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賣飾品和小玩意的小攤撞入了海芋的眼簾,她在小攤邊上停下了腳步,目光掃過上面的各種簪子,伸手拿起來了一個來,是一朵木蘭花。
小販原本想吹噓一番的話,然而見著海芋的相貌以及打扮,自賣自夸的話就什么都說不出口了,心知這種千金小姐什么是沒見過的呢?好與不好怎么會分辨不出呢?
小販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熱情地說道:“姑娘若是看上了哪一個,就最低價賣給你了。”
海芋點了點頭:“多少錢?”
“三十文錢。”小販低聲說。
其實,這類型的簪子他平日里通常都賣九十文的。
海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問道:“三十文是多少?”
小販:“……”
這不怪海芋,她平日里進出干嘛,都是別人付錢,經手過的都是銀子和銀票,這什么文錢她還真不知道。
一聲輕笑聲響起,海芋抬起眼眸,只見子俊笑瞇瞇地走了過來,逃出了幾塊碎銀給小販,一邊對海芋道:“姑娘如此貌美,讓在下驚為天人,我送你了。”
小販警惕地看了子俊一眼,竟然沒收,反而對海芋說道:“姑娘沒帶錢也無妨,這個簪子我不收錢了!”然后壓低聲音對她說:“旁邊這個人,一看就是不懷好意的紈绔子弟,姑娘千萬小心。”
海芋差點笑出聲來,覺得這小販挺逗的。
子俊的嘴角一抽,繼而又挑眉笑了起來,說道:“在下對姑娘一見鐘情,別說一個簪子,就是把整條大街都買下來都無妨。姑娘再看看還喜歡什么,一并送你了。”
小販一臉鄙視地睨了子俊一眼,嘀咕道:“你就吹牛吧。”
海芋笑了笑,沒客氣,指著小攤上的東西說:“既然如此,都給我裝起來吧。”
小販錯愕了一下。
“裝吧,他既然這么想付錢就讓他付個夠吧。”
海芋的目光清明,沒有被錢財和相貌蠱惑的神色,小販就沒有再多說什么了,笑嘻嘻地將小攤上的東西都打包了起來,算了錢。然后朝子俊伸出手:“三十二兩銀子,多謝惠顧。”
子俊的嘴角抽了一下,當真拿出了銀子付了錢。
海芋對他揚了揚下巴,自己轉身就走,子俊老老實實地提著那些東西,走在了海芋的身后。
這下子,海芋當真是逛了起來,但凡看到什么小攤上有一個她看上的小玩意兒,就把人家整個小攤都打包。子俊跟在后面付了一路的錢,任勞任怨,除了嘴角抽搐了幾下臉上并沒有不耐煩之色。
子俊提了滿手的東西,依然是笑瞇瞇的,走到海芋身邊,輕聲說道:“據說女人在買到喜歡的東西時,都會很開心。你開心了嗎?”
“尚可吧。”海芋挑了挑眉:“你心疼了?”
“這點錢我還是有的。”
“也是,你方才不是說這條街都買下來都行嗎?”
子俊垂眸低笑:“啊,是呢。”
海芋直直看著他,他微微一笑,坦然面對她的目光。一雙漂亮的眼睛像夜空中的寒星,那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揚,蔓延出讓人心悸的弧度。子俊依然跟初識那般,似乎沒有變過多少,
然而6
海芋的神色漸漸冷淡了下來,說道:“子俊,你該不會以為在你背叛過我之后,還能若無其事繼續和我相處吧?”
