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小……五。”她看見了他與她不同顏色的紫眸,撫摸在他臉上的手慢慢停滯了!由剛才像個小孩子一樣無邪的眼神,換成了深不見底的怨毒:“騙人的,騙人的,不是……不是的,你不是!”蘇彌在他的臉上劃出了幾道血痕,然后用盡力氣的掐住了容成千逝的脖子,怨毒的神情染上了瘋狂的色彩。
“你不是小五,不是我的小五,你是,惡魔!”
“啊!”周圍充滿了妖怪們的倒吸氣聲,但是誰也不敢插手阻止。
容成千逝也不掙扎,任她捏著自己的脖子,臉上的血色全無,微張著嘴,艱難的呼吸著。
“王妃又失控了,怎么辦?”
“天??!王,好像快不能呼吸了……”
底下的妖怪也急的要炸開了鍋,騷動著,卻沒有主意。
沐羿正帶著少女緩緩向茶園走來。
冉冉擔憂的問著青年:“他的眼睛還能治好嗎?”
“放心吧!時蒝最終還是沒下的了手?!便弭嗵ь^望向前方。
那里的妖怪們都是成群結(jié)隊的圍在一起,吵吵嚷嚷的議論著什么。
青年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由得皺起眉頭。
“跟我來!”他叫過少女,快步上前推開圍眾的妖怪。
眼前的景象頓時讓銀發(fā)青年和少女驚嚇了一大跳。
“那是誰?她要殺死他嗎?”少女馬上就要沖過去解救,卻被沐羿攔了下來。
“你干什么?為什么不去救他,你們……怎么都在袖手旁觀呢?”少女心痛而疑惑的看著沐羿,又看著四周的妖怪,非常非常的不能理解。
“沒用的,他與她之間的事,誰也不能插手?!便弭酂o奈的緩緩搖頭,眼里也是沉重的哀傷。
“為什么?我不明白,放開我,我要去,別攔著我……”少女掙扎的想要脫開眾人的阻攔。其他妖怪也拼命的拉住她,不住的搖頭。
容成千逝缺氧過度,眼前開始發(fā)黑,再這樣下去,可能真的會死!
死嗎?如果能的話……真的就一了百了,那該多好??!
好多年了,她一直就那么想讓他死。無論做什么,她始終那么憎恨厭惡他。那么多年了,從未停止過這樣的折磨……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恨我!
“媽……”容成千逝微動了口型,輕輕的喚出了那個字眼。從有記憶以來就不被允許叫過的稱謂。
蘇彌擰在一起的眉宇,漸漸松開,眼神也慢慢平靜下來。她看著面前的人,松開了緊掐的雙手。
“她是誰?”冉冉被擋在宮女群中,焦急的追問著聲旁的妖怪。
宮女們只是低著頭,無聲的不住搖頭,都不出聲。
這個皇宮到底有多少令人費解的事呢?
沐羿在她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少女一轉(zhuǎn)過頭,就對上了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瞳,大腦被下了強烈的暗示,一剎那就沉沉的暈了過去。
沐羿神色復雜的看著倒在宮女群中的少女,再抬頭望向那對母子。
蘇彌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弓著身軀,跪坐在冰涼的地面上,一頭華麗的長發(fā)映著她一身的蒼白:“小五,騙人的,根本就不在了,沒有小五,哪里都沒有……還給我,還給我,我的孩子……”她顫抖著瘦弱的雙肩,清淚一顆一顆的落下,碎了一地的荒涼。
直到那雙沒什么溫度的手,擦著她那同樣失了溫度的眼淚。蘇彌仰起臉來,看著為自己拭淚的容成千逝,眼神癡癡迷迷的,單純而透明。像一潭深秋的井水般寂靜。
“不要總是折磨自己了,如果恨我可以讓你好過一些,多恨著我吧!我的命,是你給的?!彼恼f著,但是女人已經(jīng)聽不進他的話語,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也許永遠不要清醒過來,還會有夢,還會活的快樂一點。
容成千逝低垂下黯然無光的眼眸,任她拉著他的頭發(fā),觸碰著脖子上被勒出的發(fā)紫的指痕。
妖怪們總算松了一口氣。
沐羿依然憂愁的望著,心情壓抑。
“對不起,我來晚了!”般若帶著那只叫類的妖怪,匆匆的趕到了。她那一頭獨有的耀眼的紅色長發(fā),繡滿了的彼岸花的衣裙迎風飄揚著。
她是這個妖怪之都的唯一一個人類。
美麗的奇女子。
沐羿遠遠看著,終于微放下心了。
“王妃,我們該去休息了。”般若才剛蹲下身,叫類的小妖怪立刻躥到容成千逝的肩上,親昵無比的蹭著他的側(cè)臉!
