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稟報安昭儀來訪時,華妃正端坐在妝臺前,猶豫著是選戴雍容大氣的麗水磨紫金步搖好,還是選端麗穩重的玉垂扇步搖。她聽了宮人的話後略怔了怔,才放下手中的東西道:“那便快請安昭儀進來坐下奉茶罷。”
話音才落,便聽見女子嫵媚入骨的笑聲傳來:“華姐姐恕罪,妹妹不請自來了。”
華妃柔美如畫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卻也轉身換上了如花般的柔麗笑顏,伸手向款款而來的恍若神仙妃子般的豔麗女子笑道:“安妹妹也忒客氣了。原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妹妹若喜歡,只管將本宮這裡當自己家,常來常往就是了。”
說話間,安昭儀已到了華妃跟前,只是一個眼風掃過去,她便知道方纔華妃是在選髮髻上的珠寶首飾。安昭儀伸手笑吟吟地自妝臺上尋了一支紅翠滴珠鳳頭金步搖爲她插入髮髻間,左右端詳了一番,讚歎道:“果然是寶簪配美人。也唯有華姐姐這樣的天姿國色,方能襯得起這樣好看的翡翠顏色。這樣一支金步搖,若換了插在妹妹頭上,只怕便要襯得妹妹貌如無鹽了。不似華姐姐這般,怎生看都是極美的。”
雖知是奉承人的客套話,多半也是言不由衷,然而華妃聽了心中仍是忍不住高興。須知素日安昭儀仗著延陵澈的恩寵張揚跋扈,很是不將她們這些個位分高的妃嬪放在眼裡,如今這樣特意的討好可是頭一回。
華妃矜持地伸手扶一扶鬢髮一側墜落的紅寶石珠子,微微一笑道:“安妹妹今日怎地這樣客氣,倒教做姐姐的有些受寵若驚了。”
說罷,一雙精心描畫的柔媚眼眸便往安昭儀的臉上略掃了掃,頗有些謹慎探尋的意味。
安昭儀臉上笑意不減,一雙清水妙目望之便如山間清泉般明澈見底,然而細看時又覺透著一股深不可測般的幽沉來,她彎脣笑得謙恭而柔美,站在華妃身後爲她細細打理著鬢髮,彷佛心無旁騖般地反問一句:“妹妹與
華姐姐素日裡不就是這樣要好的麼?”
華妃眼中的疑慮便如山間雲霧般遲遲未消,到底也是笑了一笑,握住了安昭儀的手,笑道:“是,本宮與妹妹素來是這樣要好的。”
安昭儀笑著笑著,臉上似露出幾分傷情之色來,嘆氣道:“是啊,幸好,妹妹在宮中還有姐姐們這樣的疼我憐惜我。如若不然,妹妹在宮中雖眼下有著皇上的一時寵愛,看著風光無限,然而終究也是如履薄冰,艱難得很啊。說到底,妹妹若想在這宮中長久地安身立命,終究還得盼著幾位姐姐多疼我而已。”
華妃的眸光略動了動,不動聲色地微笑道:“安妹妹年輕貌美,又正值聖眷隆重,何以竟會說出這樣自傷身世的話來?沒的,倒教人多心了。”
華妃原是個聰明人,與她來往,有些話與其藏著掖著,倒不如據實以告,反而能博得她的好感。
安昭儀略一遲疑,便已彎腰盈盈拜倒,眼中含淚道:“皇后此番設宴邀約只怕是要有意爲難妹妹,妹妹孤身一人在宮中舉目無親,心下悽惶,只盼著華姐姐能念在素日的一點子情分上幫一幫做妹妹的罷。”
說了這話後,安昭儀明顯感覺到華妃搭著自己的手極快地收回,只餘了她一人孤零零地伸手半空中,眸底噙淚,滿是悽楚無助的模樣。
她低低喚:“華姐姐,你這是要棄妹妹於不顧了麼?”
華妃眉色含春,安然微笑:“安妹妹何出此言?且莫說眼下皇后究竟意欲如何還不得而知,本宮不能只聽信妹妹片面之言便妄下論斷,貿然行事。便是退一步說,即便妹妹所言爲真,皇后的確是有心設宴要爲難妹妹。可皇后終歸是六宮之主,妹妹如此得寵尚且惶然無措,本宮不過是在妃位,在皇上跟前又不甚得寵,以一己妃嬪之身,又有什麼能耐能阻撓皇后的鳳意呢?本宮能做的,至多也就是爲妹妹美言幾句罷了,旁的只怕便是有心無力了。”
先前還
是姐姐妹妹地喊得親熱,眼下轉身便換了稱謂,可見宮中人心反覆,就是雍容自持如華妃也不能例外。
而安昭儀眸光閃動,彷佛早已預料到了會是這樣的局面,當下眼中淚光微斂,緩緩將手納入袖中,脣邊綻出一抹悽然的笑靨道:“原來華姐姐心中待妹妹竟也不過如此。”
華妃微笑著反駁一句:“世事如棋局局新,人情似紙張張薄。這樣淺顯的道理,怎麼安妹妹不是一早就知道了的麼?”
安昭儀脣邊笑意漸漸擴散開來,低沉道:“是啊,我早該知道是如此。即便當初是華姐姐你們自己來到清心殿中,真心乞求與妹妹結成同盟,一起謀害皇后的龍胎。然而事到臨頭,若真有閃失,姐姐們皆會明哲保身,是萬萬不肯站出來保全妹妹的。只是妹妹卻不知道,若皇上知道了當初的事,他還會相信三位姐姐是清白無辜的麼?”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驚得華妃花容失色,她惡狠狠地掃了身側的貼身侍女紅湘一記,紅湘便帶著殿內的奴才統統退出去了。
只聽啪的一聲,是華妃一手掃落了妝臺上的金玉首飾,目光陰沉道:“安昭儀,你說這樣的話是想來要挾本宮麼?”
安昭儀微笑如常:“華姐姐言重了,妹妹並不敢。妹妹迫不得已如此,全是爲了保命罷了。自然,若華姐姐對妹妹,能有妹妹對姐姐那樣的情深意重,想來也不會聽到這樣有傷和氣的話了。”
華妃反手緊握,目光如炬地盯著她,幾乎是氣憤得渾身發抖。而相較華妃的緊張激動,安昭儀則顯然安之若素許多,從始至終只是微笑地回望著她,彷佛兩人是極要好的姐妹般。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目光無聲對峙著,誰也不曾露出一絲退卻之態。
許久,終究還是華妃落了下風。
她緊蹙的眉宇紓解開來,略顯疲態,收回了目光坐下,淡淡道:“你且說,要本宮如何幫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