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中開始,西門歡就來到縣城就讀,他的母親黃互助也跟來縣城,照料他的生活。他們住在你的家中,使這個寂寞冷清的院落,熱鬧了許多,甚至熱鬧得有些過分。
西門歡天生不是個讀書的孩子,他在這五年里做過的壞事難以盡數。進縣城第一年他還有所收斂,從第二年開始,他就成了南關一霸,他與北關劉小羅鍋、東關王鐵頭、西關于干巴壞名相齊,是縣公安局都掛了號的“四小惡棍”之一。西門歡盡管干盡了他這個年齡的孩子所能干的一切壞事——許多應該是成年人干的壞事他也干了——但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個壞孩子。他身上永遠穿著漂亮、合體的名牌服裝,身上永遠散發著清新爽朗的氣味。他的小頭永遠理得短短的,小臉永遠洗得白白的,唇上黑油油的小胡子標志著他的青春年少,連小時有些斗雞的眼神也得到了矯正。他待人接物一團和氣,滿嘴甜言蜜語,對待你的妻子更是禮貌有加,一口一個小姨,叫得十分親熱。所以,當你兒子對你妻子說:
“媽,你把歡歡攆走吧,他是個壞孩子。”
你妻子卻替西門歡說話:
“他不是挺好嗎?他處世活絡,會說話,學習成績不好,那是個人天分有限。我看他將來比你吃得開,你就像你那個爹,一天到晚悶著頭,好像全中國的人都欠你們的錢。”
“媽,你不了解他,他會偽裝!”
“開放,”你妻子說,“即便他真是個壞孩子,他闖了禍也有他爹幫他收拾,用不著咱管。再說,我跟你大姨是親姊熱妹,一胞雙胎,我怎么能開口趕她們走?熬著吧,再熬幾年,等你們高中畢業,就各奔前程了,那時,即便咱留他,人家還不一定住呢!你大伯那么有錢,在縣城置一套房子,那還不是小菜一碟?住在咱家,是為了彼此有個照應,這也是你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的意思。”
你妻子用許多難以辯駁的理由,否定了你兒子的建議。
西門歡所干壞事,可以瞞過你的妻子,可以瞞過他的母親,可以瞞過你的兒子,但瞞不了我的鼻子。我是一條十三歲的狗,嗅覺已經退化,但辨別身邊人的氣味及他們留在各處的氣味還是綽綽有余。順便說一句,我已經讓出了縣城狗協會會長的位置,接替我的,是一條名叫“阿黑”的德國種黑背狼犬,在縣城的狗世界里,黑背狼犬的領導地位不可動搖。退位之后,我已經很少參加天花廣場上的圓月例會,偶爾參加一次,也感到索然無味。我們當年的圓月例會,總是載歌載舞,總是喝酒吃肉,總是戀愛**,可現在的年輕一輩,它們的行為,不可理喻匪夷所思。譬如,有一次,阿黑親自動員我去參加一次它所說的最刺激、最神秘、最浪漫的活動。我被它的盛情所動,準時到達天花廣場。我看到數百條狗從四面八方狂奔而至,沒有寒暄客套,沒有打情罵俏,仿佛誰也不認識誰一樣,大家圍著那個重新豎立起來的斷臂維納斯雕像,仰起頭,齊吠三聲,然后調頭狂奔而去,包括狗協會主席阿黑也是這樣。真是來如閃電去似疾風,片刻之后,便把我孤零零地閃落在遍地月光的廣場上。我望著那閃爍著幽藍光輝的維納斯,直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后來我聽說,它們玩的是最時髦、最酷的“快閃”游戲,參加游戲的狗,都自稱為“快閃一族”。聽說他們后來還玩了一些更加莫名其妙的行動,但我都沒有參加。我已經感覺到,我狗小四管領**的時代已經結束,一個新的時代,一個充滿了刺激和狂想的時代已經開始。狗的世界如此,人的世界也大致相同。盡管此時龐抗美還在位上,并盛傳她即將升到省城擔任要職,但距離她被紀委“雙規”、“雙規”后被檢察院立案、最后被法院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已經為時不遠。
