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芷湮的目光淡淡掃過眾人臉上,彷佛是極滿意的神情,揮手讓妙儀先行回去,才對眾人點頭道:“難為你們待本宮一片真心。去命人傳及肩輿來罷,本宮乏了,要即刻回未央宮去?!?
此刻如玥卻站出來說了一句,“皇后娘娘,奴婢覺著此刻您不宜離開此處?”
紀芷湮探究地望向她,不露聲色道:“哦,這是為何?太后已親口準許了本宮回宮去養(yǎng)病,難不成此間還有人敢來為難本宮不成?”
如玥見眾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滿是懷疑之色,心下微微發(fā)苦,但為了日后的前程,也只得繼續(xù)道:“娘娘乃是奉皇命來此侍疾,此刻太后尚未大好,皇后娘娘若急于離去,此間若有人故意拿此事做文章,只怕于娘娘的聲名無益。這還是往好處想的結果,若皇后娘娘離去后,太后的病情忽然起了變化呢?會否有人會借機拿此大做文章,將此事的罪過俱推到娘娘的身上,教娘娘您百口莫辯。畢竟,經(jīng)過今日之事之后,只怕宮中無人不知皇后娘娘與太后交惡之事。無論于情于理,您皆有加害太后的嫌疑。如此草率回宮,授人于把柄,實在不智?!?
此女心思縝密,善于察言觀色,對事情的分析入微,極具眼光,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紀芷湮心中贊賞如玥的機智,面上卻淡淡的,重新坐回座位道:“哦,那你為何要對本宮說這些呢?按理說,慕家于你有多年的深恩,慕太后與你更有多年的主仆之情,即便她方才言辭狠厲了些,你也不至于這般幫她的敵人吧?”
這話,卻有些教人難以回答了。若直言自己對紀芷湮忠心,那么卻從另一方面說明她如玥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不堪重用;可如若說自己尚且顧念慕家的恩情,那么即便能跟隨在紀芷湮身邊,也難免為她所猜忌,終究得不到什么好下場。
如玥顯然深諳此間的難處,沉吟片刻,跪下緩緩道:“奴婢從前是慕太后身邊的人,也難怪皇后娘娘對奴婢
懷有諸多猜忌。不錯,慕家于奴婢的確有多年的再造深恩,按理說,奴婢便是死,也不該背叛太后的。然而古人有云:士為知己者死。奴婢出身低賤,一輩子也就是為奴為婢的命了。若幸得遇上明主,待奴婢好些,便是為她死了又有何妨?然而這些年來,慕太后心性越發(fā)狠毒,竟對奴婢也起了猜忌之心,全然不顧念奴婢的生死榮辱。最令奴婢心灰意冷的,是慕太后意圖將奴婢許給一個卑鄙之人為妻以懲罰奴婢。奴婢身為下賤,心存高潔,是斷斷不肯遵從的,只得不惜以毀容明志?;屎竽锬镎埧?!”
說罷,她側面對著紀芷湮,伸手撕下貼于額頭上的一層薄如蟬翼般的人皮,露出一道淺淺的疤痕來。
紀芷湮抬眼細細打量,才知她所言果真不假,當下唏噓不已,伸手扶了她起身,感嘆道:“快起來,如此倒是難為你了。只是你跟隨慕太后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平日行事又是極大方穩(wěn)妥的,慕太后為何要這樣對你?”
如玥臉頰紅得彷佛要沁出血來,眼中瑩然含淚,略帶了一絲鼻音道:“太后她,她……她竟懷疑奴婢和皇上間存有私情。奴婢,奴婢心中實在是冤枉啊。太后平日里百般的猜忌陷害,縱使奴婢有十二萬分的忠心,又怎能不心灰意冷?又怎肯再繼續(xù)為她效忠?俗話說得好,良禽擇木而棲,奴婢不過是為了活命罷了?!?
這一番聲淚俱下,卻是博得了紀芷湮幾分信任。且她心中素來極為信任延陵澈,對慕太后和他的私情尚且半信半疑,自然也不肯相信他會和如玥之間媾和在一起。從一開始,她便認定了此事是慕太后的無中生有,自然對如玥的話深信不疑,可她萬萬想不到這一回卻是她猜錯了。
她溫言安慰道:“你既受了這般大的委屈,太后又對你緊追不舍,也莫怪你會生出反叛之心。你且放心,你既投靠了本宮,便是未央宮的人。但凡你規(guī)行矩步,用心當差,不做出對不起本宮之事,本宮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你
分毫?!?
如玥仰起臉來,抽泣道:“多謝皇后娘娘收容奴婢?!?
只見她低聲抽泣,瑩白如玉的臉頰上掛著兩行清淚,委實別有一番動人姿態(tài)。以宮女之身,卻生得如此姣好容貌,也難怪會引來慕太后的猜疑。
見紀芷湮面色怔松,云意不由得上前問道:“那小姐,咱們現(xiàn)下還要傳輦回宮去么?”
她低頭蹙眉思尋片刻,到底還是做了取舍,嘆聲氣道:“誠如如玥方才所言,此刻離開實為不智。咱們只怕還是得在這里多住上幾日,待住滿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再回去也不遲。左右也剩不下幾天了,慕太后已開口不必本宮去侍疾,在哪里養(yǎng)病都是一樣,那么便多住幾日也是無妨的。”
眾人向來以她為馬首是瞻,聽得她如此說,復下去將收拾好的行裝又放了回去。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各司其事,倒不見絲毫混亂之態(tài)。
如玥將這一切瞧在眼里,暗暗稱奇,心想這位皇后娘娘御下如此了得,松弛有度,倒是真有幾分本事的。
她兀自發(fā)著愣,絲毫未發(fā)覺自己已被扶到了偏殿外的房間安置,耳畔響起女子低柔的聲音:“如玥,發(fā)什么愣呢?我喊了你幾遍,你也跟沒聽見似的?!?
如玥當即回過神來,望見對面坐著紀芷湮身邊兩大宮女之一的凌月,又見她手中拿著藥瓶,心下便明白了幾分,微笑道:“沒什么,我,我只是慶幸能遇上皇后娘娘這般寬和的主子。又念及心事,一時有些傷懷罷了。”
凌月對她的話未必盡信,卻也不愿去深究,只是別有深意道:“從前的事過去便由它過去罷,多想也是無益。此刻你跟著皇后娘娘,只要忠心事主,娘娘是不會虧待你的。你方才挨了打,臉上腫得厲害,皇后吩咐了我為你擦藥,也省得日后留疤。這瓶膏藥是皇后娘娘親手研制,效果最好不過了,不僅能消腫,還可盡祛了你額頭的傷疤。你模樣原生得好,是不該留下這樣的缺憾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