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言重了,陳某自當盡力而為之。”
陳無霜自也知曉越王一系如今可算是卷入了大麻煩之中,自是不敢再似往日里那般隨意,很是甚重地遜謝了一句之后,這才腰板一『挺』,神情慎重地開了口:
“此事礙難處有三,其一,但凡稍有頭腦之輩,接知此案與東宮脫不得關系,不僅王爺知曉,娘娘也定是如此想法,甚或陛下心中也難免有此想頭,故此,東宮既不能實查,又不能不查,真要查了去,又須得太子殿下配合行事,若不然,光是天下人的唾沫便足以將王爺生生淹沒了去;其二,娘娘處不管出自甚考慮,都必定會全力催『逼』王爺,若是結果不能讓其滿意,則王爺恐難過得此關,終須得在娘娘與太子殿下之間取得一平衡,此平衡點要找出來,實非易事;其三,替罪之羊不好尋,這不單是要給陛下一個『交』待,還須得能令天下之人信服,如此一來,王爺之英名方不致受損,有此三礙難處,這案子確實棘手無比,卻也不是無法可解,某有三策或可用之。”
“還請先生賜教。”
李貞愁的便是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等棘手之局面,這一聽陳無霜言及有三策可用,『精』神猛地便是一振,一拱手,很是客氣地追問道。
“王爺明鑒,這第一策為拖,查大可轟轟烈烈地查,雷可以打,雨就是不下,拖上個一年半載,這事兒也就差不多該淡了去了,只是如此一來,娘娘處必對王爺頗多怨咎,枕頭風一吹,王爺之圣眷怕也得受些影響,從長遠看,于王爺之大計恐不利居多;第二策便是擇一方而靠之,論及如今之勢力,娘娘明面上強大無比,實則已然落后手矣,看似朝局在握,『門』下奔走之士眾多,其實不過是浮云罷了,自打海外糧種推廣一事起,娘娘執政之根基幾乎已被架空,政令倒是下了不少,可下頭州縣卻大多是『陰』奉陽違,可謂是政令難出朝堂了,換而言之,太子殿下羽翼已成,王爺縱使投向其,也難得信重,此實不可取,真要抉擇,那只有靠著娘娘行事,這本是常理,只是真如此行了去,倘若拿太子不下,則王爺必危殆矣!個中風險實高,須謹慎再謹慎方有一線成功之可能;至于第三策么,那便是以我為主!”
陳無霜將前兩策都詳細地分析了一番,唯獨第三策卻僅僅只給出了個提示,并未作出任何的解釋。
“以我為主?唔……”
李貞也屬老謀深算之輩,心中自也有著計較,盡管陳無霜的第三策并無任何說明,他卻已是猜到了答案,只是內里的算計還有些沒想透,也就沒急著表態,而是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之中,其余人等見狀,縱使有著滿腹的心思要問,卻也不敢在此時開口,一時間書房里的氣氛便有些子詭異了起來……
“二位,今日之事該如何個了局,就都議議罷。”
今日之朝局詭異非常,李顯事先也沒料到武后會如此這般的發動,是時還真有些個措手不及之感,好在應對尚算得當,將燙手的山芋硬生生撥拉到了越王李貞的懷中,縱使如此,李顯也不敢有絲毫輕忽之心,只因當時情形緊急,于應對之道上,李顯也只是思忖了個大概,并不敢確保一準無虞,而今既是有了細研的時間,自是得好生謀劃一二才是,有鑒于此,李顯一回了東宮,便將狄仁杰與張柬之兩大謀士都找了來,打算好生計較個明白。
“殿下將案子推到越王手中之舉確有四兩撥千斤之奇效,然,并非毫無隱憂,最大的禍患便在于越王殿下的可能之選擇上!”
茲事體大,狄、張二人自是不敢輕忽了去,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后,由著張柬之率先開了口,只一句便將問題的根子點了出來。
“嗯,這一條正是可慮之處所在,先生以為八叔將會如何哉?”
李顯本也是智算高明之輩,自是早已通盤想過了問題的根本之所在,哪怕張柬之并未細說個中差別,可李顯卻是心中有數得很,唯一不敢百分百確定的便是李貞的最后之抉擇。
“殿下明鑒,此案于越王來說,選擇不外有三,其一便是拖,將此案拖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為止;其二便是與武后攜手,全力攻訐殿下,不計代價,不顧后果;至于其三么,那便是獨立斷案,既不完全迎合娘娘,也不徹底得罪殿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找出一替罪羊,給天下人一個『交』待,依張某看來,越王其人野心甚大,又愛惜羽『毛』,第一條雖是穩妥,然其一準不愿為之,概因于名望有損焉,至于其二么,他不敢選,殿下得民心又得官望,越王便是孤注一擲,也未見得能奈何得了殿下,反倒有可能被娘娘趁勢盤了根底去,他再想翻身,亦是難能,故此,某以為越王能選之路就只有第三條路而已,而這正是最符合殿下與越王所需之抉擇,唯一的麻煩便是要頂住娘娘處的壓力,這又須得殿下之配合,若是某料得不差,越王不日必來拜會殿下,以謀求共識!”
