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紙張上只有寥寥幾字,杜若嵐有孕!
蕭清宇斜飛入鬢的墨眉挑了挑,杜若嵐進宮三四個月,三千寵愛于一身,有孕也不奇怪,她是彩鳳之體,與青皇孕育的孩子,尊貴無比,又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皇帝應該很喜歡這個孩子的到來。
不出所料,皇帝得知杜若嵐有孕,龍顏大悅,大設宴席宴請群臣及家眷。
蕭清宇,沐雨棠身為祁王世子,世子妃,在被邀之列,酉時將近,兩人坐了紫檀木馬車進宮赴宴。
宴席設在九霄殿,白玉屏,琉璃瓦,金碧廳柱,錦緞御榻,皇帝坐在最高處,身旁伴著嬌媚的寵妃杜若嵐,她身著云凌錦的紫緞長裙,烏黑的發高高梳起,露出光潔的額頭,柳眉輕挑著,櫻唇瑩潤飽滿,美的動人心弦。
皇后,蔣貴妃一左一右的坐在稍矮些的錦臺上,盈盈淺笑著與身旁的嬪妃們輕聲交談,眼眸深處閃爍著不易察覺的慍怒。
沐雨棠微笑,杜若嵐進宮不過幾個月,居然將叱咤后宮十多年的皇后,蔣貴妃都給比了下去,彩鳳之體懷龍種,果然與眾不同。
大臣,家眷們端坐在高臺下的一排排玉臺前,玉臺上擺著時令鮮果和美酒佳肴,朝臣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空氣里彌漫著怡人的果香和酒香。
妖嬈的舞姬站在大殿中央,盡情舞動,優美的身段,撩人的舞姿看直了不少人的眼睛。
“雨棠!”柔美的呼喚響起,蘇碧瑩來到了沐雨棠面前,瑩白的小臉上浮現兩抹淡淡的健康嫣紅,清亮的眼瞳漆黑靈動,纖細的身形也穩穩站立,不見了以往的弱不禁風。
沐雨棠目光一凜:“表姐,你能來參加宴會了?!?
“是啊。”蘇碧瑩點了點頭,眸底閃爍著點點喜色:“服了蕭世子配的藥,我的身體越來越好,出門吹風,走遠路,都不會再染寒,多謝你和蕭世子,我敬你一杯。”
“表姐客氣?!便逵晏男τ呐e杯飲酒,清香的果酒清清甜甜的,就像山上的甘泉,沒有半分酒味,讓人喝過之后還想再喝,她拿起酒壺倒果酒,耳邊響起清潤的提醒聲:“你酒量淺,少喝點!”
沐雨棠明媚小臉瞬間黑了下來,循聲看向蕭清宇,只見他捏著青玉杯朝她晃了兩下,意在提醒她:不想醉,就只能再喝兩杯。
沐雨棠撇撇嘴,兩杯就兩杯,祁王府里也有很多果酒,她回府后不怕醉,可以喝個夠。
杜若嵐坐在高臺錦榻上,看著蕭清宇,沐雨棠之間的默契互動,眸底閃掠一抹意味深長:沐雨棠嫁了年輕俊美,驚才絕滟的蕭清宇,夫妻恩愛,相濡以沫的讓人討厭……
杜若嵐眸底浮上一絲厲色,隨即又消失無蹤,輕輕扯了扯皇帝的衣袖,嬌滴滴的道:“皇上,天天看歌舞,臣妾都看煩了。”
皇帝看著她嬌嗔的目光,銳利的眼瞳里滿是寵溺:“那若嵐想看什么?”
“回皇上,臣妾想看劍舞?!倍湃魨馆p輕說著,美麗的小臉上洋溢著魅惑人心的笑,看的皇帝一陣心神恍惚,傲然道:“這好辦,來人……”
“皇上,將士們的劍舞至陽至剛,臣妾腹中胎兒還小,怕會受不住那么多的陽剛之氣,還是看女子的溫柔劍舞最好。”杜若嵐笑盈盈的提著意見。
皇帝劍眉輕蹙:“青龍國女子們以文為重,極少習武,會劍舞的,更是寥寥無幾……”
“皇上可還記得,三皇子洗塵宴時,臣妾與哪位千金一起表演了劍舞?”杜若嵐目光閃閃,笑的溫婉可人。
眾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到了沐雨棠身上,半年前沐雨棠、杜若嵐邊打邊舞的驚鴻劍舞,讓他們大開了眼界,至今記憶猶新。
皇帝目光微凝:“若嵐想讓雨棠表演劍舞?!?