你兒子考入高中后,我不再擔當接送他上學的任務。我本可以每天臥在西廂房里,睡睡懶覺,回憶一下往事,但我不愿意,因為這樣會加速我肢體和大腦的老化。你兒子不需要我了,我就每天跟隨你妻子到火車站廣場上去看她炸、賣油條。就是在這里,我嗅到了車站廣場周圍的那些發廊、小旅店和小酒館里,經常地留下西門歡的氣味。這小子偽裝成背著書包上學堂的乖乖仔,但一出家門就會搭上一輛專門在路口等候著他的“摩的”,直奔車站廣場。開“摩的”的是一個滿臉絡腮胡須的彪形大漢,他心甘情愿地做一個中學生的專門車夫,西門歡的出手大方顯然是主要原因。這里是“四小惡棍”共同擁有的地盤,也是他們吃喝嫖賭的地方。這四個小惡棍的關系,像六月的天氣一樣變幻不定。他們時而好得如同親兄奶弟,在酒館里猜拳行令,在發廊里玩弄野“雞”,在旅店里搓麻抽煙,在廣場上勾肩搭背,如同四只用繩索連絡在一起的螃蟹。時而又翻臉無情,分成兩派,像烏眼雞一樣死啄。有時候也出現三個打一個的局面。后來,他們又各自發展了一幫小兄弟,形成了四個小團伙,小團伙的關系也是時分時合,車站廣場周圍,被他們鬧得烏煙瘴氣。
我與你妻子,親眼目睹了他們之間一次慘烈的械斗,但你妻子并不知道械斗的總指揮是她心目中的好孩子西門歡。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中午,正所謂光天化日之下,先是廣場南側那家名叫“好再來”的酒館里,傳出了吵嚷喧鬧之聲,接著有四個頭破血流的小青年從酒館里逃出來,后面有七個手持棍棒、一個拖著墩布的小青年追趕出來。那四個小青年繞著廣場逃竄,他們雖然頭臉上受了傷,但似乎并沒有恐懼與痛苦。那些追趕者們,臉上也沒有兇煞之氣,有幾個臉上還帶著傻呵呵的笑容。這場械斗在初發階段看上去競像一場游戲。四個逃跑者中有一個身材瘦高、腦袋呈長方形、如同舊時更夫打更所用梆子的,正是西關的小惡人于干巴。他們四個并不完全是逃竄,他們在逃竄過程中還發起了一次反沖鋒。于干巴從懷中掏出一把三角刮刀,顯示出他在四人當中的首領地位,他那三個小兄弟,則從腰間抽下皮帶揮舞著,“呀呀”地吶喊著,跟著于干巴沖進追趕者群中。一時間,棍棒打在頭顱上,皮帶抽在腮幫子上,喊叫聲與慘叫聲糾纏在一起,場面十分混亂。廣場上的人紛紛逃避,接到報警的警察還在途中。這時,我看到于干巴將他手中的刮刀捅進了那個揮舞著墩布的小胖子的肚子,那小胖子慘叫倒地。見同伴受了重傷,追趕者的隊伍頃刻瓦解。于干巴用受傷的小胖子的衣服擦干刮刀,一聲呼哨,率領著那三個小兄弟沿著廣場西側往南奔跑。
兩撥惡少在廣場上追逐打斗時,我看到,在“好再來”酒館隔壁的“仙人居”酒館里,一張靠窗的桌子邊,西門歡戴著墨鏡,坐在那里悠閑地抽煙。你妻子只是膽戰心驚地看著廣場上的械斗,根本沒發現西門歡。即便是看到了西門歡的人,也想不到這個白臉的小青年會是這場械斗的總指揮。他從褲兜里摸出當時頗為新潮的拉蓋手機,撳了一下,舉到嘴邊,說了幾句話,然后又坐下抽煙。他抽煙的姿勢老練而優雅,很有港臺警匪片中那些黑社會老大的風度。