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端木政匆匆趕進宮時,正巧聽到天生那番清冽獨特的嗓音慢慢滑了過來。和著空氣隱隱揉進人的心房,這女子的聲線居然如此輕柔動聽。雖然內中氣勢冷冽,饒有大將之風,卻依舊是讓人覺得心中一暖,十分舒心的。
局勢不知何時已經被這女子扭轉了過來,方才聽人報來的那份冷峻和僵持緊張,全然轉變到了天生的施針上面,所有人屏氣凝神。
端木政從王府行至這里,也不過三柱香的功夫,便能將局勢扭轉到如此,這個女子——他瞇起了眸子,一雙精光的眼中滿是贊賞和自己也不知名的崇拜。
是了,崇拜。不知為何,這般淡薄的女子,竟然讓他有三分覺得敬佩,兩分覺得崇拜!
她就隱秘猶如一個深密叢林,內中一灘清水盈盈見底,讓人誤以為這就是她的全部。可是細細看來,慢慢相處,淡淡發現,總是會讓人收獲莫名的驚喜與意外!那些四下查遍來的資料,在她這里竟然不做任何的作用!
天生替端木傾城施了針,還是覺得蹊蹺。這脈相已經平穩了下來,但也只是暫時性的壓制,看得皇兒呼吸慢慢平穩,太后也長長輸出了一口氣。
端木靖顯然不打算這么放過天生,但是他安排的人還未到,皇上又不能干干耗著,也自然是順著去了,讓著這女子去施針站風頭。
“饒是如此,本王還是想問問蔡院士,皇上每日都由蔡院士親自診脈,為何還會再加新毒?”
“這就要問問四王爺了。”天生淡淡一瞥,這眼下的話語,是挑明了將矛頭對向了誰。心中已經隱隱有了半分猜測,只缺一個肯定。
其實在端木靖遇刺原因有變化時,天生就已經開始懷疑了。現在的所有大事都在跟著原來的軌跡慢慢運行,卻因為她的進宮也多多少少有了些許變化。
也就是說,一切都是可以改寫的。那現下因為診治不力而進牢獄的太醫變成了蔡天生,蔡天生自然也可以動用力量,將這個矛頭,對準了別人。狠狠插進這個小人的心臟!
端木靖聞言眉頭一皺,重重一頓。身邊的侍從過來對著他耳語了一番,見他眉心快速的舒展開來——
他布下的棋子已經到位,還要多虧將這人帶來的男子。思及那個眉目如畫,看起來溫潤如玉的男子,心間就是一下舒緩,竟然滿開了一個笑出來。八王爺在一邊見得分明,也頓時了然了當中意思,呵呵一笑,雖然不知這端木靖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但是也能猜測得到幾分。
他現下倒是要看一看,事事都能料準的蔡天生,又如何自救。
端木靖還未收斂方才的情緒,便看了看天生道:“不知蔡院士可認得本王手中的東西?”
說話間,方才來人悄悄遞進端木靖手中的一味小小藥材便搶了所有人的眼光去。
只見那小東西通體圓潤自然,有根須自一邊蔓延開來,看起來倒像是一味什么藥材,更像是什么物件的根。在端木靖的手上來回這么翻轉著,也讓人大概看明白了模樣。
天生還以為是什么寶貝,見了此物淡淡出聲,語調緩緩:“自然認得,這物件不就是專門調來為皇上做藥引的東西么,不知四王爺將這小物件拿出來,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還不清楚么?”不等端木靖說話,便迎來了一個清脆的女聲。眾人循聲望去,一個女子站在門外,丹唇皓齒,面目清秀,端莊素雅,眉宇間透露著幾許英氣,讓人不可小覷。
不用問蔡天生也知道來者是誰,這么久不見端木靖有所動靜加上剛才他拿出來的東西又是黃翀,這種草藥因為本身有毒性,太醫署沒有,還是她自己出去買來的。她記得當時很多醫館都沒有,找了很久才找到,難道問題出現在黃翀上面?
端木靖將藥草交給這名女子,她接過來之后對眾人道:“黃翀帶有輕微的毒性,相信在坐太醫應該都有所了解,但是大家定然不知道還有一味藥與它相似,那就是馬蘭草!”
聽到這話,本來對蔡天生不滿的太醫都將矛頭對向她,只有她依舊沉靜自若,馬蘭草生長在沿海地帶,一般不會出現在瑙珠國,且藥性數陰,服用后會面部潮紅,心力衰竭,昏迷以至于出現類似于死亡的癥狀。
這種藥草她在古老的醫書上見過,當時她只當是黃翀的另一個名字,因為他們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今天被這個女子說破,她還真有些吃驚,沒有想到世間除了安十娘以外還有女子會醫術。
她忽然記起剛才在藥殿發生的事情,臨走時她已吩咐過初兒留著那壺茶,當初走的匆忙也沒有好好檢出,如今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么樣了。看著這個女子緩緩走到天生面前,縱然沒有她的氣勢,這樣一個女子足以成為對付她的工具。
見蔡天生不說話,那名女子以為她心虛道:“你難道還不承認嗎?”
還未等她回答只聽太后道:“來人將她拖出去斬了!”
