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個有江元帥遺風(fēng)的神箭手,叫什么名字?”
矮瘦男人點頭:“回元帥,末將名叫高杰。”
“高杰……”袁曉笑了一聲,點頭道,“這個名字不錯,你隨本帥來。”
高杰跟著袁曉來到城墻邊上,他長得比較矮,所以只能看到離城門遠(yuǎn)一點的地方。
“給他拿個墊腳墩來。”
“本帥要你射殺拿個穿著銀甲,頭盔上還有紅纓的女人,你能不能做到?”
“王爺,末將不傷女人。”高杰沉默片刻,擠出了這么幾個字。
“你可以不殺她,本帥拿你家女眷來換她的命。”
高杰唇角輕顫,他無妻無女,但是卻有一個眼睛不好的老母親。袁曉這句話,是說到他的心坎里了。
“來人,把高杰家的……”
“王爺!”高杰一字一頓道,“末將、末將領(lǐng)命。”
袁曉嗤笑一聲,后退一步:“動手吧。”
高杰舔了舔有些干的唇角,初秋的太陽又干又烈,他捏著弓箭的手冒著汗。拿起箭搭在弦上,他眨了眨眼,汗水滴進(jìn)他的眼睛里,忍不住瞇了瞇眼。
“王爺,”徐安忽然開口,“陛下并沒有下命令要逍遙王妃的命,您這樣是不是不妥?”
“不妥?”袁曉挑眉,“刀劍無眼,逍遙王妃既然上了戰(zhàn)場,就有可能死在戰(zhàn)場上,徐副將這是憐香惜玉了?”
徐安垂下眼瞼道:“元帥言重,在下對逍遙王妃并無私情。”
“本帥對你有沒有私情并不感興趣,只要你乖乖地識趣,不要來打擾我的決策就行,”他轉(zhuǎn)頭呵斥高杰,“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動手?!”
容羽倩挑翻一個準(zhǔn)備偷襲她的騎兵,忽然她右眼跳了跳,轉(zhuǎn)頭一看,城墻上一支箭正對著自己。
她正欲躲開,可是旁邊沖上來三個騎兵,把她夾擊在中間,幾乎是避無可避。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容羽倩冒著手臂被砍傷的危險,勉強(qiáng)往旁邊側(cè)了側(cè)。
就在箭射出去的瞬間,高杰感覺有人朝自己撲來,他手一抖,箭頭歪了一點點弧度。
“徐安,你做什么?”
徐安奪走高杰手里的弓箭,把弓箭扔下城門,轉(zhuǎn)身面對袁曉憤怒的雙眼,他抬手行了一個禮,“逍遙王妃不僅僅是逍遙王妃,還是鄰國公主,更甚者,她曾經(jīng)對皇上和太后都有救命之恩。在下不能由元帥擅自做主。”
“好,很好,”袁曉竟是被氣笑了,“來人,把徐安綁起來,交由陛下發(fā)落!”
嗖!
箭頭擦著容羽倩手臂飛過,穿透了她旁邊騎兵的胸膛,這個騎兵是朝廷軍,他睜大著眼睛倒在地上,年輕的面龐上還帶著迷茫之色。
好強(qiáng)勁的力道,這支箭若是穿透她的胸膛,她一定活不了。
容羽倩忽然想起了前不久做的那個夢,箭從她后背穿胸而過,她連躲避的時間都沒有,就葬身在一支箭下。
這支箭的感覺,跟她夢里的那支箭很像,仿佛是同一個人射出來的。
“將軍,你沒事吧?!”副手嚇得臉都白了,拼了命廝殺到容羽倩身邊。
“我沒事,”容羽倩搖頭,看了眼自己還在流血的手臂,“戰(zhàn)場上不要分心,這支箭上沒有獨,不用擔(dān)心。”
因為真正的神箭手,不用在箭上做手腳,就能要人的性命。
朝廷軍的將士越來越少,凌家軍殺紅了眼,一個人倒下,兩個人沖了上來,攻城車撞擊著城門,不過京城的城門高大結(jié)實,不像其他州縣的城門那般好攻破。
但是再堅固的門,只要守城的人敗了,終有被撞開的那一刻。
南門……最終還是破了。
“將軍,”東門的城門上,小兵驚惶地看著老將軍,“南門破了。”
“破城門的人是誰?”
“逍遙王妃。”
老將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不愧是逍遙王府的人,即便是女郎,也是霸氣不改。”他走到城墻邊,看了眼城下整齊劃一的凌家軍,對身后的副將們道:“當(dāng)年老逍遙王和江統(tǒng)帥帶領(lǐng)我們的時候,我們的軍紀(jì)也是如這般嚴(yán)肅。”
忐忑不安的副將們不明白老將軍為何會說這句話,一時間都有些迷茫。
“幾十年了,幾十年了,”老將竟是笑出了聲,“我這個老家伙,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來人,去開城門,迎凌家軍進(jìn)城。”
“將軍!”
