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淺草已經(jīng)笑了:“這地方又窄又小,舅舅見了只怕會嫌我們怠慢了姐姐,還是出去見了。”果然這婦人和姑娘是不一樣的,婉潞和淺草雙雙走了出去。
這花園雖則不大,設計的即為精巧,婉潞住的是一座小軒,推窗就可見荷花池,原本是這家的主人夏日乘涼午睡的場所。走出這軒,過了荷花池就是一座假山,從假山小徑穿出去,就看見一座花廳,朱老爺就在這里起坐,嫁妝這些也全放在這里。
還沒走進門,就聽到朱老爺?shù)男β暎虚g夾著李三老爺?shù)穆曇簦肫鹪S久沒見舅舅,婉潞的腳步不由加快了些。進的門來,還沒行禮李三老爺就站起身對婉潞道:“我日趕夜趕,總算趕上送你出嫁。”婉潞一瞧李三老爺分明還是風塵仆仆的樣子,連外面的衣衫都沒換,心里一陣激動,想要說什么竟說不出口,淺草已上前行禮。
各自寒暄已過,這才坐下奉茶,朱老爺雖然外貌粗了些,但內(nèi)里心思極活絡,用手指頭抹一抹唇邊的胡須就道:“李兄的行李發(fā)在那里,這里雖然窄小,但住我們兩個已夠了,況且外甥女出嫁,一應事情還要李兄來調(diào)停。”
李三老爺這一路日趕夜趕,心里也想的是送婉潞出嫁,只是朱氏已托了朱老爺,這話有些不好說出口,聽了朱老爺這話忙站起身行禮下去:“多謝朱兄了。”慌的朱老爺忙把他雙手扶住:“李兄本是外甥女的親舅舅,舍妹不過因李兄不在,這才托我送她出嫁,此時李兄既已來了,我怎可還越俎代庖。”
淺草也曉得他們舅甥見面有話要說,笑著對朱老爺?shù)溃骸暗闶莻€粗人,姑姑托了你,我還在想這些事情只怕你會漏了,到時出了岔子,姑姑會說個不住,現(xiàn)時三舅舅來了,姑姑也就可以放心了。”朱老爺故意把眼一瞪:“我就曉得你婆婆他們是縱著你的,這嫁出去不到三年,就對你爹我指手畫腳的。”
這話說的忍人人笑了,朱老爺托言既有人來了,自己就下去歇著,淺草也出去讓人把李三老爺?shù)男欣畎徇M來。廳里只剩得他們甥舅二人,李三老爺才道:“婉姐兒,見到這樣,我就也就放心了。”婉潞低低地道:“三舅舅,娘的確對我很好。”說完又覺不妥,方要改時李老爺已經(jīng)笑道:“這有什么,一家人本就要少些隔閡,你過的好,姐姐和姐夫在地下也才放心。”
婉潞起身應是,李三老爺招呼她坐下:“我來送你,不是為的訓你。”這話如此溫煦,婉潞想起幼時往事,當日平老爺去世時候李三老爺?shù)乃鶠橐讶枷В衤褐皇墙辛寺暰司耍驮僬f不出話。
李三老爺拍一拍她的手,行李已經(jīng)送了進來,李三老爺讓人把行李放進屋里,等到最后還剩下一個小箱子的時候,李三老爺讓小廝不要搬了,指著這箱子對婉潞道:“這是舅舅找的一些小玩意,給你添妝的。”
這么一箱子,做添妝之物也太貴重了吧?婉潞搖頭不要,李三老爺嗨了一聲:“拿著,這是舅舅給你的,不是什么好東西,卻全是我的一片心。”
說著親自把箱子打開,里面東西分門別類,都用紙包著,婉潞拿出一包,打開一瞧是人參,再拿起一包就是藥材,等到第三包婉潞就不認得這是什么了。等婉潞又打開一包,見還是不認識只曉得該是藥材,拿在鼻下聞聞:“舅舅,甥女知道您是做藥材生意的,但這些藥材到底是什么?”
淺草已經(jīng)湊上前瞧了瞧,從婉潞手里拿過一樣:“啊,這是雪蓮,婦人用了最好,這么好品質(zhì)的雪蓮,我還是頭一次見呢。”李三老爺已經(jīng)笑了:“包這些的紙上,都寫了名字,用量,還有收的法子,你舅舅我別的不行,這些東西還是不少。”
他這一說婉潞才發(fā)現(xiàn)包著藥材的紙上果然有字跡,寫的十分詳細,粗粗一算,這二十來包花了李三老爺不少心血,婉潞的喉頭又有些哽咽,但還是強笑道:“這么多的藥材,等我做了祖母時候都吃不完,那時就該對他們說,這還是你們曾舅公送的藥材呢。”
婉潞說的話帶有些嗔意,李三老爺已經(jīng)哈哈笑了,把這些藥材收拾好了,外面又傳來帖子,是各家要來拜客,這些事自有李三老爺和朱老爺去做。
等到第二日就更忙了,梳頭,上妝,按了習俗還要沖了喜神位置靜坐。婉潞在屋里靜坐,聽著淺草在外面忙忙碌碌,當日對吳媽媽說的話又浮上心頭,她攤開雙手,手中是寓意百年好合的百合,早生貴子的花生。
百年好合,這話說的輕易,真要做起來,自己能做到嗎?
