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6 茫然若失

2010年，MAMA年度最佳新人獎的得主是miss.A。不是顧七月，而是miss.A。

全場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一臉錯愕地看著舞臺，似乎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

李賢宇已經徹底驚呆了，木然地直視著遠方，卻發現彷佛墜入了一個無底深淵，無論雙腳如何蹬踏，卻始終都踩不到谷底。下意識地，李賢宇轉頭看向了坐在旁邊的崔寶妍，想要詢問，“我剛才是不是聽錯了？”然后他就看到了一雙絕望的眼睛。

崔寶妍那雙大眼睛里飽含著淚水，充滿了懇切，然后一把抓住了李賢宇的手臂，“我聽錯了，對不對？告訴我，我聽錯了！”

李賢宇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崔寶妍也沒有。他的胸膛就好像被塞住了一團棉花，一口氣換不過來，只覺得悶得慌。想要張嘴大喊，卻發現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是張開嘴巴，發出沒有任何意義的音節，那種灰心到了極致的絕望席卷而來，剎那間將他吞噬，就好像溺水一般。

安靜，所有人都陷入了安靜。不僅僅是觀眾席，就連嘉賓席都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

顧七月可以感受到那無數的光線投射在自己的身上，憐憫和同情，她知道這些眼神代表著什么，因為在她十年的練習生生涯里，她幾乎每一天都可以感受到。曾經，她無比痛恨這些眼神，因為這代表著失敗，就好像恥辱的烙印一般，如影隨形；但后來她學會了坦然面對，昂首挺胸，以實際行動告訴他們，她不需要這些所謂的施舍，她會以絕對實力證明自己，她會從谷底重新爬到高峰，她會迎來屬于她的那一天。

但，噩夢又一次來臨了。

顧七月的脊梁更加挺直了一些，她露出了一抹燦爛的微笑，轉過頭，穿過一片死寂的人群，看到了坐在角落里因為錯愕而無法自已的miss.A成員們。即使是miss.A自己，都沒有預料到，她們可以戰勝顧七月，而且還是拿到一生僅僅只能拿到一次的年度最佳新人獎，這就是一個巨大的意外驚喜，像彗星撞擊地球一般，狠狠地撞到了她們懷里，巨大的喜悅洶涌而來。

顧七月率先抬起了雙手，鼓掌起來。那單薄落寞的掌聲在嘉賓席輕輕回蕩著，隨后人們這才回過神來，落在顧七月身上的視線紛紛收了回來，轉頭看向了得獎的miss.A，送上了掌聲表示祝賀。但是臉上的錯愕和意外卻怎么也遮掩不了。

Miss.A之中也有兩名中國團員，王霏霏和孟佳。她們在韓國奮斗的經歷不會比顧七月輕松多少，此時兩個人都已經淚流滿面，哭得無法自已。

顧七月能夠體會這種感覺，如果是她，她估計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今天她不是候補之一的話，她肯定會過去給兩個女孩一個溫暖的擁抱。但今天卻不同，坐在原地送上掌聲，這就是她所能做的一切了，上前表示祝賀這樣虛偽的行為，她著實做不到，因為她內心的失落和遺憾比任何人都要濃烈。

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內心空蕩蕩的找不到一個落腳點，她甚至無法分辨出自己的情緒，只是一片茫然。就好像跑完了馬拉松，然后別人告訴她，終點不在這兒，不要說名次了，她就連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

“七月。”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顧七月轉過頭去，然后就看到了宋仲基那溫暖的笑容，可是顧七月雙眼的焦點卻有些模糊，似乎尋找不到一個重點，只能隱約聽到宋仲基的聲音在現場那喧鬧的嘈雜聲之中傳了過來，“你知道，這不是終點。對吧？”

顧七月愣了愣，混亂的思緒似乎冷卻了一些，她揚起視線，認真地看著宋仲基，眼底流露出了疑惑。宋仲基再次重復說到，“你知道，這不是終點。”一句簡單的話語卻飽含了苦澀和甜蜜。

這不是終點。

她以為這是十年練習生生涯的終點，也許，這的確是；但，這不是人生的終點，這也不是她演藝生涯的終點，十年練習生生涯在今晚落下帷幕之后，屬于她的時代才剛剛揭幕而已。所以，這不是世界末日。

顧七月的焦點重新凝聚了起來，看著宋仲基嘴角那淺淺的笑容，沒有同情，沒有憐憫，甚至沒有打抱不平，只是一個淡淡的笑容，卻讓顧七月煩躁的心緒平復了下來，長長吐出一口氣，低聲說到，“是啊，這不是終點。”

