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不見繁星,山林之中的這個夜晚分外黑一些。
海芋在營帳中梳洗了一番,就打算歇下了,朦朦朧朧之中卻聽到笛聲渺渺傳來,婉轉(zhuǎn)而悠揚。海芋是天界裡司樂的神女,精通音律,又怎麼聽不出來這笛聲中不對勁的地方呢?
海芋從牀榻上坐起了身來,披衣而起。
這笛聲別的人聽不出來,她卻可以,吹奏的那人分明氣息虛弱,手指所按的笛孔也不太穩(wěn),有了一絲絲若有若無的雜音。
海芋披散著頭髮,出了營帳之後徑直就朝笛聲傳來的望向走去,兩個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見是她,急忙行禮又要開口,海芋擡手製止了,自己掀起簾子走了進去。
裡面好不熱鬧,桌上擺了一些酒菜,安陸和樓晨正在劃拳喝酒。而裴桓坐在另一旁,一邊翻看書冊,一邊撥動著棋罐中的棋子,偶爾拈起一枚棋子在棋盤上落下。
而在角落之中,站著吹笛的正是風(fēng)雅,一襲白衣,非常清瘦。
安陸今日喝了酒,舌頭都有些大了,說道:“換、換一首別的,好好的氣氛,盡吹這種跟女人哭哭啼啼一樣的曲子,這不存心跟我們過不去嗎?”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安陸眉頭又是一皺:“誰啊,未經(jīng)通傳就跑進來,是不是皮癢了?”
安陸剛說完,就見樓晨忙不迭站了起來行禮,還給他使了個眼色。
“帝姬千歲。”
笛聲顫了顫,風(fēng)雅驚詫地擡起眼睛。
安陸終於看見了優(yōu)雅走進來 的海芋,他對這個被祁照熙硬塞來、還敢對裴桓動手動腳的假帝姬相當(dāng)沒有好感,頓時就冷哼了一聲:“大昭國的女子,不是都不敢晚上這麼晚跑、跑男人帳子裡嗎?這可是要浸豬籠的。怎麼……姬你沒學(xué)著點——唔唔……”
安陸胡言亂語的嘴巴被樓晨給死死捂住了。
海芋挑了挑眉,冷冷逼視著安陸,嗤笑道:“知道的挺多的嘛,對浸豬籠這麼感興趣,是不是想自己試試?”
樓晨急忙道:“帝姬恕罪,他喝多了,屬下這就把他拖出去打一頓!”
“不用了。”
海芋擡手製止,又拍了拍掌,兩侍衛(wèi)打扮模樣的人很快就走進了帳中,正是山河和周忠孝兩人。海芋斜斜睨了樓晨一眼,又看向安陸:“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xùn)還不夠。不過本宮也不想跟你計較什麼,樓晨說你喝多了,這樣吧,本宮派人帶你去清醒一番。什麼時候說話利索了,什麼時候再滾回來。”
山河一個人就架住了安陸,猛地就把人給拖走了。樓晨還想要阻止,卻被周忠孝擡手給攬住了,樓晨還想求情,就聽一直沒什麼反應(yīng)的裴桓發(fā)話了。
裴桓把玩著棋子,漫不經(jīng)心地翻了一頁書,說道:“安陸是該去清醒一下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也不知道。多謝帝姬替裴某管教屬下了。”
樓晨只好垂頭說:“是。”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是。”
閒雜人等都退下了,海芋這纔看向還在吹奏的風(fēng)雅,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裴桓拈起一個棋子落在棋盤上,也沒有看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盯著棋盤,隨口說道:“這麼好的笛聲,帝姬何不多聽一會兒呢?”
“你知道,本宮向來對美男寬容而憐愛,這個笛聲好歸好……你沒看到他手指受傷了嗎?”
