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燴肚絲的店子有好幾家,味道最好的那家叫田嫂燴肚絲,徐朗顯然來吃過,帶著沈家兄妹尋了過去,店里幾張桌子都坐滿了客人,老板娘田嫂迎了過來,“徐公子來了,請往這邊來,里面還有位置。”
田嫂領著幾人往里面的隔間去,沈丹遐低頭進去,看到里面坐著的人,就想退出去,可是沈柏寓從后面擠進來,“朗哥兒,妹妹坐,別站著了,走這么遠不累呀?”
沈丹遐實在拿這沒眼力勁的三哥沒辦法,扯著嘴角,擠出一點笑來,因不知道高鋆愿不愿意表明身份,只是垂首屈膝行了一禮。徐朗也拱了拱手。
“在外面不必拘禮,都坐下吧。”高鋆和善地道。
徐朗三人落了座,沈丹遐居中,沈柏密和徐朗一左一右;田嫂上前笑問道:“三位客官是要紅湯燴肚絲,還是清湯燴肚絲?”
沈柏寓和徐朗要了紅湯,沈丹遐要了清湯。田嫂接著問道:“要放芫荽嗎?”
“要,多放些。”徐朗和沈柏寓喜歡吃。
沈丹遐噘嘴,“我那碗別放,我不愛吃那味。”
高鋆忽笑道:“沒想到,九兒的口味和我差不多。”他要得也是清湯燴肚絲,上面也沒放芫荽。
沈丹遐剎那間沒了胃口,只是這話不好接,唯有佯裝沒聽到。徐朗皺了下眉,目光微凜,道:“九兒,你剛吃了許多東西,肚絲是葷,就算是清湯,也膩,吃點芫菜消食。”
“好。”沈丹遐頷首。為了不和高鋆差不多的口味,她豁出去了。
沈柏寓笑道:“朗哥兒,還是你有本事,能勸動我妹妹。”
高鋆面上不改,心中暗惱,看徐朗的目光掠過一抹殺意。徐朗敏銳地捕捉到了,全不在意,高榳一再暗示高鋆有狼子野心,他早就對高鋆有了防備之心。
田嫂沉默地低頭退了出去。
一屋寂靜。
高鋆不動聲色地夾起一片冬筍,放進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坐在他身邊的中年儒士黃先生,用探究地目光打量著沈丹遐。沈丹遐很不喜歡他打量的目光,可惜無法避開,只能垂下眼瞼,看手中扇子上的貓兒。
一會,田嫂領著個伙計將三碗燴肚絲送了進來。在三人安靜的享用燴肚絲時,沈丹念定了心神,回到了與趙惠之、趙戀之約著碰面的茶樓。她一進屋,趙惠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怎么樣?把她哄去哪邊了嗎?”
“我沒遇到她。”沈丹念撒謊道。被迫吞了毒藥,她算是被沈丹遐給拿捏住了,不敢告訴趙家姐妹實情,她怕死。
“你怎么這么沒用。”趙惠之不悅地道。
“人太多了,眨眼功夫就尋不到人了。”沈丹念辯解道。
趙惠之嘆氣,“這是白安排了。”
“算了三堂妹,我想過了,和她也沒什么大的怨仇,我們讓人這么嚇唬她也不是太好,萬一嚇出個好歹來,豈不是成了我們的罪過。”趙戀之柔柔地勸道。
“大堂姐,你就是心腸太軟,要不是她作怪,你怎么會被熱湯給燙傷?大堂姐,像她那種壞丫頭,一定要給她教訓,嚇死她最好。”趙惠之恨聲道。
趙戀之低著頭不言語,趙惠之看她膽小的樣,就急了,道:“大堂姐,有我呢,你別畏首畏尾的。你這樣子,會失去徐朗的,你舍得嗎?”
“給她點教訓,讓她離開徐公子就是了。”趙戀之輕聲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有分寸。”趙惠之有幾分不耐煩,她這費心勞力的是為了誰啊?
