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終于悄悄罅開一絲縫隙,一雙溫雅的鳳眸謹慎地四處張望一圈,帶著一絲憐憫,呈現在趙菲兒眼前,然后是一雙修長潔凈帶著一股金合歡暖香的大手朝她伸過來。趙菲兒身子微微一晃,撲倒在醫箱上,整個人失去知覺。
待她蘇醒過來,渾身顫抖不已,酸疼無力,軟得提不起一根手指,高燒使她口唇布滿燎泡,身子卻如掉進冰窖般,惡寒不止,鼻子堵得透不進一絲氣,不得不盡力張大嘴呼吸,頭疼得就如要裂成兩半,難受欲嘔,她無力地干嘔數下,昏昏沉沉中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硌人的干柴上,身上濕漉漉的錦綿華服已被單薄粗布夾衣取代,好在那件價值萬金的狐裘披風還搭在她身上,腳上的皮靴也沒被脫去。
劉晉怎么樣了?竇建安是否已開始為他驅毒治療?帶著對劉晉的無盡擔憂牽掛,趙菲兒疲憊地閉上雙眼,歇息片刻,努力凝聚一絲氣力,挪動一手搭上另一手的腕脈,查得自己風寒束表,脈絡失和,引動內傷,更致肺熱內蘊,氣堵咽痛,口舌干燥煩渴欲飲,已成外寒里熱之癥,不由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苦笑。
藥箱呢?趙菲兒閉眼伸出手,緩慢地四處搜索,她記得藥箱中備有她精煉提制的魚腥草丸,其余留存之藥亦可配出麻杏石甘方劑,雖無藥爐熬煎,一時治病諸藥亦難配齊,口嚼吞服僅有的這些藥或可稍借其力,紓解病苦。
但周圍并無藥箱的蹤跡,趙菲兒失望地停止摸索,呼呼喘息著歇息片刻,再睜開眼已適應了身處房屋的暗沉光線,看清這里是一間頗寬大的柴房,她的藥箱已消失了蹤影。
趙菲兒失望得無以復加,劇烈頭疼更令她難忍shenyin,她艱難翻身,卻從柴禾上滾落下地,躺在冰冷潮濕地面,渾身惡寒更甚,她不由自主地打著大大冷噤,渾身顫抖,心底卻如被烈火焚燒,冰火兩重天的痛苦煎熬,使她只想永遠閉上疲憊雙眼,但劉晉的音容笑貌鮮明地浮出腦海,他鮮少露出的明朗微笑,曾無比溫暖她的心,而他生氣時充滿威壓的犀利眸光,令她如此惶恐,她不能就這樣倒下去,如果她死了,
竇建安還會履行他們之間的約定嗎?
“陛下……”她迷亂嘶啞地呢喃,拼盡渾身殘力,艱難蠕動身子,爬向緊閉的門。
柴房的門恰在此時,吱呀推開,倏然竄入的強光使趙菲兒瞇縫起雙眼,冰冷的寒風夾雜絲絲飛雪,撲入柴房,使她從迷亂痛苦中稍微清醒,看清眼前站著一道明麗的身影,還有那高挑的柳眉,得意的笑靨。
靜安郡主綰著時下京中流行的朝云近香髻,滿頭珠翠招搖,身披大紅織錦皮毛斗篷,身子略顯臃腫,手抱赤金嵌翠暖手爐,一派高傲斜睨匍匐在地的趙菲兒:“趙氏jian婦,昔ri你深獲帝寵,高高在上,志得意滿之時,可曾想過也有落到本郡主手上的今日?”