老將軍搖頭,他花白的頭發(fā)在微風(fēng)中輕輕晃動,“你們跟隨我多年,我又怎么忍心你們?nèi)ニ退溃苛杓臆妬韯輿皼埃覀儾皇撬膶κ帧!?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這個將軍舍不得這些士兵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當(dāng)年江元帥受皇室暗算,他們這些兄弟們心頭氣不過,甚至起了反叛的心思,最后還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地元帥攔住了他們。
“你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我如何舍得你們?yōu)榱宋易鲞@種逆天大事?”
“待我回京以后,你們好好守衛(wèi)邊疆,不可因為皇室的作為就態(tài)度懈怠,咱們不是為了皇室守在這里,而是為了天下百姓守在這里。”
再后來,元帥回到京城后,就不讓他們這些人再與他有來往了,只因為皇帝猜疑心重,他不忍連累他們這些兄弟。
這一忍就忍了幾十年,直到江元帥中毒而亡,他們這些人也不敢吭聲,只因為元帥說了,他的子孫后代還需要他們照顧。
實際上哪是子孫后代需要他們照顧,只是江元帥不讓他們涉險而已。
最后江家滿門抄斬,老逍遙王也不久之后得急病去世,江凌兩家只留下凌云這一個獨苗,他們這些舊部卻什么都不能做,他們心里有愧,心里難受啊。
到了今日,凌云拿了江元帥手里的東城軍的令牌,出現(xiàn)在了城門之下,打開城門是他唯一能為江元帥做的了。
但求凌云不像鐘家王朝的人,心性多疑,對不起逍遙王妃,對不起陪著他一路走來的這些士兵將領(lǐng),那么他們這些舊部就算到了地下,也有臉去見江元帥,再跟著他一起征戰(zhàn)四方了。
東門大開,沒有廝殺聲,沒有馬鳴聲,兩列穿戴整齊的士兵走出來站至城門兩邊。發(fā)須皆白的老將走了出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也走得極穩(wěn)。
凌云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他往前迎去。
“主公,小心有詐。”一位謀士擔(dān)心的攔在凌云面前。
“不必?fù)?dān)心,”凌云推開他的手,遠(yuǎn)遠(yuǎn)朝老將軍行了一個禮,便大步迎了上去。
兩邊的將士都很安靜,他們眼睜睜看著主將漸漸走近,直到站在一起。
“逍遙王,”老將聲音有些撒沙啞,他取下頭盔,“老將愿迎王爺進(jìn)城,但求王爺不要為難本將手里這些將士,他們也是聽命行事。”
“請將軍放心,凌云絕不會有半點為難。”凌云退后一步,朝老將行了一個大禮,“將軍高義,請受君珀一拜。”
“王爺不必如此多禮,”老將伸手扶起凌云,笑著道,“王爺是我們老王爺在這世上僅剩的血脈了,老將可受不得你這個禮。”
凌云心中一動,老將口中的老王爺,就是自己名義上的父王吧。
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父王過世這么多年,這些將士還掛念著他,這樣一位絕世名將,竟是死在自家人手上,真是可氣可嘆,鐘家皇室,欠凌家和江家太多。“將軍請。”
“王爺請。”
東門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就這么攻破了。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老祖宗這話,真是到了什么時候都適用。
“將軍,袁曉逃了,”右副將有些泄氣,“這人真是屬泥鰍的,每次都溜得快。不過屬下帶人抓住了另外一名主將,還有偷襲你的弓箭手。”
容羽倩抹了一把臉上濺上的血,轉(zhuǎn)頭就看到了徐安以及他身后矮瘦的男人。
徐安穿著一身金甲,甲胄上還沾著血,整個人平靜極了。他提起頭看了容羽倩一眼,便飛快的移開了視線。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模樣,這些日子的作戰(zhàn),傷了一只眼,現(xiàn)在能視物的只有一只眼了。今天他沒有帶眼罩,那只瞎掉的眼睛閉合在一起,看起來有些可怕。
“這個箭手偷襲我的時候,我仿佛看到有人推了他一把,”容羽倩拍了拍馬兒,離得徐安又近了些,“是你推的他?”
徐安低著頭沒有說話。
容羽倩沒有再繼續(xù)追問,她轉(zhuǎn)頭看了眼高杰,“把這兩人嚴(yán)加看管起來,其他人隨我打進(jìn)去。”
“是!”
一呼百應(yīng),這些將士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聽容羽倩的命令,絲毫不覺得身為男兒聽命于一個女人有什么不對。
徐安抬頭看著那個耀眼的女子騎在馬背上,帶領(lǐng)一眾殺氣騰騰地將士越行越遠(yuǎn),竟看著失了神智。
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以后,他才低下頭看著沾滿血跡的戰(zhàn)靴苦笑。
因為他有可能救了容羽倩一命,所以看守他的士兵也沒有為難他。他見看守自己的這些士兵都受了傷,便道:“城門上有幾個木箱,里面裝著全是傷藥,你們?nèi)ト碛冒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