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嵐的表情云淡風輕。
畢竟,這事兒其實與她關系不大。
只要捏著嫁妝單,誰都別想從她的手里搶走一兩銀。
“什么?!”李氏頓時驚呆了。
她簡直想不到,宋明嵐竟然這么能忍,明明手里握著嫁妝單,可是這么多年,卻一點兒風聲都沒有透出來。
“你信口雌黃!”宋明月也傻了,若是叫宋明嵐真的拿出證據來,那她母親就真的完了,不這侯府中所有人都要鄙夷謊還偷人嫁妝,就連忠靖侯只怕都會對李氏心生芥蒂。
她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倉皇,見李氏已經搖搖欲墜,那弱柳扶風一般的身幾乎下一刻就要摔落在地上,頓時眼眶一紅,撲上去跪在忠靖侯太夫人的面前哭著道,“老太太明鑒!母親這些年辛辛苦苦管著前頭太太的嫁妝,再沒有一點兒的壞心的。就憑著母親這么多年的勞心勞力,難道三姐姐不該感激母親嗎?她離京這么多年,不通庶務,都是母親在幫著她管束那些嫁妝呀!”
“四丫頭先坐到一旁去。”忠靖侯太夫人今日非要叫這件事水落石出不可。
若李氏真的手腳不干凈,那日后侯府……也不能叫她管家了。
她的眼底就帶了幾分厲色。
“求您聽我的解釋吧。”宋明月就流淚,柔弱哀哀地道,“三姐姐口口聲聲有前頭太太的嫁妝單,可是,可是那單誰又知道是真是假呢?若不過是三姐姐胡亂寫了許多的東西在上頭構陷母親,母親也沒法兒辯駁,這豈不是冤枉?好心做事,一顆心捧著為父親為府里,卻叫人如此折辱,老太太,這世間可還有公道?只怕這府中的人心都會涼透了,日后,誰還敢再做好人呢?”她美麗的臉上,一滴滴的淚珠兒慢慢地滾落。
楚楚可憐。
宋明嵐撐著下顎,看著宋明月唱作俱佳。
“母親,四丫頭得也有道理。”忠靖侯雖然與李氏不睦,然而卻著實疼愛宋明月與宋明婉,此刻見女兒哭了,頓時心疼得不得了。
“父親與母親成親多年,朝夕相對,難道還不知道母親的為人嗎?”宋明月眼中一亮,膝行到了忠靖侯的面前。
她將自己的頭伏在忠靖侯的膝蓋上,嗚咽道,“求父親為我與母親做主!”
“三丫頭這多年過去才拿出嫁妝單,是真的,只是不也叫人懷疑嗎?”忠靖侯到底疼愛女兒,見宋明月哭得跟淚人兒似的,就忍不住話了。
“無妨,她母親的嫁妝單你見了就會明白,斷然做不得假的。”忠靖侯太夫人見忠靖侯微微一怔,也不多解釋,見宋明嵐身邊的丫鬟惠心垂目將一個紅木嵌紅寶石的華美雕花兒匣捧上來雙手奉與她的面前,就信手接過,翻開了那匣,就見里頭躺著一疊的燙金大紅的禮單。她隨意將禮單翻了翻,又看了看李氏給自己的單,頓時臉色一變,一把將禮單摔在了李氏的臉上。
“你做的好事!”李氏若只有些心思,忠靖侯太夫人斷不會這樣惱怒。
可是這等禍家的婦人,還敢睜眼瞎話,簡直令忠靖侯太夫人匪夷所思。
“老太太,冤枉啊!”李氏臉都被拍疼了,頓時叫起了撞天屈。
“母親您?”
“你自己看看她母親的那些嫁妝。”忠靖侯太夫人氣得臉色蒼白,將火紅的,喜氣洋洋可是如今只叫人覺得物是人非的嫁妝單丟在忠靖侯的懷里,見兒翻看,就冷冷地道,“她母親當年的嫁妝都是經了官,有衙門給清點后作保的!你看看每一頁的火油印記,都是官中的證據!什么都能作假,這印記做不得假。若當年她母親這么做,我倒會覺得心機深沉,可是如今,我倒是覺得她并沒有人之心度君之腹,果然有人圖謀她的嫁妝!”
忠靖侯哪里顧得上話。
他本就在前朝攪動風云,自然比忠靖侯太夫人更明白這嫁妝單的真假。
“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時候忠靖侯哪里還理睬什么愛女,將宋明月往地上一推,起身指著李氏罵道,“你竟敢如此下作!”