子俊的神色一僵,臉上的笑意漸漸褪色。
“我不殺裴桓,甚至也不殺你,是因為女皇和溪國,也是因為我不怎么在乎,而不是因為我原諒了你們。”海芋冷哧了一聲,聲音冷若寒冰:“希望你有點自知之明,不要總往我身邊湊。我的脾氣雖然好了不少,但是……你應該知道最好不要惹急了我,那時候我就什么都顧忌不到了。”
“玄衣……”
子俊緩緩垂下眼瞼,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底覆下一彎陰影。他抿了抿唇,一直以來嬉皮笑臉漫不經心,內心卻又冷靜強大無比的男子,在這一刻竟然透出了一些脆弱。
海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對不起。”他低聲說道,聲音里帶著一些若有若無的請求之意。
海芋再次嗤笑了起來,說道:“我給過你信任,是你自己不要的。”
說完,海芋轉身就要離去,子俊下意識跟著她走。突然,他神色一凜,隨即往旁邊敏捷一閃,方才腳下踩過的青石板驀地炸裂開來,他猛地看向海芋。
“別跟著我,下次,就不會這么簡單了。”
“對不起。”
這一次,子俊沒有繼續跟上去了。
他提著手中的大包小包,僵硬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只對她依賴不已卻又被無情拋棄的小動物。
一旁的酒樓之上,一個修長的身影握著酒杯將底下的情形盡收眼底,他扔下一錠銀子,快步下了樓離開。
海芋被子俊這一打擾,很快就沒有了心情,繞了一圈就往驛館走回去了。誰知道剛走到拐角的時候,冷不防撞見了一抹陰影,她驀地頓住了腳步,卻見是一個熟人。
裴桓負手站在那里,修長挺拔,衣袂在風中微微翻飛。墻體投落下來的陰影將他籠罩其中,他又穿了一身黑色衣服,這才讓不經意的海芋嚇了一跳。
“是你啊……”海芋扯了扯嘴角,微微愣住。
裴桓的神色很冷,那雙深邃的鳳眸之中此刻像是結了冰的湖邊,冰凍三尺。
海芋的神色也冷了下來,就那么直直看著他,等著他的后續。“喲,有什么話想說有什么把戲想耍,我都等著。”
裴桓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緩緩笑了,只是那笑容之中的譏諷之意甚濃,就好似她做了什么蠢事或者有多么愚笨一樣。裴桓說道:“有時候我覺得你都不是云錦了,但有些地方還是蠻像的。”
“比如?”她冷笑。
“比如,同樣不在乎人的感情,你永遠站在高處俯視,對什么都不屑一顧。”
海芋不以為意,“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比如說,你輕易能碾死一只螞蟻,還會在意一只螞蟻的是不是很痛苦?”
裴桓冷哧了一聲。
“我還說錯了?”
“不,我笑得是我自己。”裴桓自嘲地說道:“我竟然以為這些話你能懂。”
“你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裴桓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俄頃,聲音愈發冷漠了,就像是此刻天空中
飄落的冰雪,亦或是那幾欲結冰的河流。“若不是子俊,你現在只怕還活在追殺之中。最沒有資格說他背叛的,就是你了。”
海芋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同樣嘲諷道:“難道他沒有背叛我?難道設下埋伏,與我生死纏斗的人還是其他人不曾?”
“若不是他故意放走你那個婢女,你覺得祁照熙能來得及幫你善后嗎?”裴桓道:“我發現他有異心之后,差點沒把他打死,現在看你這樣對他,其實我心里……呵,真是可憐,不過挺有意思的。”
說完這些話,裴桓不等她有什么反應,轉身就走了。
海芋的神色間遲疑了起來,她直覺告訴她,裴桓并沒有說假話。
可是若子俊不想背叛她,為何又答應裴桓前來呢?他這樣做,既在裴桓那里被痛恨,又在她這里不討好,何必呢?
這些對海芋來說還比較復雜,她沒有怎么想通。
回到驛館之后,她猶豫了片刻,走到了風雅的門口敲了敲,很快風雅就過來親自打開了門,見是她有些詫異。
“帝姬怎么來了?”
“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你。”
風雅微微笑了起來,那笑容仿若是空谷幽蘭,寂靜而美好,卻又讓人如沐春風。風雅輕聲道:“請進,帝姬有問題在下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海芋走到椅子上坐下,風雅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水,見她垂眸思考著什么,便沒有出聲打擾。
好一會兒,海芋才嘆息了一聲,直接就將子俊這件事說了出來,才問道:“你說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呢?選擇任何一邊就可以了不是嗎?”
“話雖如此。”風雅溫聲說道:“這么說吧,他原本到你身邊就是為了行刺,大概隨著相處,他發現你跟原來的帝姬很不一樣,便對你下不了手了。可因為裴將軍是他的親哥哥,他夾在中間很不好受,便有了這樣的結果。”
“那次刺殺,他可以選擇不來的,不是嗎?”海芋說:“后來在邊城之中,他也是和裴桓共同進退的……”
說到這里,海芋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
其實是有的,子俊一直對她下不了手,還不斷勸說裴桓妥協。
“子俊公子和裴將軍是親兄弟,他不想對你下手,也同樣不希望你要了裴桓的命。”風雅輕聲嘆息了一聲,緩緩說道:“子俊公子對你們兩個對立的人都有感情,這本身就是一種悲劇。”
這本身就是一種悲劇……
是啊,何嘗不是呢。兩面都不討好。
“你是說,子俊對我有感情?”海芋愣了愣。
難道不是屬下對主上的那種?
“否則呢?”風雅輕笑出聲,“在下想不到別的原因了,子俊公子應該是喜歡帝姬的。”
海芋徹底愣住了,正要拿著杯子喝水的手也頓在了半空之中,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她突然想到,子俊好似很喜歡逗她,總是拿一些她不懂的事情來逗她,然后笑瞇瞇地望著她。
這就是喜歡嗎?
大概裴桓說的是對的,她從來居高臨下,從來不去關心別人的感情和想法。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點上去。
凡人的想法……可真復雜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