張柬之的眼光極為的老辣,一番分析下來,已是將李貞的心理剖析得分明無比,言語間滿是自信之意味。
“唔,狄公以為如何哉?”
李顯早先也已是想過了這些問題,只是不及張柬之分析得那般透徹罷了,對此,自是無甚不同之意見,但卻并未急著下一定論,而是慎重其事地問了默默不語的狄仁杰一句道。
“殿下明鑒,微臣以為孟將兄所言極是,越王雖野心勃勃,卻尚不到其『露』猙獰之際,其必不敢逆大勢而動,心中雖極『欲』與娘娘聯手,奈何形勢不允許,其最終之選擇只能是攜殿下以自重,唯有如此,方可顯出其價值,日后娘娘要再拉攏其,勢必得多下血本無疑,此案當不致起甚大的『波』瀾,唯須提防娘娘處『陰』造現場以嫁禍殿下,然,依微臣之見,縱使如此,越王殿下也必會視而不見,最終還是糊涂案糊涂斷了事。”
狄仁杰乃是斷案之高手,在案情進展分析上自是要略高出張柬之一籌,一番分析下來,頗有畫龍點睛之妙。
“嗯,八叔既能識趣,孤也自當好生配合著去,左右六哥已逝,再多背負些罵名卻也無差了,大不了將來有一日,本宮為其徹底反正便是了。”
這一聽兩大謀士看法基本『吻』合,李顯自是徹底放下了心思,點了點頭,沉『吟』著將替罪羊之人選也一并搗鼓了出來。
“殿下圣明!”
李賢是無辜,可再無辜也沒轍,概因政治這玩意兒從來都是不擇手段的活計,栽贓嫁禍本就是尋常之事罷了,狄、張二人對此都深有體會,自是不會有甚旁的意見,各自稱頌了一聲,再別無它語。
“此事雖說有了成算,卻依舊輕忽不得,還請二位先生多多費心,‘鳴鏑’就『交』由張先生差遣好了,該緊盯的,還是不可大意了去,本宮有些乏了,就不陪二位先生了,爾等自便罷。”
李顯昨夜一戰雖是順利斬殺了明崇儼,可在其拼死反擊下,同樣也受了些內傷,之所以不曾表現出來,完全是靠著深厚的內力在強壓著,而今事情既已議定,李顯自是不想再多費神,這便丟下了句『交』待,起身出了書房,自行回轉后宮去了……
“越王殿下駕到!”
明府外,京兆府的兵丁衙役們里三層、外三層地將整座府宅圍得個水泄不通,尤其是正『門』處,更是哨衛云集,不過么,戒備卻著實談不上森嚴,只因一眾人等的臉朝著的不是『門』外,而是盡皆扭頭望向了吵嚷聲山響的明府內里,便是連帶隊的校尉也不例外,就在眾人傾聽得入神之際,卻聽一聲喝道大起中,一大隊衣甲鮮亮的王府衛士已然簇擁著數輛豪華馬車從照壁處駛了進來。
“末將京兆府騎曹吳順升參見越王殿下!”
一見越王府諸人趕了來,把守在府『門』前的一眾人等自不敢有甚失禮之處,忙不迭地各自『挺』直了身子,擺出了副肅穆之架勢,領兵的京兆府將領更是一路小跑地沖到了馬車前,恭敬萬分地給越王見禮不迭。
“吳將軍客氣了,順升,好名字啊,吳將軍步步高升可期也。”
越王素來以禮賢下士而聞名朝野,哪怕吳順升僅僅只是一區區從八品下的小武官,可李貞卻并未表『露』出絲毫小覷的神『色』,而是和藹可親地打趣了吳順升一句道。
“不敢,不敢,王爺您此來是……”
吳順升不過一小軍官而已,哪能受得起李貞這等貴極人臣之輩的和煦,臉『色』唰地便漲紅了起來,忙不迭地低下了頭,緊趕著遜謝了幾聲之后,又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孤奉旨徹查明府一案,此來是想先勘勘現場,唔,內里為何喧鬧若此?”
李貞解釋了一句之后,見府里的動靜愈發大了不老少,心下難免有些犯起了叨咕,這便眉頭微微一皺,語帶一絲不悅地問了一句道。
“好叫王爺得知,是清虛仙長領著大角觀一眾道人在內里折騰著,這都已是鬧了大半個時辰了。”
一見李貞面帶不愉之『色』,吳順升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出言解釋道。
“嗯?”
一聽清虛等人在內鬧騰,李貞的臉『色』立馬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