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顯兒剛剛回來,征塵未洗,想來是累得很了,不若讓其早去休息,有甚事來日再議也好——”
沒等李顯開口謝恩,武后已從旁『插』了句話,生生打斷了高宗的話頭,擺明了就是不想讓李顯『插』手到東宮謀逆案中去,只因此案的內幕著實不堪推敲,盡管李賢本人犯罪是實,可武后給李賢下套的事兒卻是萬萬敗『露』不得的,若不然,不說高宗會怎么想,便是天下人悠悠之口也難以堵住,哪怕強勢如武后,也不想整日被人指著脊梁骨在罵。
“這樣啊,唔……”
高宗就一懼內的主兒,對武后的話,素來無甚抗拒之力,這一聽武后開了口,自不免便躊躇了起來。
“母后,孩兒不累,只想先去看看六哥,還請父皇、母后恩準。”
東宮兵『亂』之際,李顯雖遠在吐蕃,可有著“鳴鏑”這把利器在,自是清楚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清楚武后在其中起了甚作用,更清楚武后此際究竟在擔心些甚子,雖說李顯壓根兒就無心去替李賢翻案,可也沒打算接受武后的“好意”,這便不待高宗有所決斷,緊趕著便再次出言求懇道。
“如此甚好,那就這么定了,朕給爾一道旨意,去看看罷。”
高宗實是救子心切,難得有李顯肯出面,自是不愿再被武后攪合了去,也不給武后再次開口的機會,有些子迫不及待地便下了定論。
“兒臣謝父皇隆恩。”
李顯之所以要救李賢一命,并非是兄弟情分的緣故,雖說這也是一方面因素,可更多的則是在演戲給高宗看,給天下人看,要的便是那個“仁義”之名聲——仁義這玩意兒雖說屁事不頂,可普通老百姓就喜歡聽這一口,為上位者,若是沒這面大旗蓋著,那吃相可就太難看了去了,故此,該炫上一回的時候,李顯是絕對不會錯過的,此際謝起恩來自是又快又『激』動,宛若真得了天大的恩惠一般,生生令高宗感動得眼圈都微微泛紅了起來。
武后顯然對高宗的這個決斷相當的不滿,對李顯死活堅持要『插』手東宮謀逆案也相當的惱火,只是事情都已定了盤,她卻也不好再多說些甚子,只是望向李顯的眼神卻不免多了幾分的煞氣與『陰』霾——以武后之『精』明,高宗那么點小心思自是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的,之所以這些日子以來始終沒甚大的動作,只是因武后相信李顯也斷不會肯出手救李賢一命的,理由么,很簡單,沒哪個當太子的會樂意看到廢黜太子還活在這個世上,在武后看來,李顯也斷不會例外了去,為自家前程著想,李顯最應該采用的是對東宮一案不聞不問的態度,如此一來,李顯可以坐收漁利,而武后則可以抹去李賢這個礙眼的兒子,雙方大可各得其便,可卻沒想到李顯居然如此公然地將手『插』進了此案之中,當真令武后很有些措手不及之感,奈何事已定盤,眾目睽睽之下,武后也不敢強行阻攔,只是心中的惡念卻是就此大起了……
“下官詔獄提刑呂思南參見英王殿下,不知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請殿下多多海涵則個?!?
正所謂救人如救火,自是半點都拖延不得,李顯在宮中待了半個多時辰之后,終于拿到了『門』下省轉過來的高宗圣旨,連家都顧不得回,便即趕到了詔獄,派了個親兵去通稟,可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司獄前來回話,唯有一個提刑官領著幾名牢頭從牢里急匆匆地迎了出來。
“免了,王司獄何在?”
李顯對詔獄一點都不陌生,早些年他可是沒少在這詔獄里折騰事端,前前后后干掉了不老少大理寺的人,不過么,也正因為李顯當初折騰得狠了些,后頭武后為了“撥『亂』反正”,愣是將大理寺連同詔獄的人又來了個大換血,如今這一撥人馬都是李顯離開東都之后新補充進來的,李顯卻是一個都不認識,要想開方便之『門』自是無甚可能,當然了,有圣旨在手,卻也沒那個必要,只是這圣旨雖有,要想進詔獄,那也得等司獄接了旨方可入內,此時一見前來迎候的只有一個提刑官,一股子不妙的預感便即涌上了心來,不過么,李顯城府甚深,卻也沒帶到臉上來,只是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話,還真是不湊巧,王司獄得了急病,已是請假回家將養去了?!?