“噢,這個倒不曾注意。”裴桓瞥了風(fēng)雅一眼,他的雙手關(guān)
節(jié)有些不正常的彎曲,一看就是曾經(jīng)被用過刑的。“沒想到帝姬如此心細如髮,體貼周到啊。”
“這是自然,本宮是什麼樣的人,你應(yīng)該最清楚不過了。雖然最近記憶有損,但是爲(wèi)美男子花點心思本宮也與過往一樣樂意。”
“呵呵。”
裴桓似笑非笑,也不接話了。
“你跟本宮走。”海芋對呆站在一旁的風(fēng)雅擡了擡下巴,“如此,還多謝你把這麼個美男子贈給本宮了。”
裴桓笑意不變,繼續(xù)看書。
海芋帶著人拂袖而去。
……
天色漆黑,只有幾處火堆燃燒著,前面的女子纖細窈窕,如瀑的長髮迤邐至腳踝,髮絲隨著步伐微微蕩起優(yōu)美的弧度。只是一個背影,就令人怎麼都挪不開目光。
風(fēng)雅跟在她的身後,幾度想要開口卻又不怎麼說什麼纔好,他這才稍微弄清楚爲(wèi)什麼那日裡會被綁架。不過這些事情在他的眼中,依然很是奇怪。傳言溪國裴桓與雲(yún)錦帝姬極其不合,爲(wèi)什麼又要抓了他送給帝姬呢?
回到營帳,海芋就對侍女吩咐說:“你給他安排一個住處,好好伺候著。”
“是,帝姬。”
侍女好奇地看了看這位俊雅的公子,長得太好看了,眉眼細緻如畫,略帶了一些憂愁。只是太瘦弱了,也不知道曾經(jīng)遭受過什麼非人的待遇,那雙手已經(jīng)不怎麼能看了,粗糙又扭曲,還滿室傷疤。
不過帝姬帶回來的人,侍女不敢多看,走過去對風(fēng)雅說:“公子,這邊請。”
風(fēng)雅卻站著沒有動。
海芋轉(zhuǎn)過頭,疑惑地看著他,半響笑了起來:“你還有什麼想說的?據(jù)本宮所知,你以前在明月樓之中也只是獻藝而已,如今面對本宮這樣聲名狼藉的人,你竟然沒有迫不及待逃走?”
“你……”風(fēng)雅有些遲疑。
“放肆,竟然這樣對帝姬說話!”旁邊的侍女呵斥了一聲。
海芋擺了擺手,挑眉問道:“莫非,你真想留下來當(dāng)本宮的男寵?也罷,不缺你一個,左右你也長得挺合本宮的胃口。”
海芋故意這麼說。
侍女垂著腦袋,心想果然又是這樣,帝姬就算失憶了也是帝姬啊!
風(fēng)雅抿了抿脣,大概也知道不太方便說這些,只是隱晦問道:“上次救我的人,是帝姬嗎?”
“不是。退下吧。”
海芋靠在榻上,在侍女領(lǐng)著風(fēng)雅離開之後,彈指隔空滅了燭火。營帳之中瞬間被黑暗籠罩,然而海芋依然沒有睡意,便躺在榻上睜著眼睛發(fā)呆。
萬籟俱寂。
久久的,她又無聊地開始思量起凡界之中的武學(xué)了,不得不說,內(nèi)力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雖然沒有神力那麼揮灑自如,卻同樣能改善自身的,讓自身體魄更加強健。
她的神力恢復(fù)得很緩慢,只是不知道,若是將少許的內(nèi)力融入進神力之中又會如何?
也不知道胡思亂想了多久,海芋聽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腳步聲。
跟她打交道的全是人界武林中的高手,這等粗糙厚重的腳步聲,老實說還是第一次聽見。海芋一下子就判斷出了,來人們的武功並不如何,只怕連她身邊普通的侍衛(wèi)都不如,然而人數(shù)卻挺多的。進入營地的大概有五十個人,而等在營地外想要裡應(yīng)外合的,大概還有三百多人。
一羣烏合之衆(zhòng)而已。
這究竟是
哪裡來的山賊,竟然這麼不長眼,竟然把注意打到了他們的頭上?
