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四年，胡磐石一向是平江府和杭州城兩頭住，自從富貴和銀貴到江陰之后，胡磐石多數(shù)時候都在杭州城，和往常相比，也沒什么不尋常的地方。
富貴和銀貴的差使已經(jīng)算是辦好了，這會兒只要盯著別出岔子，定了案，就啟程回京城了。銀貴在江陰露到了明處，這會兒藏在杭州城，富貴留在江陰，每天溜跶著盯著江陰軍的動靜。
胡磐石收到密諜送過來的竹筒，頭一眼看到太后沒了，嚇的手一哆嗦，接著再看，仔細(xì)看了兩三遍，將紙條塞到嘴里，慢慢嚼吃了，出來坐到臺階上，看著亮麗的晚霞漸漸消散，星光漸亮，理出了頭緒，站起來，走到院子中間，打了一趟拳，收勢站穩(wěn)，呼了口氣，一聲吼：“來人！”
安福鎮(zhèn)，天剛蒙蒙亮，富貴打著呵欠，雙手揣在懷里，撲撲跶跶往鎮(zhèn)東頭趙家湯飯鋪?zhàn)幼摺?
進(jìn)了鋪?zhàn)樱葟姆旁阡佔(zhàn)娱T口的大缸里舀水出兩瓢水，寒瑟瑟抹了幾把臉，把水淋淋的手往衣服上蹭著，進(jìn)了飯鋪?zhàn)樱瑩P(yáng)聲叫道：“兩籠包子……”
不等他喊完，正利落的一籠籠拿出蒸熟了的包子，換到旁邊的掌柜笑道：“今兒魚片粥新鮮，來碗魚片粥吧。”
“成，兩籠包子，一碗魚片粥。”富貴干脆應(yīng)了，坐到他慣常坐的位子上。
包子粥送上來，富貴拎起筷子剛要吃，和他背對背坐在另一個桌子上的胡磐石站起來，一手端碗一手端籠屜，坐到富貴對面。
富貴瞪著胡磐石，下意識的看向四周，“你怎么敢……”
“找個地方，有要緊話。”胡磐石說完，呼嚕嚕喝了幾口粥。
“東頭娘娘廟。”富貴飛快說了句，胡磐石已經(jīng)喝完了粥，將最后一只包子扔進(jìn)嘴里，一邊嚼著，一邊站起來往外走。
伙計(jì)過來收拾走碗筷，富貴和平時一樣，不緊不慢的吃著包子喝著粥。
小飯鋪外，一個殷實(shí)生意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勒停馬，跳下馬栓好，一腳踏進(jìn)小飯鋪?zhàn)樱瑒傄f話，目光落在正端著碗喝粥的富貴身上，急忙閃身退出，幾步走到馬前，牽著馬擰著頭，急急走了。
富貴吃完包子粥，和平常一樣喝了杯茶，晃出飯鋪?zhàn)樱锪镗Q跶往鎮(zhèn)東頭過去。
富貴繞了點(diǎn)圈子，眼看四下無人，一頭扎進(jìn)因?yàn)轸[鬼而破敗不堪，幾乎無人靠近的娘娘廟。
胡磐石蹲到中間一塊翻倒的石桌子上，一只手托著荷葉包，正一口一個的吃著肉包子，看到富貴，將包子沖他舉過去，“小伍的手藝，牛肉餡，你嘗嘗。”
“你怎么來了？還敢到鎮(zhèn)上，到處都是人！”富貴再次看了圈四周，簡直想啐胡磐石一口，“你瞧你這飯桶勁兒，老大不是說了……”
“你這只癩痢頭，連董老三都不知道到哪兒找你，就知道你讓他有事早上到飯鋪?zhàn)诱夷悖蝗ワ堜佔(zhàn)樱业侥膬赫夷悖俊焙褪⒖潭铝嘶厝ィ蓻]讓過他。
“好好好，算你有理，你這一趟，老子又得換地方了。”富貴立刻退讓，“說吧，什么事兒。”
“出事兒了，沒法傳話的事兒，只能我來。”胡磐石不停的往嘴里扔著包子，倒不耽誤他說話，“昨天傍晚收到的鷂子傳書，那府里那條線。”
聽到這里，富貴臉色就變了，老大竟然動用王府的線傳信，這信必定要緊，也急的不得了。
“太后死了。”胡磐石扔包子的手總算停了停，嘆了口氣。
“什么？”富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個屁！”胡磐石沒好氣的罵了句，“老大吩咐，馮福海這案子，要鬧大，越大越好，有底沒頂，還有，咱們得把王富年那雞賊貨扯進(jìn)來。”
富貴深吸了口氣，又吸了口氣，伸手從胡磐石托著的荷葉上拿起最后一只包子，扔進(jìn)嘴里，咬牙切齒般用力嚼著，“老大這是要把水?dāng)嚮欤俊?
“我也是這么想！”胡磐石團(tuán)起荷葉扔進(jìn)搭褳里，意猶未盡的砸吧了幾下，“接到信兒，我想了半夜。”
富貴忙湊過去，兩人頭挨頭，胡磐石壓著聲音，也壓著興奮道：“越大越好，得讓江陰軍跟……打起來。”
“你打算連唐帥司都……進(jìn)去？”富貴沒好意思說算計(jì)兩個字，那是五爺?shù)睦险扇恕?
“不是有王富年么，馮福海這個龜孫子的事要鬧大，肯定就得往這上頭走，都在兩浙路，扯不扯都在里頭。”
“那也是，你有打算了？”富貴對牽連到唐帥司的顧慮，也就半句話，聽胡磐石這么一說，立刻就煙消云散。
“有點(diǎn)兒，得跟你商量。”胡磐石湊過去，和富貴嘀嘀咕咕直說了小半個時辰，兩人一起頓住，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起嘿笑起來，富貴砸吧著嘴，“多少年沒干過這樣的大事了，再給我調(diào)點(diǎn)人過來，要能用的！”
“銀貴呢？讓他過來幫你？”胡磐石跳下石頭桌子。
“不用，他露在明處，太招眼，讓他回去吧，老大這會兒肯定正缺人用。”富貴也站起來。
“好。”胡磐石應(yīng)了。
兩個一個往前，一個往后，各自走了。
從飯鋪?zhàn)娱T口急急忙忙躲開的中年生意人，在前面胡餅鋪?zhàn)忧百I了兩只胡餅，低頭咬著胡餅，牽著馬出了鎮(zhèn)子，在一棵大樹下，吃了胡餅，舉著水袋喝了幾口水，上馬直奔江陰軍而去。
中年人問了幾次路，直奔馮府大宅，在大門口下了馬，上了幾步臺階，和門口當(dāng)值的兵丁低低說了幾句，遞了個繡死的錦袋過去，兵丁接這錦袋，急忙跑進(jìn)去傳話，片刻功夫，馮府大管事一路小跑迎出來，還在大門內(nèi)，就沖中年人拱手長揖了一禮，直起身，急沖幾步迎上，再次拱手長揖。
“我要見將軍。”中年人直截了當(dāng)?shù)馈?
“這位爺您跟我來，將軍已經(jīng)候著了。”管事恭敬異常，側(cè)身引著中年人，徑直進(jìn)了馮福海練功打坐的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