重新轉過頭，看向了舞臺正中央發表得獎感言的miss.A，裴秀智和李玟英兩位成員也都哭得稀里嘩啦，尤其是李玟英，2003年成為練習生，最后時刻才入選miss.A，這一段星途走得無比艱辛。今晚戰勝了顧七月，贏得這座年度最佳新人獎杯，四名成員的情感都發生激烈的波動，一段得獎感言說得支離破碎、無法自已。

終究還是沒有拿到年度最佳新人獎。

顧七月內心輕嘆了一口氣，也許她早就應該放棄對這個獎項的執著了，因為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出道了，這段人生本來就是重來的，她不應該太過貪心的。可是，道理雖然如此說，她都明白，但……

“顧七月！顧七月！顧七月！”崔寶妍強忍著眼眶里的淚水，開始低聲呼喊起來。這是屬于顧七月的獎項，這本來就應該是屬于顧七月的獎項，miss.A到底算什么鬼？憑什么由她們得獎？她要發起一場革.命，她要讓主辦方聽一聽全場觀眾的呼聲。“顧七月！”

可是，不等崔寶妍的聲音喊起來，李賢宇就制止了她，“閉嘴。”崔寶妍詫異地看向了李賢宇，“不要讓七月姐更加難堪了。雖然我們都知道這個獎應該是七月姐的，但畢竟獎項不是由我們頒發的，不是嗎？如果頒獎典禮都按照我們的意愿來頒發的話，所有獎項都應該屬于七月姐，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可是！”崔寶妍揚聲爭辯到，“這是新人獎，一輩子只能拿一次的新人獎。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個獎就是應該屬于七月姐的！這里面肯定有黑幕！”

“你這樣和VIP又有什么區別？”李賢宇打斷了崔寶妍的話，這讓崔寶妍愣住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你這樣的行為，和VIP，和仙后，和妖精，和SONE，有什么區別？如果獎項不頒發給自己的偶像，就嚷嚷著有黑幕；如果自己的偶像不能站在最高領獎臺，就憤憤不平！”

“可是……”崔寶妍想說的是，年度最佳新人獎，這不一樣，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獎項就是屬于顧七月的。如果沒有黑幕，她絕對不相信！

“我知道。”李賢宇也認為其中有黑幕，但……“但我們能怎么做呢？我們都知道，韓國的頒獎典禮都是如此，今晚不會有獎項給S.M公司藝人的；而在金唱片上，則是顛倒過來。這不是大家都默認的嗎？頒獎典禮本身就是一個黑幕！”李賢宇的話讓崔寶妍完全呆住了，“但我們如果和那些粉絲一樣，不管不顧地就去抗議，好像輸不起一樣，彷佛全世界所有的獎項都應該給自己偶像，那又有什么意義？真正丟臉的是七月姐！你比我應該更加清楚這一點。”

每一年頒獎典禮，各家粉絲都將會展開撕逼大戰，這幾乎已經成為韓國粉絲文化的一部分了。嚴重到甚至會縱火燒掉對方的應援橫幅，被逮捕到派出所過夜。

表面看來，這是粉絲為了支持自己偶像的直接行動；但其實只是輸不起的表現罷了。“真正偉大的人物，是尊重公平競賽、尊重比賽結果，贏得起，也輸得起。”李賢宇苦口婆心地說到，“你覺得，七月姐是哪一類人呢？”

崔寶妍啞口無言，她知道顧七月會如何選擇。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她真的替顧七月不值，居然丟掉了年度最佳新人獎，荒天下之大謬。“那么，我們應該怎么辦？”崔寶妍整個人耷拉下了肩膀，彷佛所有精氣神都消失了一般。

“為得獎者喝彩，展現出失敗者的風度，然后期待著七月姐用實力證明自己。”李賢宇堅定不移地說到，“就好像剛才顧七月為miss.A送上掌聲一樣。”李賢宇的視線落在了嘉賓席上，從這個位置，他看不到顧七月的具體位置，但他卻知道，顧七月就在那里，就安靜地坐在那里，“寶妍，你相信七月姐嗎？”

崔寶妍沉默了，腦海里的思緒洶涌著，然后她的脊梁逐漸挺直了起來。她相信顧七月，但她卻不會選擇像VIP們那樣瘋狂的行徑去表達內心的支持，因為他們是赤子之心，永遠不會忘記最開始的面貌和模樣，堅定不移地朝著夢想的道路邁開步伐。

“啪啪啪！”崔寶妍一下一下地鼓掌起來，而后站立了起來，轉身看向了后方的赤子之心們，掌聲一點一點地匯聚起來，雖然不熱烈，但所有人都獻上了禮貌的掌聲。這是來自失敗者的掌聲，更是來自內心那不屈而高傲靈魂的敬意。

李賢宇也站立了起來，嘴角勾勒起一抹笑容，苦澀，但卻堅定，然后拍打起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