若此話一出,滿座嘩然,成親女子主管內院,以夫為天,再在人前表演才藝,非常不妥,如果沐雨棠嫁的是普通朝臣,以臣婦之身為鳳體嵐妃獻舞倒也說得過去,可偏偏她嫁的是身份高貴的祁王世子,身為祁王世子妃,再在大殿里表演才藝給文武百官看,赤果果的羞辱啊。
沐雨棠心里緊緊皺起眉頭,她就知道宴無好宴,杜若嵐不仗著身孕找找她的晦氣,心里不舒服。
蕭清宇面色清清淡淡的,白玉手指輕輕摩挲著青玉杯,黑曜石般的眼瞳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深邃,任誰也無法窺探其中的真意。
皇帝目光凝了凝,柔聲道:“若嵐,雨棠是祁王世子妃,不適合再為你獻劍舞?!?
“可臣妾真的很想看,皇上就讓她舞一段吧,只要一段就好?!倍湃魨钩吨实鄣囊滦?,輕輕搖晃,美眸里閃爍的盈盈光亮,讓人不忍拒絕她的要求。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沐雨棠,滿目慈祥:“雨棠,若嵐是你的長輩,有孕在身,極是辛苦,你就為她劍舞一段,讓她放松放松心情?!?
沐雨棠冷笑,以侄媳身份為自己的嬸嬸劍舞,不是羞辱,而是天經地義,只是,皇帝的原配是皇后,只有皇后才算是她的嬸嬸,杜若嵐不過是一名偏妃,也配說是她的長輩?
悄悄望向皇后,她得體的笑容果然僵了僵,眼瞼輕輕沉下,讓人猜不到她究竟在想什么。
“多謝皇上,皇上英明?!倍湃魨挂蕾酥实郏瑵M眼幸福,挑釁的目光頻頻望向沐雨棠。
沐雨棠心里緊緊皺起眉頭,卻見一名年輕太監捧著一只大托盤走到她面前,沉聲道:“世子妃,請選劍?!?
紅色絨布上擺著六只形狀,樣式,長短不一的青色竹劍,每一柄都打磨的十分光滑,圓潤,劍鋒、劍尖比較鈍,是防止劍舞時不小心傷到人。
沐雨棠明媚的小臉微微陰沉,她還沒說同意,小太監就把竹劍端到她面前了,不過,皇上已經下令讓她舞劍,無論她同不同意,都必須要舞。
杜若嵐讓她舞劍,是為了找她麻煩,如果她真的順了杜若嵐的意,肯定還會有更麻煩的事情等著她,她可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
沐雨棠笑盈盈的看著小太監:“這位公公,我能不能仔細看看這六柄長劍?挑選一柄最合適的。”
“當然可以。”小太監手一揚,六柄竹劍凌空飛起,在半空里快速旋轉著,淺綠色的劍身帶起陣陣竹香,讓人心曠神怡。
沐雨棠微微一笑,衣袖下的小手悄然彈出一股力道,打到了一柄竹劍上,竹劍瞬間傾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杜若嵐狠狠刺了過去。
杜若嵐毫無防備,眼睜睜看那竹劍扎進她的發髻里,將她往后一帶,緊緊釘在了錦榻上,劍柄露在外面,顫啊顫,顫啊顫!
杜若嵐一張小臉血色盡褪,感覺到竹子劍身緊貼著她的頭皮,散發著冰冷的涼意,她如夢方醒,驚聲尖叫:“啊?!?
精致的發髻凌亂的散落下來,映的她格外狼狽,她顧不得整理,纖細的身軀如同泥濘一般,癱倒在了軟榻上,眸子里滿是驚恐。
皇帝面色微微沉下,嘴唇輕抿著,一言未發。
眾臣對望一眼,面面相覷,這是怎么回事?