趙戀之見她動了氣,目光閃了閃,提壺給她倒了杯茶,“三堂妹,我知你有分寸,我不過是多嘴囑咐一句,謝謝了。”
“大堂姐別這么客氣,今天的事就算了,我們再找機會。沈丹念,下回你可一定要把人給哄過去,知道嗎?”趙惠之高傲地抬起下巴道。
“哦。”沈丹念含糊地應道。
謀劃的事沒成,三人個性不同的人沒什么好聊,沒在茶樓久坐,結賬離去。趙惠之去尋她大哥趙誠之,趙戀之和沈丹念無心玩耍,出了茶樓各自歸家。趙戀之還沒尋到自家的馬車,卻看到了徐朗和沈丹遐從一條巷子走了出來,沈丹遐頭上別著一朵垂絲海棠花,而沈丹遐今天穿著嫩綠色衣裙,這打扮顯得十分不諧調。
趙戀之雖只見過沈丹遐一面,但從沈丹念那兒旁敲側擊打聽到不少關于沈丹遐的事,知道沈丹遐不是那種不講究的姑娘,她會戴那么一朵不倫不類的絹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走了鵲橋。
趙戀之沒與人過七夕節,但七夕節的活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走過鵲橋找同心鎖、找鑰匙打開同心鎖、求月老靈簽、掛同心結、猜燈謎、走姻緣路。趙戀之莫名的覺得憤怒,沒想到徐朗這到麟鳳芝蘭的人,也會和人做這么世俗之事。
趙戀之盯著沈丹遐,目光陰冷,就是這個庸俗不堪的臭丫頭讓仙姿卓絕的徐朗謫落凡塵的,咬著牙道:“快去把沈丹念找來。”
“姑娘,沈姑娘已走遠,就算找過來,也來不及了。”婢女冷靜地道。
“難道就這么放過她?”趙戀之看著親密無間的兩人,不甘心地問道。
“姑娘,可以等下次機會,徐公子不在她身邊時,更容易得手。”婢女道。
“下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趙戀之眼露兇光道。
“姑娘放心,婢女一定會好好安排,必然將那女人除掉,讓她再也沒辦法出現在徐公子面前。”婢女道。
趙戀之滿意地頷首。
沈丹遐并不知趙戀之除掉她之心沒死,不過就算知道她也無所畏懼,和徐朗、沈柏寓在街上走馬觀花,買了一包炒松子,每人花三文錢進唱皮影戲的小園子聽戲。
第一排位置只剩一個位置,徐朗讓沈柏寓去坐,他帶著著沈丹遐坐最后一排,沈柏寓想沈丹遐坐第一排,徐朗沉著臉道:“小九妹一個人坐在前面,萬一有人欺負她怎么辦?”
沈柏寓想想也是,就去坐第一排位置,完全沒想過,可以讓徐朗去坐第一排位置,而他可以陪沈丹遐坐最后一排。沈丹遐拿扇子抵住額頭,她這三哥太沒心眼,沒忽悠就已經暈頭了。
七夕節,皮影戲演得是牛郎織女。剛才已唱過兩場,這是第三場,看得人不算太多,位置沒坐滿,最后一排就徐朗和沈丹遐兩個。銅鑼一敲,樂聲起,咿咿呀呀唱了起來,“虛無縹緲神仙境,自在逍遙享清靜。誰人不羨天堂好,你竟敢違天規廢耕作,勾引織女動凡心。”
徐朗往沈丹遐身邊靠,小聲道:“有卿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朗哥哥,你喝了蜜糖水,這一晚上盡說這哄我開心的話。”沈丹遐打趣地笑道。
“沒喝蜜糖水,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你可喜歡聽?”徐朗認真地問道。
“你說呢?”沈丹遐反問道。
徐朗看著她,目光灼灼,“我不光嘴上說,我亦會做到。”
“做到什么?”沈丹遐偏著頭問道。
“對你好。”徐朗簡明扼要地道。
沈丹遐眸光微轉,把小手從他掌中抽出來,肅顏道:“朗哥哥,你要對我好,就只能對我一個人好,不能再對別的姑娘好,如果你像我家老爺或者像你父親一樣,那么博愛,納一堆妾,那你還是不要對我好了。”
沈丹遐心里很清楚在這個時代納妾才是正常的,可她多了一世的見識,要得是一夫一妻,而非一夫一妻多妾,只要想到徐朗跟旁人滾床單,就膈應,也顧不得是否離經叛道,就把話直白地說了出來,是好是歹,做個了結,省得日后難過。
徐朗把沈丹遐的小手抓了回來,雙手握住,鄭重地道:“我不是他們,我不會納妾,一生一世,只對你一人好。”
“朗哥哥,你說話可要算數。”沈丹遐相信徐朗此時是真誠的,可是人心易變,沈丹遐不愿她付出真心后,得到的是一片蒼夷,是以不放心地再次確認。
“男兒一諾千金,九兒信我。”徐朗看著沈丹遐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
沈丹遐唇角上揚,“朗哥哥,我信你。”和徐朗相處了這么多年,知道徐朗是個言出必行的君子,她愿意賭一把。
這番交談后,兩人心神皆定,臺上的戲也已經唱到尾聲,織女唱道:“……織女還是牛郎妻!人間天上拆不散,天上人間比翼飛。”
眾仙娥合唱道:“百戰驚濤架彩虹,千波萬折又相逢,長天雨過藍如玉,笑看鮮花并蒂紅,并蒂紅。”
戲聽完了,沈柏寓還意猶未盡,屁顛屁顛地跑去問戲班子的人,接下去唱什么戲,他打算再看一場。在得知還是唱牛郎織女后,沈柏寓失望地轉身來尋徐朗和沈丹遐。
幾人出了小戲園子,就看到沈柏密和袁清音主仆及送沈丹邐回去的常緘,時間有點晚,街上行人較先前要少許多了,該逛的地方都逛了,是時候回家。
眾人說笑著往回走,很快就遇到袁家人。陶清就快生了,今天并沒有出來,遇到的是袁季禮的兄嫂,把袁清音主仆交給他們,去尋沈家的騾車。找到沈家騾車后,沈柏密婉拒了徐朗送他們回去的意思,沈丹遐也道:“朗哥哥,夜已深,你好好回去歇息吧,來日方長。”
徐朗笑了,這才沒有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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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皮影戲借用的是黃梅戲的唱詞,因為沒找到皮影戲的唱詞,請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