與此同時,于干巴率著他的小兄弟已經拐進車站廣場西南部的新民二巷,一輛飛馳而來的“摩的”與于干巴迎面相撞,駕車的正是那個絡腮胡須的大漢。于干巴的身體輕飄飄地飛到路邊,遠遠看過去,他的身體仿佛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塊套著衣裳的泡沫塑料。這是一場交通事故,責任全在于干巴。這也可以說成是一次急中生智、見義勇為、不怕犧牲自己勇撞惡棍的英雄壯舉。“摩的”翻倒在地,往前滑行出十幾米,絡腮胡子也受了重傷。這時,我看到西門歡站起來,背起書包,走出酒館,吹著口哨,追踢著一個干癟蘋果,向學校的方向走去。
我還想對你講述西門歡因為打架斗毆被車站派出所拘留三天放出來之后,發生在你家院子里的情景。
黃互助怒容滿面,撕扯著西門歡的衣裳,晃動著西門歡的身體,痛不欲生地說:
“歡歡啊歡歡,你真讓我失望,我花了這么大的精力,自己什么都不干了,來陪著你、伺候你上學;你爸爸不惜血本,對你有求必應,供給你上學;可是你竟然……”
黃互助說著,淚水就流了出來。西門歡極其冷靜地拍拍她的肩膀,坦然地說:
“媽媽,擦干眼淚,不要哭,事情不像您想象的那樣,我沒干什么壞事,我是被他們冤枉了,你看看我這樣,像個壞孩子嗎?媽媽,我不是壞孩子,我是一個好孩子!”
這個好孩子接著便在院子里又唱又跳,偽裝出種種天真無邪的姿態,把黃互助逗引得破涕為笑,把我折磨得牙酸肉麻。
聞訊趕來的西門金龍起初也是怒氣沖沖,但在西門歡的花言巧語下臉上也出現了笑意。我已經好久沒見到西門金龍了,這次見到,頓感歲月無情,對富人和窮人都一樣。盡管他全身名牌包裝,經常去參加各種高雅運動,但也擋不住頭發稀疏、目光混濁、小肚子凸出。
“爸爸,你放心干你的偉大事業去吧,”西門歡笑嘻嘻地說,“知子莫若父,難道您還不了解我嗎?您兒子我,要說毛病嘛,無非就是油腔滑調一點,嘴巴饞一點,身體懶一點,見了漂亮女孩想人非非一點,但這些小毛病,您身上不都有嗎?”
“兒子,”西門金龍說,“你瞞過了你媽,但你瞞不過我。如果連你這點小把戲都識不破,那我也不用在社會上混了。我估計,這幾年里,你把該干的壞事都干遍了。一個人做件壞事并不難,難得的是一輩子只做壞事不做好事,我看,接下來,你該做點好事了。”
“爸爸,你說得好極了,我總是把壞事辦成好事,”西門歡說著,膩在西門金龍身上,靈巧地摘下西門金龍腕上那塊名貴手表,說:“爸爸,您戴著假貨,有失身份,還是讓我戴著丟丑吧!”
“胡說,什么假貨,這是正宗的勞力士。”
幾天之后,縣電視臺播出了一條新聞:中學生西門歡拾金不昧,將撿到的巨款一萬元上交學校。但那塊金光閃閃的“勞力土”從此沒在他手腕上出現過。
好孩子西門歡,將另一個著名的好孩子龐鳳凰帶到了家中。她已經是像模像樣的姑娘,穿著時髦,身材窈窕,小乳前挺,小臀后翹,眼神慵倦,頭發濕漉漉,看上去亂糟糟。老派的互助、合作對龐鳳凰的裝束打扮頗看不慣,西門歡悄悄對她們說:
“媽媽,小姨,你們老土了,這是最新潮。”
我知道你關心的不是西門歡,也不是龐鳳凰,而是你兒子藍開放。在我下面的講述中,你兒子就要出場了。
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下午,你妻子和黃互助都不在家,年輕人聚會,她們被要求回避。
在院子東北角那棵梧桐樹下,擺開了一張方桌,三個好孩子圍桌而坐。桌上擺滿了時鮮水果和一大盤切成月牙狀的西瓜。西門歡、龐鳳凰穿著新潮,面孔俊秀,你兒子穿著陳舊,面孔丑陋。