嬪妃們則是手拿捏著絲帕,掩口葫蘆,眸子里閃爍著濃濃的幸災樂禍,堂堂鳳體之妃,居然弄得這么狼狽,真是活該。
蕭清宇看著沐雨棠,深邃的眼瞳里盡是寵溺:她可真淘氣!
“沐雨棠,你不想為本宮舞劍大可直說,為何要行刺本宮?”杜若嵐回過神,恨恨的瞪著沐雨棠,面色蒼白如雪,身體輕輕顫抖:剛才那一瞬間,她還以為,那竹劍會扎在她的額頭上!
沐雨棠雖然沒有傷她,但她嚇唬她,害她在眾人面前丟盡顏面,她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嵐妃娘娘,那柄劍是自己飛出去的,又不是我扔出去的,何來我行刺您一說?”沐雨棠眨巴著漂亮的眼睛,那目光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杜若嵐恨的咬牙切齒,拔下頭頂的竹劍,猛然用力,只聽卡的一聲響,精致的竹劍瞬間被掰成了兩斷,她冷眼看著沐雨棠,厲聲道:“你少裝蒜,如果你沒有做手腳,劍會自己飛出去?”
沐雨棠皺著眉頭道:“大殿里那么多人,離劍最近的不是我,武功、內力最高的也不是我,為何娘娘這個不懷疑,那個不懷疑,偏要懷疑我?”
因為杜若嵐剛才為難的是沐雨棠,不是別人!反算計杜若嵐的,自然就是沐雨棠!這個隱晦的原由杜若嵐在心里想了想,沒有說出來,冷冷看著沐雨棠:“敢做不敢當么?”
“不是我做的,我為什么要擔?”沐雨棠淡淡看著她,滿目傲然。
杜若嵐氣噎,不承認是嗎?沒關系,她有的是辦法教訓她:“本宮沒有受傷,就不追究剛才的事情了,世子妃開始舞劍吧,這一次,請世子妃務必拿好竹劍,不要再射向本宮了?!?
柔婉的聲音寬懷,大度,更暗指沐雨棠就是暗算她的黑手。
沐雨棠瞟她一眼,故做無奈的道:“竹劍剛出,就自動襲人,險些釀成大禍,應該是在暗示今天不適合舞劍,如果娘娘想看劍舞,請許諾,傷人出事后我概不負責……”
杜若嵐一噎,她讓沐雨棠舞劍,就是想借事找她麻煩,如果給了她許諾,哪還能再挑她的錯處,如果不給承諾,她就不舞劍,她的目的自然也就達不到了,真是聰明又狡猾的賤人,想什么辦法整治她?
杜若嵐眉頭緊皺,小腹突然騰起一陣尖銳的疼痛,她一張小臉瞬間慘白的毫無血色,雙手緊緊抱住了肚子。
皇帝挑挑眉:“你怎么了?”
“肚子……疼……”杜若嵐低低的痛呼,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身下的錦榻被染紅了一片。
皇帝目光一凜,急聲呼喚:“太醫……太醫……”
“老臣在!”太醫急急忙忙的奔上前來,按著杜若嵐的手腕把脈。
大殿里一陣騷動,朝臣,家眷們對望一眼,面面相覷:這又是怎么回事?
杜若嵐輕靠著皇帝,小臉疼的皺成一團:“皇上,臣妾好疼……”
皇后,蔣貴妃走上前來,想照顧杜若嵐,被皇帝擋了回去,他輕攬著杜若嵐,柔聲安慰:“別怕,你會沒事的……”目光看著錦榻上的鮮血,他犀利的眼瞳深不見底:“太醫,她怎么樣了?”