海芋躺在榻上沒有動,這些山賊,營地的侍衛(wèi)們要解決掉就跟碾死螞蟻一樣簡單。過了一會兒,海芋卻奇怪了起來,侍衛(wèi)們怎麼還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山賊?
海芋從榻上坐了起來,又過了一些時候,外面終於打起來了,不過更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侍衛(wèi)們卻好像不敵那些山賊,應(yīng)對之上有些慌亂。
海芋皺著眉頭,再一次披衣而起,就在這個時候,有幾個山賊偷偷潛入了營帳之中。營帳之中燭火早就吹滅,太黑了,山賊們藉著外面的光隱隱找到了牀榻的方向,舉起刀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然而走得近了,卻被嚇了一跳,山賊嚇得驚叫了一聲,還以爲(wèi)看見鬼了。
那個他們以爲(wèi)睡著的帝姬,正端坐在榻上,就那麼好整以暇地等著他們,面帶微笑。眼前的女人無疑是個美人,可這個美人見到山賊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露出這樣的笑容,就有點滲人了。
山賊們的腳步已經(jīng)開始往後退了。
其中一個不怕死的卻揮起了刀,朝海芋砍了過去,一邊道:“你們忘記事先說好的麼?先綁了她再說!”
海芋還沒有動,一個黑影卻飛快衝了進來,將那山賊的刀給接了下來,猛地一震將人震開。
是山河。
“帝姬。”
“怎麼回事?一羣山賊而已,我們這邊可都是精銳,聽聲音怎麼如此狼狽?”
山河壓低聲音回答說:“我們的人數(shù)不比山賊們少,然而大昭國派來的那一隊精銳卻有點異常,到現(xiàn)在竟然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副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的樣子。這其中肯定有鬼,我想這大概是爲(wèi)了試探。”
海芋點了點頭,說道:“本宮知道該怎麼做,你做好本分的就行。”
“知道了。”
兩個人飛快交談完畢,山河直接對那幾個山賊出手了,而這邊,海芋驚慌地尖叫了一聲,慌忙往外跑去。
“快,抓住那個女人!她跑了 !”
山賊提高聲音喊:“外面的兄弟們,快抓住她!”
海芋“驚慌失措”地逃竄著,外面的情形看了個大概,溪國的侍衛(wèi)們不敵,而另一邊大昭國的侍衛(wèi)們反應(yīng)遲鈍就好像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懵了一般,然而在場所有人都懂,這是大昭國侍衛(wèi)們在敷衍呢。
營地裡基本都是男人,女子很少,而海芋更是引人注目。
山賊們追著海芋要將她堵住擒下,他們嘿嘿笑著,總覺得那個勾魂攝魄的美人就快成爲(wèi)囊中之物了,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追了那麼久他們連女子的衣角都沒有碰到一下,那看似跌跌撞撞的步伐恰好躲開了所有的人的招式。
海芋看了一圈沒找到裴桓,就直接朝他的營帳裡奔去,一進去,就見裴桓正淡定從容地坐著,而酒醒了的安陸和樓晨遊刃有餘地對付著幾個小山賊,優(yōu)哉遊哉的。
海芋心底暗罵了一聲“陰險小人”,直接衝過去就往裴桓身後一躲,緊緊抓住他道:“本宮好怕,見到你真好。”
裴桓身上一抖,那一瞬間如果海芋沒看錯,好似被雷劈了的表情。
安陸和樓晨,手上也是一抖,不小心讓山賊找到了空隙,舉起刀朝裴桓砍了過去。
海芋死死扣著裴桓的腰,又發(fā)出了一聲“害怕”的尖叫,又說:“未來的駙馬爺,你要好好保護本宮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