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錦繡有沒有膽子笑話元恆,元恆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姑娘,是一個經歷那麼奇特,在祁國絕無僅有的姑娘。
“讓我再仔細看看你。”
元恆捧著錦繡的臉,狠狠地看了半晌。錦繡充分發揚“臉皮太厚”之美德,隨便看,不收費,還要笑吟吟地望著元恆。
半晌,元恆終於收了眼神,感嘆道:“就算知道你是從幾百年後來的,你依然還是你。就是我覺得有點像在做夢呢。”
巨型消息轟炸之下,能像元恆這樣沉穩淡定的,已是難能可貴,稍稍有些不真實感,真正是最現實的反應。
“其實,我在祁國已經生活了三年,早就熟悉了這裡的一切,很多時候,我已經忘了自己是從哪裡來,我就是祁國的人,就是這皇宮裡的宮女。那段回憶,只當作前生沒有忘卻的記憶好了。”
“對,就當作那是你沒有忘卻的前生。”元恆點頭,“這麼想,一切匪夷所思之處,也就豁然開朗了。”
錦繡展顏:“所以我比別人多活了一次,真是賺到了呢。”
元恆心裡,卻對錦繡描述的那個世界心心念念:“對你的上輩子,真是好奇呢。與祁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不,與普天下所有的國家都不一樣的世界。”
錦繡眉毛一揚:“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所有你也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和別的宮女不一樣,沒有自卑,沒有自傲,一切都那麼坦然。或許就是你說的,在你的前世,一切的差事都沒有貴賤之分,只有分工的不同。”
“對,所以當宮女又不是一件低賤的事兒,我可以態度恭敬,但那只是爲了生存,我沒必要從骨子裡透出奴性來。”
虧得是元恆,才能欣賞這份坦然。換個迂腐的保守主義者,只會覺得這些話太過大逆不道。
“你不會一直當宮女的,你永遠都有一份出類拔萃的氣度在那裡。以後,好好地跟我講講你的前世,有趣的前世。”
錦繡望著元恆期待的眼神,調皮地一笑,湊到元恆耳朵邊,輕聲道:“說了你別生氣……”
“啥?”
以下的耳語絕不能讓人聽到,否則錦繡的腦袋砍十八次估計都不夠。
“那個世界裡,沒有皇帝……”
“啥!”
同一個字,第一次是好奇,第二次終於變成了倒吸一口涼氣。
自從錦繡的身份揭了秘,二人之間愈加牢不可破。他們稱錦繡的前世爲“那個世界”。元恆對“那個世界”的好奇,甚至一度超過了燕園,一逮著機會就膩著錦繡,要她講述“那個世界”的一切。
他無法想象一個沒有皇帝的世界,那不是亂套了嗎?政令從何而出?決策誰與定奪?
錦繡發現自己惹了好大一樁禍事,好像動搖了“君”心。一個皇子,如果對帝制失去信心,那他還能爭取去當一個好皇帝嗎?
於是,她只好盡力找補。告訴元恆,“那個世界”裡,皇帝不叫皇帝,叫君主。君主還是存在的,但是,權力卻大大地縮小了,因爲有一種東西,叫民主。
元恆愣愣地想了好久。君主?民主?
錦繡覺得,自己惹出來的禍事,還得自己來解決,於是說:“別多想了,那是幾百年後的事情,而且,不一定是祁國的幾百年後。因爲在那個世界的歷史裡,幾百年前,也並沒有祁國的存在。”
這麼一想,元恆終於有點想通了。對啊,未來誰能預料,還是做好當下吧。
“對啊,老百姓需要一個皇帝來統治這個帝國。”
元恆幽幽地道:“錦繡,我突然有點明白你說的民主。百姓其實是有選擇的。正如當年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又豈是一個人能打得成?沒有百姓的愛戴和擁護,便沒有現在的祁國。所以,天下雖然是元家的,但這個天下,也是百姓交出了自己的選擇,選擇了元家,這何嘗不是民主。”
錦繡真正歎服,一個封建帝國的皇子,能夠參透古今之異同,沒有些過人的智慧,是絕對到不了這個境界的。
不管說得對不對,元恆用自己的理解講通了幾百年後的道理,腦子裡卻更加明晰,心裡沒有百姓的君主,註定是要被拋棄的,就算眼下一時不被拋棄,總有一天也會積重難返,自我淘汰。
釐清了政治結構,元恆突然便想到了男女婚姻。既然有那麼難以想象的一切,是否男女婚姻也與祁國完全不同?
他知道,即便是在祁國邊陲的某些山村,或者在祁國之外,還有著女人當家的習俗。竟是女人可以娶多個丈夫,完全沒有避諱的。
駭人的“那個世界”,該不會也有這麼可怕的規定吧。
錦繡卻笑著搖頭:“沒有,那裡有丈夫,有妻子,有孩子。但是男人不能娶幾個妻子,女人也不能嫁幾個丈夫。既爲夫妻,便要互結同心。然,亦有過不下去的,衙門會準許離異,各自嫁娶。”
“那我的幾個兄弟,到那個世界都是要過不下去的了,要他們只有一個女人,幾乎不能。”
“但若沒有父母之命,妻子和夫婿都是自己擇定,似乎也不能那麼快就放棄自己的選擇吧。”
元恆道:“所以你總是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原來那是你們世界的規矩。其實,心中若有了那個人,旁的即便是要再行介入,亦是插不進的。”
錦繡慶幸,自己來到這個妻妾橫行的世界,還能遇到元恆這樣專情的男人。在景王府裡服侍了一些時日,對他的生活習慣已是瞭如指掌,元恆的生活簡單刻板,所有的情趣,也就是身邊一個安錦繡了。
沒幾天,寶慶帝首先覺出不對來了。
“恆兒,你與錦繡著實是分不開了。天天往宸宮跑,父皇看著都怪累的。”
元恆臉色微微一紅,人家最近這是在瞭解歷史縱橫,是正事兒。
“兒臣來宸宮,最主要的還是替父皇分憂。往後兒臣一定注意,免得惹人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