厲聲冷喝震驚耳膜,太醫身體顫了顫,磕磕巴巴的道:“回……回皇上……娘娘是受了驚嚇,又胸氣郁結,動了胎氣……”
皇帝犀利的眼眸猛的瞇了起來,眼眸里閃爍著別人看不懂的神色。
杜若嵐目光閃了閃,驚聲尖叫:“皇上,一定要保住臣妾的孩子……臣妾不能失去他……”
“放心,咱們的孩子不會有事的,如果他出了事,朕會讓害他的人陪葬!”皇帝的聲音冷若寒冰,全身縈繞著濃烈的暴虐之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在發怒。
杜若嵐瞪著沐雨棠,眼眸里閃爍著濃濃怒火,就像在咬牙切齒的指責:“沐雨棠,你害了我的孩子,我絕不會放過你……”
沐雨棠輕輕蹙眉,未滿三個月的胎兒,都非常不穩,杜若嵐先是被她扔的竹劍嚇的驚恐萬狀,接著又被她氣的啞口無言,她的情緒波動很大,直接影響到了胎兒么……
鳳妃和青皇的孩子,皇帝十分重視,就算是杜若嵐算計她,她為了自保才出手教訓杜若嵐,皇帝也不會原諒她,只要這個胎兒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皇帝一定會下令讓她去陪葬……
眾人看向沐雨棠,眸子里有同情,有憐憫,有嘆息,也有幸災樂禍。
淡淡青蓮香縈繞鼻尖,是蕭清宇走到了她身邊,緊緊握住她的小手,對她展顏一笑:“別怕,一切有我?!?
沐雨棠看著他俊美的容顏,一顆心沉靜安然,若有似無的飯菜香氣飄入鼻中,她目光凝了凝,微笑道:“小事而已,我會處理的,不必麻煩你?!?
沐雨棠抬眸看向杜若嵐,只見她身下的血就像決了堤的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她的臉色已經蒼白的接近透明,皇帝緊抱著她,厲聲怒喝:“太醫……快幫她止血……”
“是是是……”太醫連連答應著,額頭冒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頻頻在杜若嵐各個穴道上扎銀針,卻依然止不住那汩汩鮮血……
沐雨棠挑挑眉,悠悠的道:“太醫,嵐妃娘娘流血,不是因為受驚嚇動了胎氣,而是其他原因,你用銀針扎遍她全身,也止不住血的。”
太醫目光一凝:“世子妃何意?”
沐雨棠瞟一眼杜若嵐面前的飯菜:“紅燒鯉魚里放了一種名叫紫蘿的材料,而高湯里則有一種調味的香草,這兩樣東西,單一的吃,沒有任何問題,如果湊在一起,就會造成孕婦出血,胎兒死亡,嵐妃娘娘已經吃過菜,喝過湯了吧……”
杜若嵐怔了怔,輕輕點了點頭:“是的。”
太醫蹙蹙眉,手指按到杜若嵐手腕上,仔細感受著指腹下的脈珠滑動,猛的睜大了眼睛:“世子妃所言不假,嵐妃娘娘出事,確因毒素所致……”
太醫迅速打開藥袋,拿出一枚黑色藥丸塞進杜若嵐口中,抽出幾枚銀針,另封了她幾處穴道,隨著銀針的漸漸扎入,杜若嵐身下的血漸漸停止不流。
杜若嵐一張小臉血色褪盡,恨恨的瞪著沐雨棠:“你怎么不早點提醒?”她流了那么多血后,沐雨棠才開口提醒,分明是想害死她,害死她的孩子。
沐雨棠瞟她一眼,悠悠的道:“我剛剛看到食物,怎么早提醒?你應該問問太醫,為什么把了那么長時間的脈,都沒診出你流血的真正原因。”
杜若嵐氣噎,卻也不得不承認,沐雨棠說的很有道理,抬頭看向太醫,只見太醫面色微變,戰戰兢兢的道:“回……回娘娘,老臣把脈時,娘娘由于疼痛,手臂顫抖的厲害,所以,老臣沒把到那微弱的毒脈……”
“飯菜是誰端來的?”皇帝厲聲怒喝著,打斷了太醫的話,他和杜若嵐同桌用膳,杜若嵐吃的鯉魚,喝的高湯有問題,他吃的也有問題,雖說里面的藥對他不起作用,但他也是吃了有毒之物。
“是……奴才!”一名小太監戰戰兢兢的跪到了大殿中央,急急的道:“奴才從御膳房端了很多飯菜,挑了最好的放到了皇上和嵐妃娘娘桌上,沒做任何手腳,請皇上明查。”
皇帝犀利的眼眸猛的瞇了起來,冷聲道:“宴會的食譜,是誰定的?”
“回皇上,是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