呂思南乃是從地方上新調來的官員,自是從不曾見過李顯的面,可卻沒少聽說過李顯的狠辣,哪怕此時李顯聲線平淡,可其內心有鬼之下,整個人還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來,但卻不敢不答,只能是咬著牙,硬著頭皮地出言解釋道。
急?。亢呛牵靡粋€急病,那老賊婆手腳還真是麻利到家了!李顯何許人也,又怎可能被這等一聽便知道是假的虛言所哄騙過去,用不著轉念都能猜出這背后百分百是武后在搗鬼,左右就是不想李顯在這等時分見到李賢罷了。
“哦,原來如此,那王司獄可有『交』待何人負責全獄事宜么?”
雖已猜知了背后的隱情,可李顯卻并不打算道破了去,只是淡淡地一笑便揭過了事,神情淡然地追問道。
“哎呀,這個倒是不曾,王司獄走得急,確不曾『交』待過,下官當時并不在場,對此也不甚了了,還請殿下多多海涵?!?
呂思南接到的命令便是拖,自然是一推三四五地裝著糊涂,只是心虛之下,臉上的諂笑未免太過僵硬了些,著實難看得緊。
“如此說來,如今這牢獄中,就屬呂提刑官銜最高嘍?孤沒說錯罷,嗯?”
按常理來說,李顯乃是親王,他奉旨前來探視,大理寺諸般官員以及東宮一案的主審官都該前來迎候才是,不過么,不來也可以,畢竟李顯此來只是探視,而不是接手此案,諸官不來在法理上也站得住腳,只是如此一來,李顯要找個可以接旨的人就不免難了些,毫無疑問,這又是武后在背后搞的鬼,不過么,李顯素來就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主兒,這么點小事還真難李顯不倒,但見李顯微微一笑,一派漫不經心狀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往下追問道。
“這個,呵呵,殿下見笑了,見笑了?!?
一聽李顯此言問得蹊蹺,呂思南不禁為之一愣,一時間也搞不清楚李顯的用心何在,只能是打了個哈哈,胡『亂』地敷衍了一句,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來了個模凌兩可。
“那就好,孤奉旨探視七哥,既然王司獄不在,這圣旨就呂提刑接了也可,還愣著作甚,去,將香案等物擺將出來,孤要宣旨了!”
李顯本人就是玩手腕的祖宗,又哪可能會被呂思南這么個小人物給糊『弄』了去,也不管其究竟是不是此際牢中的最高官吏,直截了當地便勒令其去準備接旨事宜
“啊……,這,這,這……”
呂思南不過就一正九品的小官而已,論到哪都排不上號,還真就沒接旨的資格,這一見李顯不管不顧地便下了令,登時便傻了眼,結結巴巴地不知說啥才好了。
“怎么?呂提刑打算抗旨么,嗯?”
李顯哪管呂思南委屈不委屈的,他要的只是有人接旨便好,只要這旨意一宣,任是誰都無法再阻止李顯踏進詔獄的大『門』,至于呂思南夠不夠格接旨,那李顯可就不理會了,這一見呂思南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李顯立馬臉一板,毫不客氣地喝斥了一嗓子。
“啊,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下官……,下官這就去準備,這就去準備?!?
李顯身上的煞氣乃是尸山血海里磨礪出來的,哪怕僅僅只放出一絲,都不是呂思南能承受得住的,眼瞅著李顯要發飆,呂思南的身子立馬狂打顫了起來,推脫的話到了嘴邊,愣是不敢往下說,只能是咬著牙應承了下來。
“慢著,呂提刑就在此等著好了,你們幾個去將香案備好,給爾等一刻鐘的時間,若是有誤,軍法從事!”
呂思南一邊應答著,一邊便要往牢獄里退去,然則李顯卻顯然不打算讓其退走,一擺手,喝止了其之退縮,指點著跟在其后的幾名牢頭,面『色』肅然地下了死命令。
“諾!”
幾名牢頭都是聽命行事之輩,自是不清楚上頭人等究竟在演的是哪出戲,此際盡管察覺到情形似乎有些個不對勁,卻也不敢多言,更不敢跟李顯這等煞星胡『亂』較勁,只能是恭敬萬分地應諾而去,不多會,便已將香案等物盡皆備了個齊整。
“陳公公,有勞了?!?
諸般人等忙碌之際,李顯始終平板著一張臉,直到諸事備齊,李顯這才臉『色』稍緩,回頭對陪同而來的傳旨小宦官比了個請的手勢,甚是客氣地吩咐了一聲。
“諾!”
前來傳旨的小宦官早被李顯這一手霸王手段『弄』得有些子暈眩了,正木訥訥地呆站在一旁,這一聽李顯出言召喚,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應答了一聲,疾步搶到了香案后頭,假咳了幾聲,拖腔拖調地宣起了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