對龐鳳凰這種性感、漂亮的女孩,任何男孩都不會無動于衷,你兒子自然也不例外。請你回憶一下當年他挖污泥糊你時的情景,請你再回憶一下他讓我帶路追蹤你們到驢店鎮的情景,就會悟到,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兒子實際上已經是龐鳳凰任意役使的小奴仆,后來發生的慘烈事件,實際上在那時已經埋下了種子。
“不會再有別人來了吧?”龐鳳凰身體仰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說。
“今天這院子,是我們三個的天下。”西門歡說。
“還有它!”龐鳳凰用一根纖細的玉指,指了指臥在墻根打盹的我,說,“這條老狗,”她直起腰來說,“我家那條狗,是它的姐姐呢。”
“它還有兩個哥哥,”你兒子悶悶地說,“在西門屯,一條在他家,”你兒子指指西門歡,“一條在我姑姑家。”
“可是我們家那條狗已經死了。”龐鳳凰說,“她是生小狗累死的,我從小就記得,它不斷地生小狗,生了一窩又一窩。”她大大咧咧地說,“這世界多么不公平,公狗弄完了就走,剩下母狗在那兒受罪。”
“所以我們都在歌頌母親。”你兒子說。
“西門歡,你聽到了沒有?”龐鳳凰笑嘻嘻地說,“這樣深刻的話你說不出來,我也說不出來,只有老藍能說出來。”
“不要諷刺人好不好?”你兒子尷尬地說。
“沒諷刺你啊,”她說,“我是真心贊美你呢!”她從乳白色真皮挎包里掏出一包白盒萬寶路香煙和一個鑲嵌著鉆石的純金打火機,說,“既然老東西們不在,那咱們就輕松輕松。”
她用染了蔻丹的指甲靈巧地彈著煙盒,一支煙冒出。她用豐滿的鮮紅小嘴叼出了那支煙,撳一下打火機,藍色的火苗嗤嗤地噴出來。她將煙盒和打火機扔在桌上,深深地吸一口煙,然后將身體后仰,脖子擱在椅子背上,臉仰著,嘴巴噘起,對著藍藍的天,老練得稍嫌做作,仿佛電視劇中那些不會吸煙的女人在表演吸煙。
西門歡抽出一支煙,扔給你兒子。你兒子搖頭拒絕。他確實是個好孩子。龐鳳凰鼻孔發出“嗤呼”之聲,輕蔑地說:
“抽吧,別在我面前裝好孩子!而且我告訴你,抽煙越早,身體對尼古丁的適應能力越強。英國首相丘吉爾,八歲就抽他爺爺的旱煙袋,活到了九十多歲,所以,晚抽不如早抽。”
你兒子撿起煙,猶豫了片刻,但最終還是把煙插到了嘴里。西門歡殷勤地幫他點著。你兒子咳嗽不止,臉憋得如同鍋底。這是他抽的第一支煙,但很快他就會成為煙鬼。
西門歡把玩著龐鳳凰的純金鑲鉆打火機,說:
“真他媽的高級!”
“喜歡嗎?喜歡就拿去!”龐鳳凰不屑一顧地說,“都是那些想當官、想承包工程的王八蛋們送的!”“那你媽媽……”你兒子欲言又止。“我媽媽也是王八蛋!”龐鳳凰一手夾煙做蘭花指狀,一手指著西門歡說,“你爸爸更是王八蛋!還有你爸爸,”龐鳳凰移指你兒子說,“他也是個王八蛋!”龐鳳凰笑著說,“這些王八蛋們都在偽裝,都在演戲。他們口口聲聲教導我們,要我們不要這樣,要我們不要那樣,可他們呢?他們既這樣,又那樣!”
“我們偏要這樣,偏要那樣!”西門歡說。
“對極了,他們要我們做好孩子,不要做壞孩子,”龐鳳凰說,“什么是好孩子?什么是壞孩子?我們就是好孩子,我們是最好最好的好孩子!”龐鳳凰把手中的煙頭用力朝梧桐樹冠彈去,力道不夠,煙頭落在瓦檐上,在那里冒著細細的青煙。
“你可以罵我爸爸是王八蛋,”你兒子說,“但我爸爸不會偽裝,也不會演戲,否則,他也不會這樣慘……”
“嘿,還護著他呢!”龐鳳凰說,“他把你們娘倆兒都扔了,一個人跑去風流——對,我那個怪種小姨也是個小王八蛋!”
