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琳心里一喜,卻一臉懷疑地道:“你真的舍得離開圓圓嗎?”
她越是這么說,肉肉的態(tài)度越是堅定:“肉肉才沒有不舍得圓圓,肉肉只舍不得十一。”
圓圓對十一不好,那他也不想跟圓圓好了,因為十一才是最重要的。
夏雨琳摸摸他的頭:“那我明天就去跟圓圓的娘親說,為了不讓圓圓難過,你不可以告訴圓圓說咱們想回去了。等走的時候再跟他告別,好不好?”
肉肉點頭:“好。”
辦妥了這樁事,夏雨琳的心情稍微變好了些,因為舌頭疼,她沒吃下多少東西,就是只管喝藥。
盛王府人才多,連大夫都是退休老御醫(yī),看病開藥什么的自然厲害,到了晚上的時候,夏雨琳的感冒雖然還沒好,但已經(jīng)不暈了,咳嗽得也沒那么厲害了。
這一夜,王府大宴府里的食客,前庭不斷飄來酒肉的香氣,還有絲竹之聲,非常熱鬧。
夏雨琳又悄悄換上入娣的衣服,將全身包裹得嚴(yán)嚴(yán)的,扮作丫環(huán)的模樣,趁著無人注意,偷偷溜出去,往女眷們宴飲的住處行去。
大年初一的晚上,沒有誰會早早歇息,女眷們都聚在戲樓里看戲,丫環(huán)們沾了新年的光,也都有位置坐,有茶點吃,一大波人將戲樓擠得密密匝匝的,歡聲笑語不斷,端的好熱鬧。
夏雨琳包得嚴(yán)嚴(yán)的出現(xiàn),也沒有人多看她一眼,她目光一轉(zhuǎn),看到了三夫人的幾個侍女,便走過去,將手中的茶點擺上臺面,順便就在她們身邊坐下來,跟她們一道喝彩起來。
很快,她就跟她們打成一片了,不經(jīng)意地問起:“君兒怎么不來?她不是最喜歡看戲的么?”
“她啊,今天上午就坐著轎子出去了,”一個丫環(huán)神秘地道,“三夫人為她取消了訂好的婚事,怕惹男方不高興,就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先出去避避,這樣才好跟男方解釋,撇清責(zé)任。她的運氣可真好呢……”
“大過年的,她能去哪里避風(fēng)頭?咱們王府這么大,還沒有地方讓她避么?”
“誰知道呢,憑咱們府的本事,還能讓她無處可去……”
“君兒有沒有父母和兄弟姐妹?”
“應(yīng)該沒有吧,她都來王府好幾年了,沒見她跟外頭有什么接觸……”
這下,君兒就能名正言順地消失了,她不可能再找到君兒了,也不可能通過照顧君兒的家人來彌補自己的愧疚了——夏雨琳在心里嘆息著,黯然。
只要沒有尸體,理論上就是還活著,但她知道,她不可能將事情想得那么樂觀。
深夜的馬車,草席里的長發(fā),掉落的發(fā)簪……她在心里黯然,站起來,默默地往外面走去。
走吧,這里也不是人呆的地方。
她對不起君兒……
她真的是出于好意,想幫君兒罷了,她并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事到如今,她除了牢牢記住這次教訓(xùn),努力原諒自己,努力將日子過下去,還能怎么樣?
王府里掛著很多彩燈,并不顯得黑暗,但她盡是往黑暗的地方走,暗到幾乎只能憑直覺走路,眼睛卻看不到任何東西。
梅花的幽香,若有若無地傳過來,她也不知著了什么魔,又循著這股幽香走去。
這個時節(jié),萬物凋零萎縮,她這樣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jìn),居然也沒有撞著什么東西,加上寒風(fēng)呼嘯,掩蓋了她的腳步聲,就是那些隱在黑暗中的暗衛(wèi),也沒有注意到居然有一個人影在向“夢之樓”靠近。
到了梅林邊上,夏雨琳還是看不清楚,便摸索著梅花的花枝,沒有目的地在梅林里逛起來。
梅林沒有多大,她逛了十幾分鐘,就逛到了“夢之樓”下。
風(fēng)聲中,隱隱有哭聲,非常非常地低,她聽了好久,才確定不是風(fēng)在嗚咽。
她循聲過去,低聲叫了一聲:“誰在這里哭?”
哭聲沒有了。
她又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來,但因為心情低落,她又不想回去,便摸黑摸到一塊大大的石頭,坐下來,在黑暗中發(fā)著呆。
好久以后,幾米外的地方傳來一個人沙啞的聲音:“這里是禁地,你趕緊回去,要不然我叫人了,到時你出了事兒可別怪我。”
老人的聲音?夏雨琳仔細(xì)聽后,驚訝地道:“老伯?這么晚了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哭?”