容成千逝只是淡淡的斜視了一眼,沒有理會,難得也默認了類的習慣。
“天氣轉(zhuǎn)暖了,你帶著她到處走走吧!”他揚頭輕輕的對著般若交代了一句,便優(yōu)雅的起身,轉(zhuǎn)頭,一個人往王殿的方向走去。
梨花灑滿了整個長廊,遠去的永遠是那個孤清的身影。
“小五……”蘇彌伸手,卻什么也抓不住,然后慢慢的用力的捏緊了手掌。
“王妃。”女孩像嘆息般的叫喚了一聲。
「注:類,妖獸,其狀如貍而有髦,文中出現(xiàn)的大多妖怪都是取自山海經(jīng)」
他的寢宮跟他的身影一樣冷清。
很多時候,只有他的足跡。
一年一年,一天一天。
當他以為走的夠遠的時候,最終還是回來了。
“走吧,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比莩汕叛劾餆o神的看著前方,淡淡的同肩上留戀不去的妖怪開口著。
類輕叫了一聲,乖順的跳下他的肩膀,走了幾步就回頭看他一下,最后還是跑開了。
庭院不大,也不奢華,卻種滿了圣潔的梨花。孤傲,潔白,剔透無暇,像極了他給人的初印象。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容成千逝就養(yǎng)成了從這抬頭望著天空的習慣。
不關天氣的好壞,就是想看看離這最遙遠的地方,猜想那里是怎樣的國土,有著怎樣的世界。
而這,即使再過千年,也不會改變。
“爺!”洪亮有力的叫喚,讓容成千逝微微偏過臉。
高大魁梧的男人,拖著掃把,淚眼泛濫的跑到他身邊。
沒有人會相信這個憨厚威武的傻大個,哭得一塌糊涂地男人,就是那個可以力拔山兮,做過山神的大將軍。
“您終于回來了!”左蠻拄著掃把,哭得很激動。
“蠻將軍,我不是跟你說過,你哭的樣子,特別難看?!比莩汕盼⑽櫭?,淡淡的說道。
“哦……哦!哦!哦!”左蠻用寬大的衣袖在臉上胡亂一抹,再抬頭看時,容成千逝已朝著寢殿的大門走去。
“爺!”他也緊跟而上。
“阿蠻,”容成千逝停下手里的動作,但手仍保持著推門的姿勢,低垂著眼眸,背對著他,淡淡的輕聲開口:“不要跟著我了?!?
男人有點呆愣,頓了頓,才反應過來,恭敬的站直了高大的身軀,聲音響亮:“是。
容成千逝推開了房門,微動了動嘴唇,淡淡的說:“只是有點累了?!?
“爺,我還是繼續(xù)掃地好了?!敝袣馐愕穆曇簦P上門后也被隔絕在外面了。
容成千逝終于支撐不住的跪倒在地。
他用手捂住嘴巴,咳出一大灘的鮮血。順著指縫,滴淌在深色的地毯上。
已經(jīng)無力爬到休息的床上。一歪身,就倒躺在地毯上,抵不過疲憊襲來和身體的疼痛,昏睡過去。
迷迷朦朦中,冉冉感覺有人在幫她清理傷口。清清涼涼的,疼痛感已消退了不少。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事物。
“醒了嗎?”紅發(fā)女孩遞給她一塊干凈的白布:“捂著傷口會好過一點。”般若指了指冉冉臉上的傷痕。
“你是人類吧!”少女接過白布,疑惑的看著華美的紅發(fā)女孩。
“是?。∥乙彩潜凰麄儭畵旎貋怼??!?
“撿回來的?”冉冉驚訝的睜著金色眼眸。
“不錯,被人類遺棄,卻被一群妖怪撿了回來?!钡蝗缢沟呐?,眼神忽然黯了下去,揚了揚唇角,有點諷刺的意味。
“紅色的長發(fā),莫非你是……”冉冉恍然大悟,想起了一個傳說。
“對,我就是引魂之花,一個渡魂師。在人間,被稱為死神的使者。”般若定定的看著冉冉,那眼神像被凍結(jié)了無數(shù)春秋的江水一樣,壓郁而幽怨,想渴望著卻不能渴望的孤獨。
冉冉溫柔的微笑起來,輕輕伸出手掌,撫摸了她的紅發(fā):“從來沒有人說過嗎?紅色是多么漂亮的顏色啊!”
般若恍然!不可抑制的顫動起雙眸。
一瞬間,有什么東西在腦海里破裂開來。
記憶,關于那些年的記憶,那些不想要的、最討厭的記憶!
‘曉!’多年默念的名字,還是窒息一樣的疼痛。
“那是個很重要的人吧!”
般若側(cè)過臉,擋開梳理她長發(fā)的手:“帶著天然之眼而生的人,果然不能離你太近?!彼酒鹕?,下了床榻。繡滿了彼岸花的鵝黃連衣長裙,婀娜了一室。
冉冉看著紅發(fā)女孩走到一扇門后,輕輕一推,緊接著就有那令人安神的香煙裊裊的從里屋飄了出來。
“祭師大人在等你。”般若微轉(zhuǎn)過頭,對著床上茫然的少女說道。
冉冉看了看女孩,點了點頭,翻身下地。
“沒事的。”般若對踏門進入有些不安的少女,柔和的微微一笑,就替她拉上了門。
屋內(nèi)光線昏暗,但還是能看清里面的擺設??湛盏膸缀鯖]什么東西,除了中央的一張圓桌,上面也只放了一爐香。以及旁邊的幾個坐墊,就找不到多余的器具。
沐羿不在這屋里。幾步開外有開了一扇小門,隱隱約約的光線,透了進來。
還能聽到咚咚的流水聲。
少女移步走了過去。
沐羿悠閑而隨意的坐在走廊的地板上,看著水車慢慢轉(zhuǎn)動,澆灌著花園。
“身體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吧!”他看著前方的風景忽然開口問道。
“嗯?”冉冉小小的愣了一下,隨即答道:“沒事了?!?
“那么,坐下來,和我聊聊天吧?!便y發(fā)青年回過頭去,真誠的看著少女。
“好?!比饺阶哌^去,與他并肩而坐。
“你可以叫我沐羿,我,是這個王宮里的祭師。你……有名字嗎?”沐羿轉(zhuǎn)過頭,眼神溫和的望著少女,開始慢慢的問道。
“在鹿島之林,大家都叫我冉冉,你就叫我冉冉吧!”
“冉冉……那么冉姑娘,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一個怎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