“我佩服二叔,”西門歡說,“他很有勇氣,副縣長不當了,老婆孩子也不要了,帶著小情人,瀟灑走一回,那真叫酷!”
“你爸爸呀,”龐鳳凰說,“用咱們縣那個魔頭作家莫言的話說,那叫‘最英雄好漢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愛’!”龐鳳凰瞪著眼說,“捂上耳朵,我下邊說的話不許你們聽!”你兒子和西門歡順從地捂住耳朵,龐鳳凰對著我說,“狗小四,你聽說過嗎?藍解放和我小姨每天能做十次愛,每次一個小時呢。”
西門歡“嗤嗤”地笑起來。龐鳳凰用腳踢著他的腿,罵道:
“流氓,你還是聽到了。”
你兒子滿臉靛青,噘著嘴不說話。
“你們什么時候回西門屯?”龐鳳凰道,“帶上我去看看,聽說那里被你爸爸建設成資本主義樂園了。”
“胡說,”西門歡道,“社會主義國土上哪有資本主義樂園?我爸爸是改革家,時代英雄!”
“屁!”龐鳳凰道,“他是一個大壞蛋,你二叔和我小姨才是時代英雄呢!”
“你們不要提我爸爸。”你兒子說。
“你爸爸拐跑了我小姨,氣死了我姥姥,氣病了我姥爺,為什么不能提?”龐鳳凰說,“惹火了我就去西安把他們揪回來,讓他們游街示眾。”
“哎,”西門歡道,“我們真可以去西安拜訪一下他們。”
“好主意,”龐鳳凰說,“我去,我再提上一桶油漆,一見我小姨,我就說,‘小姨,我給你刷漆來了’。”
西門歡哈哈大笑。你兒子低頭不語。
龐鳳凰踢踢你兒子的腿,說:
“老藍,瀟灑點兒!咱們一起去,怎么樣?”
“不,我不去!”你兒子說。
“真沒勁!”龐鳳凰道,“我走了,不陪你們玩了。”
“別走啊,”西門歡說,“節目還沒開始呢!”
“什么節目?”
“神發,我媽媽的神發呀!”西門歡說。
“哎呀!”龐鳳凰道,“我怎么把這事忘了呢?你怎么說的來著?你說把一條狗的頭砍下來,用你媽媽的頭發縫上,那條狗馬上就能吃食喝水是不是?”
“沒做過這么復雜的實驗,”西門歡說,“但要是在皮膚上割上一條口子,用我媽媽的頭發燒成灰灑上,十分鐘就能愈合,而且不留疤痕。”
“聽說你媽媽的頭發不能剪,一剪就出血?”
“是的。”
“聽說你媽媽心眼兒特好,屯里人有受了傷的,去找她討要頭發,她都會拔給人家?”
“是的。”
“那不拔成禿瓢了嗎?”
“不會的,我媽媽的頭發越拔越密。”
“哎呀,那你永遠餓不死了,”龐鳳凰說,“即便你爸爸倒了臺,成了不名一文的窮光蛋,你媽媽賣頭發也可以養活你啦。”
“不,即便我沿街討飯,也不會讓我媽媽賣頭發的!”西門歡堅定地說,“盡管我不是她親生的。”
“什么?”龐鳳凰驚訝地問,“你不是你媽媽親生的?那誰是你的親媽媽?”“聽說是一個女中學生。”“女中學生生私生子,很酷,”龐鳳凰若有所思地說,“比我小姨還酷。”“那你就生一個吧。”西門歡說。
“要是止不住血,”龐鳳凰惡狠狠地說,“我就把你媳狗爪子剁下來!”
“放心。”
龐鳳凰緩緩地松開了手。
“怎么樣?”西門歡得意地問。
“果然神了!”龐鳳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