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南溪並不知道,他的命運將被這兩個姑娘改變。
也並不知道,慕蘭的身後其實就是錦繡。
他燃起了希望。在這個宮裡,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想要救他。不是靖安皇后,她如今自身難保;不是景王殿下,他在千里之外,便是飛鴿傳書也沒有這麼快。
那麼,管他(她)是誰。他要出去。只要能治了時疫,他不懼帶著體內的餘毒去查出那個躲在背後想取他性命的兇手。
再說了,他還是莒國看中的王室老師。
只要自己能在莒王回國前出去,就可以去到莒國行使職責。以他的敏感程度,以目前祁朝與莒國的微妙關係,莒國的一年之期,必定會成些大事。
說實話,童南溪是很喜歡這樣的挑戰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樣的老師身份,還帶著使節的意味。如果在這一年之內,祁朝與莒國的關係能有關鍵性的變化,那麼,他童南溪是很有可能成爲一代名臣的。
“一代名臣”這四個字,是每一個御史敢言敢讕的最根本原因。
這一切,都要寄希望於那個內心充滿恐懼的何慕蘭。所以,無論出於自私的目的,還是內心誠懇的祝願,他都希望慕蘭克服恐懼,找出對付時疫的方子。
不過,這個願望會不會太大了呢?
這個看上去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可能嗎?
宣儀公主一尾最棒的信鴿,早幾日就已從京城飛出。慕蘭在惠民堂剋制著心潮澎湃,替那些病患醫治的時候,信鴿已飛越千山萬水,落在了定南大將元恆的檐下。
“殿下。”元恆的副將收了信鴿,急急地送進屋去。
這南方的府邸不及北方的高大開闊,建築半層懸空,別有韻味。元恆聽說,如此設計,一來是因爲南疆毒蟻爬蟲甚多,懸空更爲安全;二來也因爲天氣炎熱,懸空的屋子可以更少地吸收地熱,也能避免潮溼。
副將的腳步聲在臺階上“咚咚”地響。元恆在屋裡對化名王冬寒的何慕青笑道:“冬寒,猜猜這回是什麼事。”
敢情這位大人真是閒得無聊,連這個都能猜。
猜對了有獎不?
顯然是沒有的,因爲王冬寒根本不希得猜,完全沒有搭理他。
直到副將送了一尾信鴿進來,王冬寒這才眼前一亮,然後湊了過來。
然後……嘖嘖稱奇。
元恆對信鴿本身早就見怪不怪。哪怕它是全祁第一鴿王,元恆也已見過多次,他只對信鴿帶來的消息有興趣。
看罷腿上小管中的小紙條,元恆臉色頓時變得嚴峻:“冬寒,只怕我們要回一趟京城了。”
王冬寒一聽,眼中閃出興奮的光芒,頓時就躍躍欲試起來:“真的?殿下,何時回京?”
“你必須先回。我要在此處等父皇的詔書。”
王冬寒有些不解:“京裡來信,竟不是讓殿下回京麼?那爲何卑職又要先回?”
“因爲宮中有難。”元恆望了望王冬寒道,“你能治瘴毒,可能治時疫?”
王冬寒道:“家祖一直致力於研究克疫之法,他總說,年年疫癥,年年變化,規律並非不可循,疫癥也並非不可防治。家祖去世之前,獨門的秘方也是有的,只是,還沒有成熟,故此未公置於衆。亦未在人身上試驗,不知效果如何。”
元恆站起,讚道:“那就好!宮中時疫流行,正需要你回去。”
王冬寒卻有些納悶:“可如今京城已經春末,按常理,亦是疫情的尾聲階段。更何況從南疆到京城,快則十數天,慢則兩月三月皆有可能。等在下趕到京城,時疫一定已經結束,這個時候再回去治時疫,會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按不按常理,得看宮裡的時疫,害了誰。童南溪童御史被關了,說是染了時疫,連個替他醫治的人都沒有。”
童南溪此人,王冬寒是知道的,多次聽元恆提起過,知道他是自己人,亦是當下朝廷裡最熾手可熱的御史,從上任伊始,人一串組合拳從江南打到河間,生生地將朝中的端王派打得鼻青臉腫。
這下子得了時疫,端王派豈不是要開心得暈過去?
“關起來,不是時疫也變了時疫了。”王冬寒倒也是聰明,一下子便想到了這個,“時疫感染之人,要麼是深入接觸過患者,要麼是本身預防便做得極差,身爲御史,自然不會如貧苦人家那樣不講衛生,染上時疫還是需要拐好幾個彎的。”
元恆點點頭:“若光是一個童南溪,我也不會讓你去冒這個險。只是,此次還有你的妹妹……”
王冬寒一驚:“慕蘭!她怎麼了?”
“她也染了時疫,若不出意外,應該與童御史同在東所惠民堂隔離。”
“不可能。”王冬寒搖頭,“慕蘭不可能染上時疫的,家祖有秘方能預防,再者,慕蘭身爲醫女,也會格外注意,怎麼會被隔離了呢?”
元恆嘆道:“你妹妹是主動招惹的,目的便是爲了救出童御史。”
王冬寒頓足:“這個傻丫頭,跟她說過多少遍,當醫女管好自己,做到本份就好。爲何要去招惹朝廷官員!”
元恆笑道:“你莫非沒有招惹?”
王冬寒一愣,貌似有道理,自己招惹的何止的朝廷官員,簡直是“要員”。
“我這是被逼無奈……”一想不對,自己逃跑是被逼的,來投奔元恆還真的不是被逼的,是自己很主動地就來了,立刻改口,“我屬於棄暗投明,殿下待我這麼好,怎能不肝腦塗地?”
元恆望著王冬寒的神情,理解他想要自己寶貝妹妹平安快樂的想法。
勸慰道:“慕蘭姑娘又何嘗沒有自己的主張。我讓你過去,替她保駕護航,豈不更加安全。順便……”
王冬寒點點頭:“殿下的苦心,我明白了。”還有一層,他沒說,景王的意思是,順便把童御史也給救了吧。
童御史是景王的人,王冬寒當然知道。
“可卑職即便一路不停歇地趕到京城,童大人只怕也已喪命時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