老人家罵道:“我沒哭,你個小丫頭聽錯了!我不管你是誰,你趕緊走就是,別呆在這里等死。”
“老伯,前兩天我來過這里,還跟你見過面的,你當(dāng)時正在擦拭牌匾。我是你們府上的客人,就算被發(fā)現(xiàn)了也沒事的,你不用這么擔(dān)心……”
“客人又算得了什么?”老人家嗤之以鼻,“憑王府的本事,全京城誰人能比?管你是多么尊貴的客人,若是犯了禁忌,王府弄死你就跟弄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你這井底之蛙也忒太看得起自己了!”
此時的夏雨琳,已經(jīng)隱隱感覺到盛王府絕非表面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平和”和“安心”了,這會兒又一連幾次在這位老人家這里嗅到了神秘危險的氣息,說是好奇心也好,自衛(wèi)心理也罷,她覺得她有必要了解一下來這里逛逛為什么這么危險。
“老人家,你老是說這里是禁地,來這里被發(fā)現(xiàn)了會很危險,到底為什么這么危險?”
老人家似乎要走的樣子:“無可奉告,你喜歡呆就盡管呆著吧,我老人家要走了。”
夏雨琳喃喃:“是不是這棟樓里隱藏有什么秘密?你越是不說,我越是好奇,要不然我進(jìn)樓里去探探險好了。”
老人家急了,沖到她面前,低聲罵道:“這樓不過是死人的故居,早就沒人住了,留著也只是為了紀(jì)念,你這丫頭怎么這般沒有人性,連死人的故居都不放過。”
夏雨琳道:“我不進(jìn)去也可以,那你告訴我,為什么這里不能來?我很喜歡這里,又不想破壞這里的任何東西,不讓我來,我不服氣。”
老人家道:“你這丫頭,怎么不講理呢……”
“我沒有不講理!我是王府的客人,王府一家子都沒說過這里是禁區(qū),也沒說過不準(zhǔn)我來,就你這么說,我覺得你是在欺負(fù)我!你不說的話,我就跟王妃告狀去!”
“你……”老人家似乎被氣到了,但又生怕她真的會這么做,便道,“你知道了緣由又如何?”
夏雨琳道:“如果真有什么外人不宜進(jìn)入的理由,我會接受,以后不會再來,也絕不再談。”
半晌后,老人嘆氣:“好罷,既然你這么執(zhí)著,我就把原因告訴你,只是,你若是守不住嘴,說出去的話,后果自負(fù)。”
“我不會說出去的,但我也不會發(fā)誓,總之,我說到就會做到。”
“這里是延世子生前的居處,因為他死得很冤,其中有見不得光的內(nèi)情,因此成為王府的禁忌。王府嚴(yán)禁任何人提起延世子,也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延世子的故居,而我是先皇派來侍候延世子的,這棟樓也是先皇建給延世子的。延世子死后,王府不能拆了這棟樓,也不能除掉我,我便負(fù)責(zé)維護(hù)和打理這棟小樓。”
這是夏雨琳第二次聽到“延世子”這個名字了,第一次是前兩天聽舍微公子提的。
“延世子是王爺?shù)膬鹤影桑俊?
“王爺?shù)牡臻L子夢延,王爺?shù)牡谝晃徽宜杂茁斆髁胬瑯O愛讀書,志向遠(yuǎn)大,心懷百姓,深得先皇喜歡,八歲時就被先皇封為世子。夢延這名字還是先皇取的,意思就是希望他能將夢氏一族的偉業(yè)延續(xù)下去。”老人家也許是憋得太久,居然就什么都說……
“原本,延世子前途無量,萬千寵愛集于一身,但從十五歲開始,他的身體就出了問題,時好時壞的,先皇讓宮里所有的御醫(yī)都看過了,卻查不出什么毛病來。延世子幾年后就成了病癆子,武不能練,門不能出,只能躺在這棟小樓里看書,寫些如何治國的章給先皇看。二十歲那一年,他就去了……”
說到這里,老人的聲音哽咽了,嗓子啞得厲害:“延世子真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若是活著,一定是國之棟梁,民之大幸,哪料到、哪料到原本身體好好的他,竟無端遭了這莫名其妙的災(zāi)禍……”
“要不是延世子走得太早,先皇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哪……”
夏雨琳聽得輕聲嘆息:“就算是這樣,王府才將這里列為禁地,不允許別人進(jìn)入,但也不至于像你所說的那般危險,誰來了這里就要被除掉什么的吧?”
老人止住哽咽之聲,漠然道:“還是你了解王府,只是來這里轉(zhuǎn)轉(zhuǎn)罷了,能有什么危險呢?是老頭子我不愿別人來,才故意嚇唬你的,沒想到你這么聰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以后啊,你想來便來,我不會再阻止你。”
說完之后,已經(jīng)適應(yīng)這種黑暗的夏雨琳看到老人家似乎要走了,不知為何,她突然有點心急,就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其實,我知道你并不是在嚇唬我,你是不想看我涉入險境,才這么兇巴巴地提醒我。老人家,我真心感謝你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