“侯爺,侯爺聽我解釋啊!”李氏此刻當真有一種窮途末路的絕望了。
這證據就在眼前,她無可反駁,此刻只覺得滿心的倉皇。
“解釋什么?解釋你收著的東西,比嫁妝里少了四個庫房?”忠靖侯真是對李氏太失望了。不管發生什么,誰都不希望枕邊人是一條美女蛇,或是一個貪財的女,忠靖侯只覺得李氏的那種種的美好都叫發妻的這嫁妝單給一巴掌一巴掌給打碎了,此刻看著李氏哭著跪在自己面前,支支吾吾不出什么來,就冷冷地問道,“你把嫁妝給弄到哪兒去了?還有,這些單上記錄在冊的也就算了,這么多年,那些田地鋪莊的出息也不少,你又弄到哪里去了?”
宋明嵐見此刻忠靖侯已經暴怒,縮了縮自己的肩膀,安然看戲。
她覺得這種戲自己能看一整年都不覺得煩的。
“我,我……”李氏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父親饒了母親這一回吧。”宋明月就撲過來抱忠靖侯的腿。
她哭得可憐,可是忠靖侯卻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你都知道?你都知道她做了什么?!”他看向宋明月的目光也帶了幾分失望。
“母親也是為了我們呀!”宋明月就了大實話。
“這真是……”當房中哭聲一起來,除了心眼兒壞得冒油的宋明嵐,別的幾個陸陸續續來給忠靖侯太夫人請安的女孩兒就都叫秦青給無聲地帶到了后頭的屏風后頭去,不敢見李氏這般狼狽的模樣。可就算是這樣,李氏也已經窮途末路了。她美麗的臉上,胭脂水粉都被眼淚給糊成一團,知道自己是真的又著了宋明嵐的道兒了。這死丫頭明明手里攥著嫁妝單,卻一聲不吭,由著她動了那些嫁妝還做了假的庫房單。
然后她將嫁妝單扔出來,自己就成了甕中之鱉。
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惡毒的人?!
“你如今可滿意了?”她怨毒地看向宋明嵐。
“你的這是什么話?!”忠靖侯見她竟然怨憤地去看宋明嵐,頓時越發惱火。他雖知道宋明嵐只怕這手段也不怎么干凈,然而李氏做錯在先。他雖然刻薄寡恩,對發妻無情,可也沒有打過發妻的嫁妝的主意啊!又想到李氏這種種不堪叫自己跟著丟臉,忠靖侯忍耐得呼吸急促,雙目赤紅,冷冷地道,“你做錯了事,卻要遷怒在三丫頭的身上?這就是你嘴里口口聲聲對三丫頭的慈愛?”
這混賬男人自己都不疼愛女兒,如今竟然還來用苛刻的條件來要求她疼愛。
李氏都被忠靖侯的無恥給震驚了。
“你只,那些東西哪兒去了?”忠靖侯太夫人完全沒有兒的廢話,冷聲問道,“是你自己拿出來,還是我去你房里搜?!”
李氏房中見不得人的東西多了,哪里敢叫忠靖侯太夫人去搜,雖哭著,還是垂頭叫宋明月去自己的房里將東西取過來。
“都在這兒了。”一個方方的看起來很簡單的木盒,可是一打開,宋明嵐就看到竟是幾張地契田契。她信手翻了,露出幾分詫異,就見那好幾張的田契竟都是江南富庶之地的千頃良田,這幾塊良田甚至幾乎都連成了一片,光這田契,只怕就要超過了她這么多年那些嫁妝上的出息。更不要提還有帝都的兩個宅,一個大些,一個些,的那個也有三進,當真是一筆巨財。
“余下的,我都進貢給姐姐了。”李氏無力地哭道,順便心疼。
雖然那幾張田契地契是用嫁妝田買的,可是當初為了買下那些好地,她也是花了自己的一些私房銀的。
可是就算如今那里頭有自己的一份兒,忠靖侯母只怕都不能相信啊!
賊這東西是賊自己的,誰能信?
“這些田契地契,就算作這些年出息的補償。”忠靖侯太夫人見李氏哭得厲害,心中越發厭惡,冷冷地對忠靖侯道,“開庫房,按著嫁妝單清點!少了多少,叫她自己都補回來!”她見忠靖侯應了,便冷冷起身,鄙夷地道,“無恥無德的婦人,竟做了侯府主母,日后,你不必管家,都把鑰匙賬本交出來!”她氣得臉色蒼白,扶著兩個丫鬟就往后頭歇著消氣兒去了。
“哼!”忠靖侯也冷著臉走了。
此刻屋里,除了正悠閑翻看那幾張叫自己很占了便宜的田契的宋明嵐,竟無一人再敢出聲。
“我得多謝太太多年辛苦。金銀不值錢,良田宅才是好的,這么多年,太太您為我買了這么多的莊宅,真是太費心了。多謝,多謝。”
宋明嵐覺得很滿意,笑著道謝。
李氏一怔,一雙淚水模糊的眼,從宋明嵐臉上的笑靨,慢慢落在了她素手之中捻著的幾張田契上。
那都是她的心血。
可是如今卻……
一口熱血噴薄而出,血濺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