果然帝王最無情,用你之時視你如珍寶,不用你時棄之如履,蔡天生冷冷的看著這一切對太后道:“現在皇上病情危急,如果我真有謀害之心,剛開始就不會請命進宮。”她頓了一下道,“不如留我一命,倘若她沒有辦法醫治,我或許會有辦法?”
她這話說出來無疑會成為日后大街小巷的笑話,但太后被皇帝的病情搞昏了頭,聽到蔡天生的話隨即改變主意,除此之外,她還有些事情需要蔡天生,如果現在將她殺了,對于太后來說無疑是斷了她的臂膀,而她定然不會允許任何人窺探她兒子的江山。她沉思了一下對端木靖道:“她是什么人?”
端木靖跪在太后面前道:“啟稟太后,臣弟是今天早上剛尋到安十娘,還未來及稟報就擅自主張將她請進來,請太后贖罪。”
安十娘?這也能作假?
不過蔡天生并未將這件事情說破,她倒想見識一下這名女子的醫術,現在皇帝身上兩種毒氣纏繞在一起,就算她能夠解馬蘭草的毒,他身上玉菩薩的余毒未清,強行用藥只會加速皇帝的死亡。
沒有人看到她嘴角露出的一抹笑意,這次真是有好戲看了。
“快給皇兒看看他現在情況如何?”皇帝病危,安十娘名聲在外,太后自然是信得過。
蔡天生剛剛給端木傾城施過針,他的病情已經穩住,早知道今天會有這樣一出,她剛開始就就應該靜觀其變。
那女子走上去為皇帝把脈,眉頭越皺越緊,太后看到她這個樣子知道現在皇帝情況定然十分不樂觀,心里緊張卻不敢多問,怕聽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過了好久,這名女子才道:“我現在馬上去開藥方,按我說的服下去,相信不出幾日皇帝的病情定然會有所好轉。”
蔡天生本想瞧瞧她開得藥方,哪知還未靠近,只聽端木靖對她道:“你還有什么可說?”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蔡天生只說了這八個字,過多的解釋只會欲蓋彌彰。
她這份淡定和從容讓端木政不的不佩服,不過他更關心的是蔡天生如何自救,他相信這個女子定然不會坐以待斃。
熬藥期間蔡天生什么都不做,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她不信有人真可以將這兩種毒解了,不過她相信四王爺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對皇帝動手,畢竟這樣一來他定然逃脫不了干系,最后坐收漁翁之利的只能是端木政,他還沒有那么傻。
藥足足熬了兩個時辰,這期間皇帝脈象平穩下來,不管是因為她的緣故還是假安十娘,這都足以讓太后松一口氣。
蔡天生想著與蒼里風四目相對,隨即蒼里風轉過頭去,現在四王爺已經找到了安十娘他也沒有必要再供她差遣。此時蔡天生已經想到這一點,不過現在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還有蒼里風受刺殺皇帝的信物在手,縱然現在皇帝沉睡不醒,到了緊要關頭,她也自然會讓皇帝醒過來,到時候恐怕矛頭指向哪一邊就不一定了。
“藥來了!”僵持期間,藥童端著藥走進來。
這種濃烈的藥味讓天生頗有不適,不僅是她,其他人也是如此,但因為這藥是安十娘所開沒有人敢懷疑。
僅是這味道蔡天生就能夠感覺到藥里面的古怪,只是她沒有點破,剛才她為端木傾城施針阻止他毒性蔓延,此時這一碗如此猛烈的藥灌下去,不死也半死。
“太后這藥過于猛烈,皇上一旦喝下去就會如最開始一般吐血不止。”聽到蔡天生的話,所有人臉上都出現了慍怒的神色,不過當著太后的面不好發作。
“請太后允許十娘喂藥!”那女子跪在太后面前道,醞釀已久的計劃自然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太后瞪了蔡天生一眼道:“喂皇上喝藥!”
聽到太后的命令,這些人按照上一次蔡天生教的辦法將藥給端木傾城,一點一點的喂下去,蔡天生氣定神閑的看著,她不相信這個女子真有這個實力。
端木傾城喝完藥之后,臉色比以前紅潤不少,脈象也趨于平穩,這是蔡天生沒有想到的。她分明看到端木靖勝利者的目光,看來這兩種藥都是端木靖所下,不然藥喝下去也不會有這樣的療效,她知道端木靖現在是為了對付她無所不用其極,將殺她放在皇位前面,她冷笑,沒想到四王爺如此看得起她。
這些她都渾不在意,這次若失敗,就不是她是否能夠在皇宮中站穩腳跟,而是她能否活著離開這里。
她深邃的眸子看著床上的端木傾城,當初為了解他身上的玉菩薩之毒,她在端木傾城浸泡的藥水里面添加了大量相生相克的藥物,如果不出她所料,端木傾城現在出現的只是回暖光返照。
剛才那碗藥定是下了猛藥,這樣就會加速端木傾城體內的毒素,哪怕他們用的是解藥,不久也將于與毒藥一種性質,她需要的是時間。
“你現在有什么話好說?”端木靖看著蔡天生,眼中對她是深深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