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瓶體態溫柔,小巧可愛,碧‘玉’的光澤美好如新。
可秦太后瞬間變了顏‘色’:“你胡說什麼?”
事到如今,寶慶帝還需要她的供詞嗎?不需要。這注定是一場缺席的審判。
寶慶帝將小瓷瓶輕輕地放在桌上:“冒充朕的手諭,命人研製九香迴轉散,真是‘花’足了心思啊。”負在身後的手朝錦繡一指,“丫頭,過去聞一聞,是什麼味兒?”
錦繡忐忑地走上前,小瓷瓶觸手如脂而又冰涼,揭開蓋子湊近鼻尖,一聞卻皺了眉頭,這淡淡的清香也太熟悉了,分明是御書房最常用的薰香。
“奴婢聞著,是皇上慣用的薰香味道。”錦繡如實回答,又蓋上蓋子,‘欲’將小瓷瓶放回桌上,只覺得手中微微一‘蕩’,瓶中似乎卻又不是固體,倒像是有細沙在流動。
“不是薰香?”錦繡頓時奇道,展開手掌‘欲’將瓶內之物倒出來細究。
“你放著,不忙。”寶慶帝道。
錦繡立即遵命,將瓶子如之前般放回。
“這不是薰香,而是有人打算‘混’入薰香給朕‘享用’的九香迴轉散。”
錦繡一驚:“這又是爲何?”
“這玩意兒,聞一時的確聞不出什麼,但若聞個十天半月的,只怕朕就任人擺佈了。”
秦太后突然怒斥:“信口雌黃!哀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太婆,有何能耐制這種‘藥’來擺佈你!”
寶慶帝臉一沉:“今日請你前來,不是聽你廢話,而是告訴你,你死到臨頭了!”
秦太后高聲叫道:“反了你,你是要忤逆麼?你這叫‘欲’加之罪!你有何證明這就是什麼九香迴轉散?”
“何應寒!”寶慶帝突然提高嗓‘門’大喝一聲。
“小的在!”只見重幔一動,何應寒竟從簾幔之後閃身而出,顯然,簾幔之後,還別有‘洞’天。
“這‘藥’,給太后好好補補。”
“是。”何應寒面無表情地應著,錦繡這才發現,他手裡端著一隻茶壺。
只見他熟練地將瓷瓶中的九香迴轉散倒入茶壺,開蓋子的時候,只見熱氣騰騰,顯然茶水甚燙。而後搖晃均勻,倒入桌上的茶杯中。
“你想幹嘛!”秦太后驚嚇得連聲音都變了,表情扭曲地望著何應寒。
謾罵已是無用,冷漠的何應寒端著茶杯走上跟前,一把扣住秦太后的下巴,將滾燙的茶水灌入她的口中。
“下賤的畜……啊!”秦太后的罵聲被嘴巴里傳來的刺痛打斷,那火辣的疼痛沿著口腔一直流進喉嚨,而後……麻木了。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何應寒,是這個人嗎?她並沒見過他,但她知道他是誰。
她就是設想過一百回,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死在他手裡。
不,她還沒死,舌頭是麻的,嘴巴是麻的,那都是燙的。她閉不上嘴巴,心中慌‘亂’一團。她不想死,她也感覺不到自己快要死亡,除了嘴巴里頭,她沒有任何不適不是嗎?
對,何應寒與她無怨無仇,根本沒道理對她下毒手。
她“嗬嗬”地朝著何應寒比劃,想‘逼’問爲何是何應寒來“行刑”,何應寒看出了她的意思,冷笑一聲:“騙我背叛祁國皇帝,害我違背祖訓,我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秦太后連忙搖頭擺手,“咿咿呀呀”地試圖撇清。她的舌頭似乎有點靈光了,依稀能聽得出:“不是哀家,跟哀家沒關係……”
錦繡望著她的狼狽,只覺得可笑,事到臨頭,還不忘“哀家”,也真是高高在上習慣了的。
太后的舌頭啊,一靈光就壞事,竟然嗚嗚地說道:“你對哀家下手,皇上會殺你滅口的!”
寶慶帝幽幽地望著她,輕蔑地笑了一聲。何應寒卻流淚了。
他朝寶慶帝跪下,深深地磕了個頭:“小的還是去後頭吧,那兒最安全。”
錦繡只覺得不好,何應寒此舉隆重得過分,怕是要……
正要出言相勸,寶慶帝卻像是什麼都沒察覺,點點頭,溫和地道:“去吧,你去等著朕。”
何應寒沒有起身,跪在地上,匍匐著一直後退,縮進了重重簾幔之中。
秦太后尚存著最後一絲希望,她暗暗地感受身體各個部分,只覺得受傷的嘴巴都在漸漸恢復知覺,不像是中了毒的樣子。
難道是寶慶帝在嚇唬自己?
也不是沒有可能啊,畢竟,他對自己起了毒誓的。別說不能親手殺她,就是假手與人也不行。
是的,一定是這樣,他就是要看我出醜,看我驚慌失措,最好我跪地求饒!
秦太后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之際,只聽簾幔後傳來一聲巨響。
“不好!何先生!”
錦繡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就衝了進去。
何應寒撞柱了!
簾幔後是後廳,何應寒倒在一根柱子旁,朱漆的柱子上渾著不明顯的血跡,青磚地上的卻觸目驚心。
“何先生!”錦繡衝過去,奮力將他翻過身,卻見他滿臉血污,腦袋已經撞得變了形,可見那一撞是多麼義無反顧。
何應寒一息尚存:“錦繡姑娘……”何慕青與何慕蘭都與他說過錦繡,雖未曾謀面,他對錦繡卻再熟悉不過。
“我是錦繡。”錦繡哽咽,沒想到第一次見面,亦是最後一次見面,“何先生你這是爲什麼……”她說不下去了。
何應寒勉強一笑:“制‘藥’之人,不能……服‘藥’自盡,那是……對‘藥’的……妥協。請……告訴皇……上,太后,是……小的……殺的,小的畏罪……自盡了……”
他要替寶慶帝解除後顧之憂,他要一力承擔弒殺太后的罪名。
“這輩子還能……活著見到慕青慕蘭,我……我滿意了……沒有遺憾,沒有。錦繡……姑娘,我替他們……謝謝你……”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只說完“謝謝你”三個字,像是做了人生最後的‘交’待,頭一歪,嚥了氣。
“何先生!”錦繡流下淚來。
這個老人直到臨死,還想著要替自己的孩子們謝謝錦繡,無論是何慕青的出逃,還是何慕蘭的從醫,他都要感謝錦繡。甚至,他跟兩個孩子說,這輩子要將自己的‘性’命視作元恆和錦繡給的,必要時,也要完完全全地‘交’予他們。
可這些,錦繡都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