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菲兒晚間本來歇在太子章的寢殿,劉晉不走,他們豈不是當著這些宮人,公然雙宿雙飛?趙菲兒終究面淺,借故洗浴回到自己的寢殿,劉晉等不到她回轉,讓王喜過來問她,得知她已自行歇下。劉晉長吁短嘆許久,守著太子章身邊,抱枕坐臥不寧。王喜看不過去,慫恿他道:“陛下,奴婢問過小姐,她不肯在這邊陪你,因當著宮人們抹不下臉,如今夜深人靜,陛下不如過去陪小姐。”
劉晉一聽此話,正中下懷,遂披衣悄然去往趙菲兒寢殿,見她已睡熟,不忍驚醒她,脫去鞋襪,悄然上床。他這番舉動,早將趙菲兒驚醒,雖知劉晉不會與她及亂,感受到他的陽剛之氣,心兒依然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劉晉見她雖閉著眼,臉上卻一片嫣紅嬌羞,知她已醒了,輕笑一聲摟她入懷,吻了吻她的鼻尖笑道:“你怎舍得將朕拋開,孤零零獨守空房?”
“臣妾不能承陛下之恩,恐惹陛下心煩,故而……”趙菲兒說于此,劉晉卻截住她后面的話,眸光亮晶晶望著她,柔聲而語:“你當朕是那般市井無知的輕薄浪蕩子么?縱然得了你的身,得不到你的心,終是枉然。只要你心里有朕,即使這輩子你體內守貞毒砂無藥可解,朕就這么夜夜無欲無求陪著你,也甘之若飴心滿意足。”
“陛下!”趙菲兒被劉晉此話感動得熱淚盈眶,她依進他寬厚的胸懷,聆聽他澎湃有力的心跳,更堅定了心里的想法,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報答他這片深情。
春光在眼前,意亂迷情添。爭奈東風妒,不偕鴛鴦愿。良夜難消遣,兩心相流連。空余花月恨,又聞鐘鼓喧。
天尚未亮,趙菲兒殷勤起身,親自侍奉劉晉梳洗穿戴,送他去上早朝。劉晉臨行,召來王喜,問明太子章半夜醒來,心神已定,如常進食,放下心來,囑咐兩女著意照顧太子章,勿令有失,吻別趙菲兒,春風滿面自去上朝。
自此,趙菲兒雖長鎖深宮,難得的是劉晉再忙,夜夜抽空前來陪伴她。閑暇之余,大家一起吟詩作賦,彈琴下棋,兩心相悅,太子章又時時承歡膝下,倒也快樂逍遙。劉晉一向浮躁多疑的性情,漸變得平淡恬靜,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臣仆們皆隨之心情輕松許多。
過了半月,忽一日耿昭儀奉竇皇后諭旨,饋重禮前來拜謝趙菲兒。原來那日竇皇后大鬧崇福殿,果真是被巫蠱所害心智惑亂,若非趙菲兒贈她一粒太上五蠱丸,她已心智失常,性命不保。饒是如此,這些時日,她亦時常
感到腹痛如攪,忽忽若有物在其中游走,人亦黑瘦羸弱,心中大恐,誠求趙菲兒得空,為她診治驅蠱。
趙菲兒雖恨竇皇后屢屢害她性命,但也同情她的不幸遭遇,兩相矛盾中,心意躊躇,遂答復耿昭儀待她稟明陛下,求得圣旨再去椒房殿,為竇皇后診病。
這一夜,劉晉如常回歸崇福殿,趙菲兒將竇皇后之請告訴他。劉晉卻不耐煩地說:“上次她發瘋,差點沒將章兒嚇死,還想施陰謀詭計騙你離開章兒,好趁機作祟嗎?”
“陛下既有此顧慮,不如臣妾將太上五蠱丸再送她一些,讓她服了自求多福罷了。”趙菲兒委曲求全地道。
劉晉驚奇地看她一眼,沉吟許久忽問她:“竇皇后屢屢害你性命,你卻以德報怨,贈藥救她性命,是為何故?”