趙菲兒看清來者后,閉上雙眸趴在地上,不言不語,她已經沒有任何氣力和這個女人纏斗,但她深信憑竇建安對她無法紓解的憤怒,絕不會容許靜安郡主將她輕易玩死。
靜安郡主眼見趙菲兒淪落如此,竟敢對她如此輕蔑,怒火大起,走過來一腳踩上趙菲兒趴在地上的手掌,加重力道狠狠踩踏蹂躪。她乃習武之人,腳上力道豈能以尋常女子可比?指骨傳來咔咔輕響,趙菲兒頓覺劇痛難忍,渾身冷汗呼呼直冒,眼前一黑,幾至昏死過去,但她這一出汗,反而身子舒透了些,稍有暈厥后,立刻比適才還清醒,憤怒席卷而來,她不作二想,拼力以另外一支手逮住她腳腕之脈,欲圖扣之力弱,紓解自己手掌受到的巨大壓力,避免指骨斷裂,這一逮不打緊,竟被她查出靜安郡主已有身孕,而且這女人好像還絲毫不自知,一個勁引用內力,大行摧殘她的惡舉。
趙菲兒揚起頭,雖額頭繼續冷汗直冒,眸底卻掠過陰陰冷寒,一眨不眨盯緊絲毫沒將她的反抗放在眼里,毫不在意地從她手中抽出腿腳的靜安郡主,發出嘶啞詭笑:“可嘆啊,地位尊貴深得威遠公寵愛的靜安郡主,不惜當街逃離汝陽王大婚,私入太尉府,竟不知橫禍來臨,不日將慘死而終。”
“你!”靜安郡主低頭看著狼狽丑陋的趙菲兒,卻見她的笑容淡定到詭異的程
度,想起坊間傳言,說趙菲兒深諳巫蠱之術,她雖不甚信,心里不由發毛,雙眼皮突突跳了幾跳,強自忍著對她的憤恨,一臉厭惡地后退數步,指著她厲聲喝罵,“jian婢竟敢挾忿讒詛本郡主?待夫君歸府,本郡主定將稟明于他,讓你經受痛不欲生的慘烈酷刑。”
“我有讒詛你嗎?”趙菲兒剛才雖被靜安郡主刺激得大為清醒,但畢竟病重難撐,被掌上劇痛bi出一身透汗后,一陣深深倦怠襲來,她不由閉上雙眸,聲音微弱下去,“你回去召個高明的太醫查一下脈吧!若不速經治療,我斷定你活不過七日。”
靜安郡主將信將疑地盯著就這么趴在地面昏睡過去的趙菲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股狂風卷入柴房,她不由打了幾個冷噤,發出一聲響亮的噴嚏,這數日時發時息的頭暈耳鳴又發作了,忽覺一陣惡心感傳來,她捂住嘴,忙忙奔出柴房,扶著墻面彎腰低嘔。
“如夫人,你怎么了?”隨行侍立柴房外的兩名婢女慌忙扶住她,靜安郡主抬起濃濃脂粉也掩不住蒼白顏色的臉,只覺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一個蹌踉,霎時倒了下去。
“不好了,如夫人昏過去了,快來人啊!”刺耳的呼喊聲響徹內外,一陣雜沓的腳步聲迅速奔來,婢仆們七手八腳抬起靜安郡主,很快從柴房外離開。
一切又恢復寧靜,雪花繚亂隨風飛舞,一名身著華服貂裘的男子謹慎地四處張望一番,確定柴房內外別無一人,縮著脖子倏然竄進大開的柴房門,回手將門關嚴緊。
借著微弱的光線,他看清地上躺著燒得人事不知的趙菲兒,渾身顫抖著,蜷縮成一團,匆匆奔過去彎腰扶起她,使她靠在他的肩頭,看到她鬢絲被汗水浸濕,亂糟糟貼在沾著草屑泥灰的臉上,他抽出隨身攜帶的錦帕,替她細細擦拭。
稍不注意,他不小心碰到趙菲兒淤紅腫脹的手掌,使她在昏睡中蹙緊眉頭,發出一聲shenyin,緩緩睜開雙眼。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男子發出溫潤低笑,狹長的鳳眸即便充滿擔憂,依然不失雋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