領了令牌出宮去了。
……
安和殿。
吳嬋娟昨夜身死的消息也傳到太皇太后這里。
“咦,這小妮子倒是挺識相,及時死了。免得零碎受苦。這份當機立斷,比她娘強。”太皇太后手里捧著一盞茶慢慢地在手里轉著,似笑非笑地道,說得好像吳嬋娟是自殺一樣……
姚女官垂手站在她身后,一聲也不敢言語。
“怎么不說話了?”太皇太后看了姚女官一眼,“你說,這事是誰做的?”
姚女官飛快地脧了太皇太后一眼。
“你以為是哀家做的?”太皇太后莞爾,“哀家還想要留著她慢慢受苦呢……可惜天不從人愿啊……”
姚女官垂眸道:“……聽說,吳二姑娘的重瞳不翼而飛……”
太皇太后的手一頓。描得細細的柳眉蹙了起來,重復著姚女官的話。“重瞳不翼而飛?”
姚女官點點頭,“大理寺丞王大人親自主審此案。太皇太后過兩天將王大人宣進宮問一問就知道了。”
太皇太后想了想,搖頭道:“不用他進宮了,哀家過兩天出宮去大理寺瞧一瞧吧。”想了想,又吩咐姚女官,“跟王毅興說一聲,他現(xiàn)在在刑部輪值,讓他想法去大理寺,跟王之全查案。”
皇帝很是忌諱太皇太后插手朝政,太皇太后為了讓皇帝放心,當然不能宣召朝臣進安和殿議事,她微服出宮去大理寺還方便些。
姚女官應了,出去給王毅興傳信。
……
昭王府,昭王來到鄭想容靈前,點燃三炷香,插在她牌位前的青銅小香爐里。
“想容,你大仇得報,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昭王眼看著牌位上方他手繪的鄭想容的一幅小像,眼含熱淚說道。
畫像上鄭想容栩栩如生,明眸善睞,微笑著看向遠方。
王毅興背著手一直候在小佛堂外頭。
昭王面帶微笑,紅腫著雙眼從小佛堂里出來,看見王毅興候在外頭,對他點一點頭,“有事嗎?”
王毅興悄然道:“王爺,您心情很好?”
昭王笑著點點頭,“當然很好。想容的大仇得報,我當然心情好。”
王毅興笑了笑,“太皇太后派姚女官傳話,讓我跟著大理寺丞查這件案子。”
昭王“哦”了一聲,看了他一眼,“你能行嗎?”
“我最近在刑部輪值。跟刑部尚書打了個招呼,刑部正好要派人去大理寺聽審,因此刑部尚書賣了王爺一個面子……”王毅興微笑著說道。
“嗯,那你就去吧。”昭王笑了笑,“我也挺感興趣,有空也要去大理寺坐一坐。”
王毅興走了之后,昭王命人拿來酒菜,一個人坐在廳上自斟自飲,大醉一場……
……
神將府里,周老爺子半闔著眼,手里捻著一顆黑色棋子,肅然坐在太師椅上,聽周大管事給他回報吳國公府昨夜發(fā)生的大事。
“鄭大奶奶以前住的明瑟院被燒成一片白地……吳二姑娘被人半夜殺死在自家的床上,聽說重瞳不翼而飛……”周大管事淡定地用兩句話概括了整件事情。
周老爺子睜開雙眸,眼里閃過一道精光。
“……吳國公府內院,什么時候變成了菜園子?讓人想出就出,想進就進……哼,老吳那個家伙。也是夜路走多了,終是遇到鬼了吧……”周老爺子輕哼一聲說道。
周大管事默不作聲地垂手侍立在一旁。
周老爺子想了想,問道:“承宗昨夜在哪里?”
周大管事躬身道:“大爺昨夜回了瀾水院。”
周老爺子點點頭。“軒兒呢?”
周大管事淡然道:“大公子一向行蹤飄忽,屬下不知。”
“啊呸!飄忽個頭!”周老爺子笑呵呵地罵了一句。語氣里滿是“言若有憾,心實喜焉”的自豪和驕傲,“給我把軒兒叫來。”
周大管事躬身退下。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周懷軒帶著周顯白來到周老爺子的外書房門口。
“祖父。”周懷軒長身玉立,站在周老爺子外書房門口。
周老爺子笑著招手讓他進去,“過來坐。”
周懷軒邁步走了進去,面色淡然,步履沉穩(wěn)。
來到周老爺子下首坐下。周老爺子命書童給他送上茶。
周懷軒接過茶,只是揭開茶蓋看了看,便放到一旁的小茶幾上,淡然地看著周老爺子。
周老爺子低頭吃了一口茶,問道:“昨夜你在哪里?”
周懷軒面色沉靜,沒有回答。
“為什么不說話?”周老爺子偏頭看著他,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周懷軒往后靠在椅背上,長長的雙腿往前直伸,懶洋洋地搖了搖頭,淡淡地道:“與我無關。”
明顯已經猜到周老爺子要問他什么話。
周老爺子嘿嘿一笑。道:“什么與你無關?你知道我要問什么?”
周懷軒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向大門外頭。
周老爺子也看過去,正好看見他外書房院子里掃地的書童小廝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表情激動。滿臉通紅,指手畫腳地說著吳國公府昨夜發(fā)生的事情。
隔得并不太遠,周懷軒和周老爺子都聽見了這些下人在說什么。
周懷軒的表情明明白白表示:吳國公府的事已經眾人皆知了,您老就不要故作神秘了……
周老爺子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笑罵了一句,“這些小兔崽子成天就知道東家長,西家短,竟不像是書童,都像是娘們兒……”
周懷軒轉過頭。看著周老爺子微微一笑,“有其主必有其仆。”
周老爺子樂了。“你這是在夸我呢?”
門外的周顯白聽到這里,再也忍不住。蹲在門外噗嗤一聲笑得直撓墻。
大公子明明是在說周老爺子說話不爽快,像個娘們兒似地拐彎抹角……
偏老爺子聽得受用無比,還以為在夸他!
周老爺子聽見周顯白忍俊不禁的笑聲,才醒過神,對周懷軒笑罵道:“你越發(fā)過份了,怎能這樣說你祖父我?!”
周懷軒鎮(zhèn)定地端過茶盞,吹了吹裊裊升起的熱氣,垂眸輕啜一口茶水,根本不把周老爺子的話放在心上。
周老爺子便不再拐彎抹角,徑直問道:“你在那邊的人呢?”
問的是周懷軒以前安插在吳國公府身邊的人手。
周懷軒端著茶盞,一手拿著茶蓋刮了刮茶杯沿子,沉聲道:“鄭大奶奶過世之后,她們就被遣散了。”
“她女兒那邊,你就沒有安插人手?”周老爺子敲了敲桌子,輕聲問道。
周懷軒搖搖頭,“那邊盯著她的人太多,我們的人再去,反而壞事。”
過猶不及的道理,周懷軒是很明白的。
況且在周懷軒看來,整個吳國公府,他一直警惕的,也只有一個鄭素馨。
而吳嬋娟,自始至終,就不夠資格讓他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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