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菲兒爲田瀟擦拭乾淨手臉，又取了一件潔淨的衣衫讓她換上，她身上那件破得不能再破的衣衫脫下，立刻被她用火焚掉。她做完這一切，讓她坐到她的對面，低聲道：“說吧！將你所知的關於我母親的一切，都告訴我。”

田瀟的眼中露出對往事的無比追悔，思緒浸入回憶中，對趙菲兒說起她和含香之間的故事。從她飽含滄桑的緩緩敘述中，趙菲兒得知母親與田瀟，是同一批入宮的女子。她們入住掖庭，被分在一起，相交成朋友。

田瀟得知含香家傳醫術，是家中獨女，但因當年她的家鄉瘟疫大發，她的父母善心救治鄉鄰，反而染病身亡，丟下她獨自一人。當地官員查知此事，憐憫她的遭遇，又感念她父母的善舉，遂將此事稟達上聽，她被徵入宮，很快被送去少府再學醫術。

田瀟貌不出衆，別無所長，雖出自田氏大族，因身爲庶女無人垂憐，且先帝不好女色，她只能在宮中做個家人子，了此一生。面對如此的人生命運，她又豈肯甘心，遂偷偷求含香教她醫術，希望有朝一日被放出宮外，能有一技之長謀生。

含香有醫學底子，腦筋很聰明，學習又刻苦，很快嶄露頭角，成爲宮中小有名氣的女醫，被送到前一代竇皇后身邊承差，立刻獲得竇皇后的喜愛，讓她做了她身邊的尚事女官。

田瀟非常羨慕含香能一朝飛黃騰達，在宮中呼風喚雨，要啥有啥，遂求她幫她在竇皇后面前美言幾句，調她到椒房殿去承差。

竇皇后對含香這個小小的要求滿口應允，很快將田瀟調入椒房殿，稍事調教，她亦伶俐勤謹，在含香的幫助下，獲得了竇皇后的喜歡。

兩女侍奉竇皇后有一段時日，愈成她的心腹，兩女卻發現她鬱鬱寡歡，時常偷偷垂淚。當時先帝對竇皇后恩寵有加，宮中雖有其餘數名嬪妃，於先帝而言形同擺設，集三千寵愛於竇皇后一身，夫妻敬重恩愛，十分和諧美滿。竇皇后還會有什麼樣的心事呢？

隨後不久，趙菲兒的祖父受竇太尉之邀，悄然來到椒房殿，爲竇皇后診脈，開方療病。含香這才知道，由於竇皇后爲了固寵，訪求到一種香肌膏錯誤地使用後取媚於陛下，她雖藉此獲得先帝的寵愛，立爲皇后，卻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

竇太后無孕，竇氏如日中天的地位豈不岌岌可危？竇太尉得知此事，立刻入宮與妹子密謀，暗中物色一名與她相貌相似的女子假冒爲她，暗藏密室中，竇皇后伺機將先帝灌醉，出此女數度侍奉先皇，使之有孕。

這些事，含香和田瀟身爲竇皇后的心腹宮女，不僅有所知，更親身經歷。含香受竇皇后指派，親自照顧那名假冒竇皇后的女子，雖同情她的命運，但又不可能違背竇皇后的意志，唯一能爲那女子做的，就是對她好一點。

那女子不會寫字，但非常善於繪畫，她描畫的人物，栩栩如生，恍如真人。這女子暗藏密室中，先後爲竇皇后生育兩子，長達數年的歲月是非常難熬的，含香遂爲她送入筆墨顏料絹帛，供她隨心所欲地畫畫。無論含香還是田瀟，以及其他她所見過的宮女，都被她繪影圖形，藏於密室夾縫中留下真容。有一次她甚至請求含香爲她的一幅自畫像上題了一句詩：“東風不忍催花飛，春、情偏惹幽怨長。”

趙菲兒聽於此，不由大爲激動地追問：“你確定，那句詩是我母親的遺墨嗎？”

“不會有錯！”田瀟肯定地回答，“當時你母親幫她題了那句詩，還非常難過，回到房中痛哭了一場，說那女子太可憐了，我安慰了她許久，她的情緒才平復。”

田瀟說畢，又繼續沉浸於昔年的宮闈密辛中。

不知那女子與竇太尉達成過什麼樣的協議，她僞裝竇皇后，承先帝之幸，並很快有了身孕，長子劉晉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生，由含香親自爲他接產，並與竇老夫人一起小心餵養撫育。

得到一名皇子，被立爲太子，竇皇后依然不放心，爲了更好地鞏

固自己的地位，她要求那女子再承陛下之幸，爲她再生一子。但那女子因爲兒子生下來即被竇皇后奪走，傷心過度，懨懨生病幾致死去，竇皇后無奈，只得命含香和竇老夫人將劉晉時常抱去讓她看視，以示安慰。

那女子見到己子，身體慢慢將養好，依照竇皇后之意，又承先帝之幸，再得一子，即爲劉顯。這一晃就是數年，竇皇后心滿意足，遂授意竇老夫人將這女子暗殺掉。

“是竇老夫人下的手嗎？”趙菲兒驚訝地追問，竇老夫人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個慈眉善目的貴夫人，對她憐憫愛護，她很難將她與一個殺人兇手聯繫在一起，但她回想起竇老夫人最後一次看到那女子自畫像時激動的表現，料知田瀟的話亦非假。想必那女子自知必死的命運，早已將她藏畫的地點秘密指點給了長子劉晉，才使他獲得了那些畫像，不僅以作紀念，更向他揭示出事情的真相。

“是。”田瀟難過地舉起酒葫蘆，將裡面的殘酒一飲而盡，朝趙菲兒哀求地伸出手。

趙菲兒不依地搖搖頭，拒絕道：“田嬤嬤，你這樣的身子骨，不適宜喝多了。”

“今日能再逢故友之女，我很高興！丫頭，再給我一點酒！”田瀟舔舔口舌，露出滿臉飢、渴，“多少年來，我一直被丟棄在這冷宮，自生自滅無人問津，或許他們都以爲，我已被餓死了吧？但我哪怕捉蟋蟀吃蝙蝠，撅草根刮樹皮，有時我實在找不到吃的，就算挖土吃，還是硬撐著活到了今天。丫頭，看著我這麼不容易，求求你……”

趙菲兒只得取過她手上的酒葫蘆，再爲她倒了小半葫蘆酒進去。

田瀟舉起葫蘆，暢意地大喝一口，雙眸瞇縫著，又訴說起昔年的往事：“當初我們侍奉竇皇后的幾名心腹宮女，你的母親性格溫柔和善，樣貌清麗過人，行事穩妥又通醫理，自是極得竇皇后的歡心，她甚至提出讓你母親承幸陛下，長侍她身側。但你的母親此時已情有所鍾，愛上了你的父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