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的時候，她在一輛馬車上。
一睜眼，就看見掛在自己頭頂的一盞小燈，做工精細，雕著繁複的花紋，任憑馬車顛簸，燈籠裡的光卻始終圓潤恆潔，沒有一絲閃閃爍爍的搖曳。
封千紫發了一會呆，她記得自己是從玉笥橋上跳下來的，沒有死嗎？還是又穿了？是魂穿還是身穿？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才發覺自己只穿著中衣，摸摸頭髮，看看胳膊，應該還是仙界裡的那個封千紫纔對。
只是，這是誰的馬車？
身邊動了一下，墨綠色的絲絨錦被下竟然鑽出一張臉來，“你醒了？”
“啊——”
封千紫大驚失色，一腳將那人踹了出去，落到車廂的木板上，聽見他“哎喲”了一聲。
這是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美少年，瓜子臉，高鼻樑，明眸秋水，脣紅齒白，眉心有一朵黑色的蓮，帶著幾分邪氣，幾分妖異，說話的聲音就像珍珠掉在玉盤子裡一般，“我好心救你，你怎麼不謝我還踢我呢？”
“你！你幹嘛睡在我旁邊？”封千紫看清了他的面貌，心知這是個墜仙的魔，心中膽怯，一時氣勢弱了下來。
那個少年起身拍拍屁股，妖媚地笑道：“我這馬車上只有一張牀，我又不能把你放在木板上睡。”一邊說著，他竟然又掀起被子要躺上來。
“喂喂喂……你等等，你等等……”封千紫急了，“這是你的馬車是不是？我下去，我下去還不行嗎？”
“你這麼扭扭捏捏做什麼？你和清歡在一起的時候不是睡得挺踏實的嗎？”少年趁她慌亂間點了她的穴道，將她扶倒在裡側，自己也躺了上來。
“你是誰啊？”封千紫快哭了，她害怕冥君夜旋玉再來抓她，纔會和赫連清歡一起睡的，而且，她知道師父不會對自己動手動腳，在他身邊，她只會感到無比的安全，就算他想毀了她，她都沒有一點點害怕。
除了傷心。
但是這個男生她又不認識，憑什麼兩個人要躺在一起？他又怎麼知道自己和師父的事情？
絕色少年面對著她躺著，一隻手臂支著自己的腦袋，一隻手揪了一縷封千紫的頭髮在手指上纏來纏去，“我叫司空千蓮，你長得真可愛，怪不得他願意和你躺在一處呢，我當初知道了這件事，還不相信呢，如今，卻信了。”
司空千蓮？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啊？可是她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
“司，司空哥哥，你，你……”封千紫面紅耳赤，這人怎麼這樣啊？捱得自己這麼近，還做這麼曖昧的動作。
她想叫他下去，這又是他的馬車，她想自己下去，他又不讓，她想罵他流氓，他又沒做什麼猥褻的事情，就是和她面對面躺著，玩她的頭髮，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你，你怎麼救得我？”終於找了一個話題，她覺得不錯。
“你管那麼多幹嗎？救了就是救了。”司空千蓮笑吟吟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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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千紫被看得有些慌亂，氣惱地看著車廂頂上的小燈，“狗拿耗子！”
他卻不惱，可是下面說出來的一句話差點沒讓封千紫咬舌自盡了，“他和你行過夫妻之禮嗎？”
“混蛋，王八羔子！”封千紫血往上衝，一張臉變得紫紅，“我師父清白之人，你少胡說八道他！”
司空千蓮捂著嘴嗤笑，“我就是問問，好奇清歡那樣的人竟然可以和一個女孩子睡在一起……你怎麼只說你師父是清白的，難道你就不是了？”他湊近了她的耳朵輕聲問道：“你偷偷親過他嗎？”
封千紫狂吠，“你這死王八！你給我解開穴道，我走，我不在你車上呆著，我死在外頭也不在你車上呆著！”
司空千蓮卻打了個哈欠，不在衝著她，平躺著閉上了眼睛，“這兩天乏得很，我再睡會兒。”
“放開我，你這流氓！人渣！蠕蟲！小賤人……”封千紫還要罵下去，卻又被他點了啞穴，只能乾瞪眼，看著他睡得忒香甜，只好在心裡把自己知道的罵人的話罵上個三五千遍。
還沒罵到一百句，她就眼皮打架，很快也睡著了。
恍恍惚惚的，像是有個人將她抱起來了，她想睜眼，卻連擡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一個輕細的聲音從她上方傳來，“看好了那盞燈。”
“知道了，公子。”一個女孩的聲音在她腦袋這邊響起，也很低細，彷彿是怕吵到她。
