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姑姑記得那一幕。
她以爲錦繡會像那些前任一樣,用不了幾天就被掃地出門,誰知,她穩穩地駐紮了下來,不僅在靜思堂,更在景王殿下的心裡。
而元恆也記得這位姑姑,爲難地帶錦繡來,又爲難地將錦繡留下。
冥冥中像是命運的安排,讓當初的三人又在同樣的地方相遇,彼此的心跡卻起了巨大的變化。
錦繡已知道春梅去的地方將是宮正司,替她由衷地高興,臉上卻不露痕跡,目送讓姑姑帶著春梅離開。
元恆來不及等二人走遠,迫不及待地將錦繡拉進靜思堂,反身閂上了院門,如當初姜公公常常重複的那個動作。
整個靜思堂頓時成了兩個人的天堂。
元恆將錦繡帶到廊下蔭涼處,喜不自勝地執起錦繡的雙手:“一定是天意,安排劉姑姑亦在此出現,讓我想起當初你進來的樣子。”
“我什麼樣子?”錦繡好奇地問。她是真的有點不記得了。每個姑娘對於自己毫無魅力的往事,都會選擇性遺忘。
“你那時候,這麼小吧。”元恆在自己下巴處比劃了一下,又搖搖頭,“不對,應該在這兒。”又在自己胸口比劃了一下。
錦繡有點難以置信,當初自己有那麼矮?
朝元恆腰間比劃了一下:“你確定不是到這兒?”
元恆瞥她一眼:“你罰跪的時候到這兒。”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錦繡笑罵道:“早知道我也該趁你給皇上行禮的時候,看看你到我哪兒?”
“這有何難,現在就讓你比劃。”
元恆這個男神,在錦繡面前真是一點兒男神氣概都沒有,說跪就跪。嚇得錦繡趕緊去扶他:“使不得,使不得!”
元恆哪裡是真跪,見錦繡張臂過來,立刻順勢接住,將她摟進懷裡,輕聲道:“瞧,如今到我脖子了。”
錦繡羞紅了臉,輕輕掙了一下,可是,元恆的懷抱好生嚴實,絲毫掙不脫。
“兩年多,我竟長高了這許多,真是難以想象。”錦繡伏在元恆胸膛,柔聲感嘆。
隔著衣衫,她聽見元恆堅實有力的心跳。他的心跳得好快,似乎隔著胸膛在敲擊著錦繡的臉龐。
“你長進了我心裡,深深的,深到心底,真是難以想象。”元恆說著炙熱的情話,貪婪地聞著她的髮香。
那髮香如此熟悉。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開始喜歡你的。也許就是從你散著頭髮,在太陽下要將自己曬乾的時候。”
錦繡想起前情,還頗不好意思:“那次我頭髮上有味道。”
“說來也奇怪。以前我會從你身上聞到亂七八糟的味道。可現在,我總是一下子就先聞到你的味道,然後纔會發現其他味道。”
錦繡認真地想了想:“肯定是上回我滿身花香,將你的鼻子給刺激壞了。”
不提還好,一提那事兒,元恆便想起了在暢春苑那些旖旎的日子。
自己和錦繡,其實已經很親近了啊。
“我們進去看看吧。”錦繡覺得一直保持這樣的姿勢怪叫人害羞的。
“好吧。”元恆也覺得,再不放開她,只怕就要情不自禁了。
牽著手走進正堂,椅子上、羅漢牀上,陳設一如既往,只是積了滿滿一層灰。
又走進書房,書桌上收拾得乾乾淨淨,又想起當年曾藉口回來取鎮紙,二人在這兒重逢過一次。
絮絮叨叨,全是小兒女的私語,反反覆覆說也說不完。
錦繡打開一個櫃子,找出裡頭的宣紙,倒還乾淨。取出些出來,墊在書房的矮榻上。
“那回生病,我睡的這兒。”
又是回憶。這兒的每一寸,都是回憶。
“這麼墊著,便不髒了,否則全是灰,到底是太久沒人住了。”
錦繡先坐下,又拉元恆:“我知道你愛乾淨,不過,也沒辦法了,就這麼坐一會兒吧,大不了回頭回暢春苑換衣裳去。”
元恆卻道:“沒事,我不怕髒。”
哪裡是不怕髒,只是有錦繡的地方,他可以克服那些髒。
坐下,雙手還是緊緊地執著,這偷來的時光,每一刻都要當作一輩子那樣珍惜。
“如今父皇也叫你練字麼?”元恆問。
錦繡搖搖頭:“皇上每日大部分時間不是有人來議事兒,就是批閱奏章,偶有時間寫會兒字、或下會兒棋,皆是奢侈的事了,我當然不能再打擾皇上了。”
元恆有些遺憾,他知錦繡是喜歡練字的,而且,她還寫得一手漂亮的字。
他安慰道:“無妨,往後你跟我一起練字兒,愛練多久都可以。”
錦繡乖巧地點點頭,默不作聲,卻不由地心痛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奢望這個“往後”。每次元恆如水般溫柔的時候,就是她最心痛的時候。因爲她內心激烈地搖擺,那些過往的原則,不由自主地想向現實臣服。
元恆察覺了她的不快,驀地擁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不能再忍了,我要去跟父皇說,請他將你賜給我。”
可是,他感覺到錦繡在輕輕地搖頭。
他鬆開錦繡,有些錯愕,艱難地問:“難道……你不喜歡我?”
“不是!”錦繡衝口而出。
元恆晶亮而烏黑的眸子如星般明亮,他望著錦繡:“那是爲何,你讓我感覺到不情願。如果是因爲我有王妃……”
“不是!”錦繡再次痛苦地打斷,“好吧,是的。其實是的。”
元恆雙手顫抖,無措地望著她:“我不想輸給命運,雖然它捉弄了我。”
錦繡捉住元恆的手掌,將他修長的五指蓋於自己的臉頰之上:“我承認我有猶豫,可是要我放棄你,會比現在更痛苦。”
“錦繡,我不能見你這麼痛苦。我們現在就去見父皇,請他成全。”
“不!”錦繡睜大眼睛,“恆,你聽我說,不能。皇上如何成全?你一不能休她,二不能娶我,讓人如何成全?”
錦繡說得沒錯,謝宜春爲人兇狠,卻未犯七出,而錦繡卻是罪女之身,根本不可能成爲任何貴族的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