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園的某個偏殿,元恆不客氣地坐下了。(m舞若小說網首發)
何伯也有座,不過,他被綁在座椅上,不坐也得坐。
用最誠懇的語調,元恆道:“何伯,我沒有惡意。”天知道,他以前只對錦繡這麼誠懇過。旁的人,他連解釋都懶得。
“起碼您得告訴我,爲什麼要來。”何伯聲音嘶啞,卻還是堅持。
他對元恆,已不像先前那麼牴觸。一來是察覺到了元恆的誠懇,二來自己已被五花大綁,早就是砧板上的肉,如果元恆有惡意,不用這麼尊重他。
元恆對易楓道:“將那詔書拿給何伯認一認。”
易楓拿了僞詔過去,攤給何伯看。何伯只看了一眼,卻又一臉疑惑地望向元恆:“這是皇上的詔書,怎麼會在您手裡?”
是啊,這是發給燕園的詔書,應該在燕園,怎麼會在元恆手裡?
元恆笑而不答,卻反而說道:“何伯再仔細看看。”
何伯卻道:“我只看一眼便知道了,因爲這詔書是經了我的手的,我認得。”
元恆挑眉:“果然?”
何伯有些怒意:“縱然是皇子殿下,也請不要懷疑我的眼睛。我的確五十出頭,但我還沒糊塗,更不會胡說八道。”
見他神情不似作僞,元恆心裡更添了一層把握。這個何伯不像是對方的人。
“這的確是經過你手的詔書,但這不是出自皇上之手。”
“什麼!”何伯一驚,不敢相信。
元恆從懷裡又摸了一份詔書出來:“你再看看這一份。”
何伯定睛看了,愈加疑惑:“這不正是皇上的筆跡?”
“是的,筆跡一模一樣。”
元恆輕輕嘆了口氣。一個人若有心模仿他人的筆跡,只需用心練上一段時日,多半可成。若潛心鑽研數年,必定可以以假亂真。錦繡跟自己練了一陣的字,眼下就有七分相似了。
“若何伯看到我書僮的字,便知道模仿筆跡並不難。”說到錦繡,元恆竟有了些笑意。一時何伯看呆了,這個七皇子,好像很喜歡書僮的樣子。
“這一份,是皇上親手寫的手諭,與那一份的日期是同一天,何伯仔細看看,差別在何處。”
何伯聞言,仔細地望去。兩份手諭都放在他身邊的桌子上,而易楓舉了一盞燈燭,細心地移到何伯身邊,以便讓他看得更清楚。
初時,何伯沒有發現問題,看了半晌,方纔汗水涔涔地流下。
“不,我不敢相信,我要去看一看以前皇上給我的手諭。”何伯的內心在劇烈地掙扎。
元恆望見他痛苦的模樣,心中已然斷定,何伯真的不知道手諭有假,所以兩相對比,他不敢相信,他不知道到底哪份是僞造的,他要對照自己手中留存的手諭。
“何伯,就算看了你之前留存的,你能保證那些都是出自皇上之手?”
何伯卻點頭:“能,我能保證,因爲我有皇上親手交給我的詔書。”
元恆對易楓道:“將兩份手諭都收起來。我相信何伯也是被騙的,你給他鬆了綁吧,讓他帶你去取手諭。”
要讓何伯倒向自己,首先要讓他相信自己的善意。更重要的,是元恆很清楚地知道,易楓的功夫更在何伯之上,他不怕何伯耍花招。
果然,何伯急於釐清真僞,對元恆的懷柔有些感激,嘴上不說,眼神中的銳利卻少了很多。
元恆沒有一起跟去,也是怕目標太大,引起燕園人的注意。
易楓隱在暗處,監視著何伯從一個密室的壁洞裡取出一個錦盒,又從錦盒中拿出一大疊東西。
皇帝給他的指示還真不少。
何伯急急地在裡頭翻著,找出了兩三份,湊著昏暗的燭光仔細辨認。那急迫和灰敗的臉色,半點沒有僞裝。
終於,他由顫抖到渾身無力,靠在牆上無聲地流淚。
易楓知道,他終於確認了。
在偏殿等待的元恆,並沒有等很久。當他見到何伯帶著淚痕出現,心中已經知道了答案。
“何伯,這不怪你……”
一聲安慰,讓何伯頓時崩潰,又是淚流滿面,然後將臉龐深深地埋進掌心,無聲地哭了很久。
元恆沒有打斷他。何伯是個忠誠的人,他一定不能原諒自己,因爲他的疏忽,燕園已經不知不覺地做了違背皇帝意願的錯事。
“你叫何應寒,是嗎?”很久之後,元恆問道。
何伯點點頭,終於離開了一雙手掌,扯過袖子擦拭了眼淚。
“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知道燕園究竟有何秘密。但是,父皇已經知道燕園有僞詔出現,所以,他已經好久不來。原本父皇的意思,是讓我來暗中窺探,卻沒想你功夫深不可測,我竟沒能躲過你的眼睛。”
一番話,真真假假,讓何應寒不覺相信了大半。
“是我不好,原來皇上的手諭,都會故意寫一個錯字,抹掉一個筆劃。可笑我這麼多年,竟然沒有發現。”
“不怪你。這原本就是個秘密,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之所以每次父皇都這麼做,正是爲了防止僞詔的出現。偶爾有人發現某字少了一筆,也只會當成是父皇不經意間寫了個錯字而已。”
何應寒恢復了理智,人也冷靜下來,望了望元恆道:“皇上能派七皇子前來,心中應該是認定了七皇子能繼大統了。”
易楓終於找到了發言的機會:“七皇子是當朝太子。”
何應寒眼中光芒一閃,突然跪下:“請太子原諒在下的無禮。”
元恆伸手扶起:“如果我沒猜錯,你擅長製毒吧。”
何應寒有些意外:“太子何出此言?”
元恆隱隱有些猜到,這個燕園只怕是皇家的一個製毒中心。只是不知爲何非要搞得這麼隱秘,堂堂一個皇族,有些秘密不是大問題,但一定要老皇傳給新皇,有些小題大作。
“你牙齒裡的毒,外頭大殿窗紙上的毒,都是外頭極少見的。若非製毒高手,怎會一下子出現兩種稀世毒物。”
何應寒卻微微顫抖,語氣中也有掩不住的慚愧:“在下原引以爲傲,可如今……卻只剩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