趙菲兒垂首不語,她雖聰慧伶俐,自有心機,但自幼浸心醫術,深受其父熏陶,對求診病者宅心仁厚,不愿見病者受苦。昔日的竇皇后,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但她如今無非一個可憐的患者,只要劉晉恩準,她只好拋開過去的恩怨糾葛,替她醫治。她這樣的心態,實在極為矛盾。但她亦心如明鏡,夾在皇帝與外戚之間的明爭暗斗中,她和竇建安的關系又復雜,若啟齒明言自己心中所想,不僅會招來劉晉嗤笑,甚或招來他的無端猜忌,她不得不謹慎應對。
王喜卻不管這些,抱著太子章笑著接過話頭:“陛下難道不知,小姐這是秉承咱家老爺的醫者仁德之心,老爺昔日有訓:趙氏為醫,前來求治者,哪怕是世仇宿敵,概先治其病,勿論其人。至于仇怨,自有天報。”
劉晉神色一冷,皺眉不語,良久方吐出一句話“此事容后再議”,竟起身拂袖離開崇福殿。
王喜悵然望著了劉晉的背影走遠,深悔失言,卻不知哪兒說錯了,淚盈于睫佇立當場苦思冥想。趙菲兒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伸手從她懷中接過太子章,取過幾上一枚去了核的貢棗逗他玩耍,輕笑淺責:“傻妮子,陛下都離開崇福殿了,你還在這里發癡。殊不知為醫雖該守德,對天子盡忠當為第一嗎?若有人犯了法,陛下要那個人死,你卻說什么醫者仁德之心,要去救那個人,你想一想,該是什么后果?照你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心里喜歡上那個人,說話做事卻不肯多為他動點心思,惹得他大不痛快,以后在這宮中早晚不知惹出多大的禍事來。”
王喜咬咬唇,拭去淚水,對趙菲兒深施一禮,默然退立一側。
不多時,阿
福悄然傳來消息,劉晉離開崇福殿后,就近去了耿昭儀的寢宮。
趙菲兒暗中揣度,劉晉既在這當口去寵幸耿昭儀,雖有和她賭氣的意思,其實心里對竇皇后未必如表面上做出的這般絕情,估計是對竇府老少兩代太尉過于生氣,找不到地方宣泄,才致使竇皇后受他冷落。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硬起心,別去趟他們之間的渾水。劉晉想通了,自會下來旨意。果不出她所料,過了數日,劉晉派人傳來口諭,讓趙菲兒送藥與竇皇后。
傳劉晉口諭的人,又是阿福。他還給趙菲兒帶來一個消息,竇建安恩威并用,宣揚天子法不責眾之仁,順利招回李無忌帶去投奔匈奴的殘部,為他所用,很快將帶著手下將士凱旋歸朝。劉晉礙于竇建安不僅功勛卓著,對大漢更是忠心不二,在江湖上頗有俠肝義膽之美譽,若要立刻動他,恐引起天下有識之士憤怒,故而才命趙菲兒賜藥與竇皇后,不過是他顧全大局,順坡下驢之舉。
趙菲兒琢磨片刻,揮毫寫了太上五蠱丸的配方及其主治何疾,交給凝煙,命她送與公孫妍,卻不給竇皇后送藥。
是夜,劉晉又回到崇福殿,并帶來了定慧禪師,為趙菲兒講述佛法禪理。趙菲兒經定慧禪師頌講佛法后,領悟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的妙法,更明了劉晉的苦心,他是要她釋懷讓她放心,若是她體內的守貞砂無法可解,他與她就此相守一生,勘破放下情、欲孽緣,修身養性,清凈自然過下去,亦是完滿幸福。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若真兩心長相知,何必在乎紅塵萬千變?趙菲兒牽著劉晉的手,兩人漫步花前月下,無需多余的語言,亦不用旖旎的擁抱親吻,只需一記眼神一絲淺笑,便已明白彼此的心心相映。但午夜夢回,每每面對良人夢中緊鎖的眉頭,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堅挺,她豈不心疼他的忍他的苦他的無奈?如何放得下?
三日后,耿昭儀又來拜見趙菲兒,送來竇皇后的豐厚謝禮,趙菲兒不受其禮,命耿昭儀將之轉送與公孫妍。自此,宮中每有人罹患疾病,求趙菲兒診病賜藥,她便將藥方及其主治何病詳細注明,轉賜公孫妍,讓她去替人家望聞問切,進行習學。公孫妍聰明過人,勤奮好學,一頭在少府女醫局進行學習,一頭得趙菲兒傳授,親身實踐,在宮中名利雙收,過得如魚得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