什麼公子……
她從睡夢中醒來，困極了，思維也停滯著，只想再一次進入夢鄉，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想……
但是她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因爲這個人的身上，有股水露浥氣的味道。
“師父……師父……”她的聲音太弱，幾乎聽不到，但是抱著她的那個人身體卻緊了一下。
終於被放到了牀上，她覺得力氣恢復了一些，最起碼，能夠睜眼了。
一睜眼，看見的還是那盞燈，依舊掛在她的頭頂，燈光恆潔圓潤，沒有絲毫的搖曳。
“你醒了。”一張絕色的面孔出現在她面前，司空千蓮坐在牀邊，俯身貼了上來。
“滾開，臭流氓……”還好還好，力量恢復的很快，她現在可以說話了。
“你這臭脾氣，清歡怎麼受得了你？還是說，他竟然喜歡你這樣的嗎？”司空千蓮看著她，伸出拇指來用牙齒咬住，若有所思的樣子。
封千紫看他那小女人的樣子差點就要吐血了，淡定……淡定……我淡定個屁啊！
“司空千蓮，我跟你說我不想活了，你救我幹嘛？你吃撐了你？”她還是沒有力氣坐起身來，只好用眼光來殺死他。
“你再這麼大嚷大叫的，剛聚起來的力量又要被你用光了。”司空千蓮抱著她往裡挪了挪，自己開始脫鞋，脫衣裳。
“這都到了你們家了，你不會睡別的屋子啊？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你！”封千紫雖然氣，但是無可奈何。
“你都不想活了，還在乎誰睡你身邊？”他鑽進被窩，衝著她笑呵呵的。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你懂嗎你？要不要我給你解釋解釋？”封千紫叫嚷了幾句，越來越覺得自己底氣不足了。
“好啊，那你給我講講，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司空千蓮拂去擋在她眼前的一縷髮絲，動作極是溫柔。
“我就是死，我也不死在你身邊，你明白了沒有？王八蛋！”封千紫的語調漸漸低了下來，似乎是力氣用完了，但是內容卻不遜於前。
“你這個孩子真沒禮貌，算了，看在清歡的面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我且問你，你想死在誰身邊？你師父？”司空千蓮嘆了口氣，手摸上她的頭，眼中帶著些邪氣的寵。
封千紫本來還滿腔怒火，聽到最後卻又心涼了，她沒回話，也沒反抗他的愛撫，視線轉到頭頂的那盞燈上，看了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片刻之後，司空千蓮又問她：“你多大了？”
“十五。”封千紫還是閉著眼。
“那你爲何這麼小？成仙了就不想長大了嗎？”
“你廢話真多。”
“……睡吧，我也乏了……”
夜裡，她做了個夢，夢裡很亂，一會兒是赫連清歡用自己的血澆灌紫玲瓏，一會兒又是赫連清歡被雷劈，然後她又被夜旋玉抓了去，這次卻不是叫她喝忘川水了，而是叫她在陰間當差，她不樂意，大喊大叫起來。
朦朧間，有人摟住了她，用最溫柔的語調說著：“小紫小紫，不怕不怕……”
她忘了時間，忘了空間，以爲自己還是在月華殿裡師父的牀上，她翻個身縮進師父的懷裡，低聲哭泣著，又漸漸睡著了。
睜開眼睛，頭頂上依舊是那盞燈。
窗外的天色漸暗，時近黃昏，睡了這麼久嗎？一夜又一天。
她覺得有了些力氣，便坐了起來，靠在牀頭上怔怔地發呆。
原來這裡不是月華殿，那麼昨天晚上是誰哄著她睡覺的？答案不言而喻。
死娘娘腔，死王八，死混蛋，小賤人……
她心裡暗自罵了一陣，眼風掃過那盞燈，幹嘛總是掛在我頭上？想著她便伸手去摘，卻聽到一個焦急的聲音道：“別動它！”
門口走進來一個身穿黃色紗裙的小丫環，急急忙忙地將手中的東西放到桌子上，來到她身邊，“小姐，千萬別動那盞燈！”
“怎麼了？”封千紫縮回手來，不明所以。
“這是聚魂燈，這裡面養著小姐的魂魄呢。”小丫環恭敬地回道。
“啥？我的魂魄在這裡頭？”封千紫向上指了指，不可思議啊！
“是的，小姐從天上跳下來，魂飛魄散了，是我家公子用了自己的一魂一魄將小姐的魂魄招了回來，所以啊，你千萬別動這燈。”
“你，你是說，你們公子的魂魄也在這裡頭？”
“嗯，他養著你呢。”
“……他精神病啊……我又不認識他，他幹嘛要救我？”
“公子……和月華上仙……”那小丫環欲言又止。
“他認識我師父……這倒是……”孃的，連我和我師父睡一張牀他都知道，“那要養到什麼時候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