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tǒng)元年的清明節(jié),是在三月初一,沈老太爺?shù)墓讟∵\到魯泰,安葬進祖墳時,已是清明節(jié)后,是以沈老太爺?shù)膲炦€算是新墳。魯泰這邊的習(xí)俗,新墳祭拜得在清明節(jié)正日,而不能前三后四。
三月初一這天,細雨綿綿,風(fēng)帶著絲絲的涼意,沈穆軻一房人會合沈穆載一房人,去祖墳拜祭沈老太爺。事死如生,到了墳山,需步行上山,兩房人頂風(fēng)冒雨,艱難地上了山。
小廝們已整理好墓地,在供臺上擺上了貢品和香燭等物,焚香叩拜,嗚咽了幾聲,以示悲痛,至于有幾個真正傷心的,自己明白。祭拜后,兩房人下山各自歸家。
從墳山回來,沈丹遐就生病了,陶氏看著精神萎靡,臉頰上泛著異樣紅暈的女兒,又是心疼,又著急。請郝大夫診了脈開了方子后,才稍微安心些。
藥熬好后,陶氏吹得溫熱,才用小勺喂給沈丹遐喝。喝完藥,沈丹遐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瞪瞪聽到了貴婆子的聲音,“……上個月沒換洗。”
沈丹遐如今已經(jīng)知道沒換洗,就代表那個人懷孕了。家中仆婦們沒換洗,不會驚動陶氏,只有那些妾室通房有了,才需要讓陶氏知道。不知道是哪個姨娘懷了孩子?不知道這次是給她添個庶弟還是庶妹?
“明天她們來請安,讓董姨娘多站站。奶娘,把那熏香點上,讓她聞。”陶氏低聲吩咐道。
沈丹遐眼皮微動,接著一陣細碎的聲音傳來,陶氏在了床邊坐下,手輕輕地措著她的臉,“小九兒,娘這個法子好吧?有這么大的把柄在娘手中,這兩個無恥的人以后,再也不敢提那些僭越的要求了。”
沈丹遐睫毛輕顫,這話的意思是,董其秀懷孕是她娘動得手腳?為何董其秀懷孕是大把柄呢?后來她才知道,沈穆軻此舉可視為不孝,一個不孝的人是會令世人詬病的,進而影響到他的仕途前程。
“他們以為我還是夢里那個懦弱無能、任人擺布的陶佩,還想算計我,簡直是不知所謂。”陶氏的語氣略顯得意,還帶著恨意,沈丹遐聽出心酸來,她娘前世一定過得很苦,一定被沈穆軻和董其秀欺壓很慘。
陶氏以為女兒睡著了,才在她面前念叨這些話,但是她不愿意女兒親眼目睹那些丑陋的事,她覺得會臟了女兒的眼睛。次日,沈丹遐被留在了屋里,陶氏沒有帶她去小廳。
董其秀如陶氏所設(shè)定的暈倒了,給沈丹遐治病的大夫還沒找,順便給她診脈,董其秀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陶氏著人把沈穆軻請了過來,不帶絲毫情緒地告訴他,“老爺,董姨娘又有了身孕。”
沈穆軻臉色大變,他可不像沈丹遐那樣無知。他很清楚孝期里妾室有孕意味著什么,雖說這事民不告官不究,但他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他是要入朝為官的人,這件事很容易引來政敵攻訐他。
“明明每次歡愛后,都讓你喝了避子湯,你是不是偷偷倒掉了?你是不是沒有喝?”沈穆軻質(zhì)問道。
董其秀大呼冤枉,“沈郎,我怎么可能這么做呢?我是不會瞞著你做任何事情的。沈郎,你要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倒掉避子湯,我真不知道怎么會懷上孩子的?”
“這個孩子,不能留下來。”沈穆軻想都沒想,就決定舍棄這個孩子,保全自己。
董其秀的手按在肚子,神情有幾分哀傷,沈丹念不在身邊,若能生下這個孩子,她也能有個依靠,但她知道是什么情況,這孩子留不得,道:“我聽沈郎的。”
沈穆軻和董其秀想得好,把孩子打掉,就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可陶氏費了心思設(shè)計他們,豈會讓這么大的把柄消失?不過接下來的事,沈丹遐并不清楚,陶氏瞞著她,她打聽不出來,也沒法打聽,她在陶氏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地過日子,當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亦是一種孝順。
七月中旬,陶氏收到了陶家送來的家書,看罷,捏捏沈丹遐的小鼻子,笑道:“小九兒做姑姑啰。”
沈丹遐拍著小巴掌,“做姑姑,做姑姑,小弟弟,小妹妹。”
“不是小弟弟,是小侄兒。”陶氏笑,跟夢里一樣,黃氏一索得男,算著日子,她早已經(jīng)往錦都送了賀禮,小衣裳、小鞋子、小玩具、小被子,應(yīng)有盡有,樣樣齊全。
“小侄兒。”沈丹遐奶聲奶氣地道。
“嗯,你舅舅給他取了名字,叫陶航,航哥兒。”陶氏笑道。
“航哥兒,航哥兒。”沈丹遐重復(fù)道。
陶氏笑,陶家有后了,又打點了許多禮物,送往錦都。
轉(zhuǎn)眼又到桂子飄香的八月,程珝吃了塊桂花酥米糖后,就喜歡上了那個味道,天天惦記著吃,可是他的門牙有些松動,快要換牙了,苗氏不讓他多吃。
程珝饞桂花酥米糖饞到口水直流,決定從狗洞里爬出去,到另一條街去摘桂花,自力更生。
“你不可以出去。”沈丹遐抓住他的腰帶道。
程珝著急地道:“小啊九妹,你松手,我從這里爬出去就到了,我摘了桂花就回來,很快的。”
“要摘桂花可以,我們帶人一起去。”沈丹遐是受過安全教育的,兩個小孩子出去,很容易被拐。
“哎呀,小啊九妹,她們是不會讓我們出去。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程珝說著,強行將沈丹遐塞進狗洞。
“我不去,我不去啊。”沈丹遐掙扎著,往后倒退,“壽媽媽,壽媽媽,快來……”
“別喊了,我騙她們?nèi)チ硪贿吜耍愫霸俅舐暎齻円猜牪坏剑憧禳c爬出去。”程珝踹了沈丹遐屁股一腳。
沈丹遐沒辦法往后退,只能爬出去,程珝跟在她后面往外爬,沈丹遐趁他身體還困在洞里,兩只小胖手往他臉上招呼,啪啪啪啪啪啪連扇六巴掌,回擊他剛才踹她三下屁股。
“小九妹,你為什么打我?”程珝從狗洞里爬出來,噘著嘴問道。
“你先踹我的。”沈丹遐理直氣壯地道。
“我輕輕踹的。”程珝摸摸臉道。
沈丹遐挑眉道:“我輕輕打的。”
“我,算了,我大人不記你小人過,我們先去摘桂花。”程珝惦記著吃,不計較了。
“我不是小人。”沈丹遐噘嘴道。
“你比我小,你就是小人。”程珝抓起她的手。
“可是程小啊哥,摘了桂花,我們也不會做酥米糖啊。”沈丹遐扯下沾在頭上發(fā)的雜草道。
“小啊九妹,你好笨,后街口的河叔會做糖畫,我們給他點碎銀子,讓他幫我們做。”程珝機靈地道。
沈丹遐并不想去,怕有危險,想從狗洞里再爬回去,可是她身不由已,程珝強行拖著她走。沈丹遐也不敢亂叫,怕本來沒人注意,她一喊,別人反而注意到她們,只能和程珝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