鞭炮喧天,花轎到門,婉潞著了朱紅繡百子的大袖衫,系了正紅壓金線的馬面裙,戴上冠子,拜別了兩位舅舅,這才被喜娘攙扶起身,蒙上蓋頭,在紅毯上一步步走向花轎,走向她的未來,走向那三歲就定親的夫君。
這花園離定安侯府并不遠,不過為了討吉利,照例要繞城半圈,婉潞蓋著蓋頭坐在花轎里面,聽著喜娘從外面?zhèn)鱽淼模搅四衬车胤健_@些當日熟悉的地名,此時又一一在心里浮現(xiàn),猛然聽到喜娘報,來到承恩街時,婉潞悄悄掀起簾子,透過蓋頭一角看向那曾經(jīng)的靖安侯府。
此時的靖安侯府上面掛的匾額是學士第,府邸一樣,但人已經(jīng)不同了,婉潞把轎簾放下,靖安侯府已是往事。
在京城里繞來繞去,總算踩著吉時到了定安侯府,今日的定安侯府大門也是一開到底,花轎直接抬進大門,直到廳前這才落地,紅地氈鋪到轎前,轎簾被掀開,喜娘喜氣洋洋的聲音在婉潞耳邊響起:“新娘下轎,白首前盟,就在今朝。”
一雙手伸進轎里,這雙手白皙修長,婉潞沒有動,喜娘的聲音又響起:“鸞鳳和鳴,再拜下轎。”那雙手縮了回去,轎簾已經(jīng)全都掀起,婉潞透過蓋頭能看到對面有個男子沖自己拜了一拜。
婉潞還是坐著不動,周圍觀禮的人開始嬉笑,喜娘的聲音更大了:“早生貴子,三拜下轎。”面前的人又拜了一拜,重新伸出了手,婉潞這才起身下轎。
喜娘已經(jīng)拿過紅綢,把一頭放進婉潞手里,另一頭新郎牽著,紅地氈是直鋪到大廳上方的,儐相見他們進來,長喝一聲:“吉時已到。”
鞭炮聲和著鼓樂聲開始響起,拜天地拜父母,最后夫妻對拜,婉潞想看清他的樣子,那個胖胖的孩童現(xiàn)在還是那么胖嗎?已聽到儐相贊道:“禮成,送入洞房。”喜娘上前扶起婉潞,正要往后面去時,一個聲音響起:“六哥,你怎么忘了揭蓋頭了?總要讓我們看看六嫂長什么樣子。”
婉潞知道有些人辦婚禮的時候,會有人要求新郎當堂揭開蓋頭,給來觀禮的人品評新人的容貌。這樣人家的婚禮,來觀禮的都是勛貴,少有人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頭不由微微抬起,想知道自己的丈夫怎么回答?
婚禮總是有人湊熱鬧的,早有人開始附和,婉潞站在那里,手心不覺已經(jīng)出汗,猛地那雙白皙修長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接著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八弟,難道你不曉得春宵一刻值千金嗎?”
婉潞的臉頓時火燒成一片,這話怎么能在堂上這樣說?堂上果然靜默了,那聲音已經(jīng)悄悄對婉潞道:“我們走吧。”此時不走,等那個八弟再想起來的時候,只怕又要開始鬧了,婉潞被喜娘一路扶進洞房才想起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住,羞澀又重新漫上來,這個男子,這雙手,這樣話語將是自己一生的依靠。
進洞房,里面早有等著的婆子上前來灑一把銅錢和著花生的錢雨,坐到床邊,又有人把新郎的衣擺拿過來,壓住婉潞的衣擺。婉潞的一顆心還沒安定,就聽到婦人的嬉笑聲:“六叔叔,方才在堂上,你怕八叔叔瞧了六嬸嬸的容貌去,此時都到新房了,也該讓我們見見。”
婉潞直覺說話的人就是趙三奶奶秦氏,果然聽到另外一個聲音:“三嫂,我們習慣了倒不覺得,六嫂這樣初來的,三嫂你就這樣說話,難道不怕嚇到六嫂?”她們還在嘲笑,一雙手已經(jīng)伸到蓋頭那里,緩緩給她揭掉蓋頭。
洞房里燈火明亮,婉潞又在想事,臉上倒有一些恍惚,不自覺抬頭,已經(jīng)對上一雙眼睛。就算在滿是燈火的洞房,還是能一眼看出這眼很明亮,而這雙眼里此時分明含了些驚艷。
婉潞從來就知道自己生的不差,可當在自己丈夫的眼里看出驚艷時候,婉潞還是有些驕傲,也看向自己的丈夫,高挺的鼻子,下面有點方的唇,果然那個胖胖的孩童已經(jīng)不在了。婉潞打量之后心里松了口氣,雖知道自己趙家不會出什么歪瓜裂棗,可還是要親眼看到這才放心。
秦氏的笑聲又響起了:“果然六嬸嬸是個美人,連我們佛心一樣的六叔叔都瞧呆了。”這話讓婉潞猛然想起,旁邊還有人呢。只是這時候再做害羞狀也遲了,婉潞索性把眼從丈夫臉上調(diào)開,落落大方地看著洞房里的人。
除了丫鬟婆子,這洞房里還有四五個女子,婦人打扮的有兩個,剩下的都做少女打扮,看她們的年紀,婦人打扮的就是自己的妯娌,除了秦氏,還有個一直坐在那里,面帶溫柔笑容的少婦,她比秦氏要大那么一兩歲,想來就是二奶奶蘇氏。
這三個少女年齡都很小,大的不過十三四歲,小的看來還不到十歲,婉潞一一從她們臉上掃過,四位趙老爺總共給老侯爺生下九個孫子,八個孫女,一到四姑娘都嫁了出去,五姑娘去年年底定了親,在家待嫁的她應該沒出現(xiàn)在這里,況且年齡也不符合。
那么這三位就該是剩下的六到八姑娘了,都是四老爺家的,六七兩位姑娘是庶出,也不同母,六姑娘最得老太爺?shù)奶郏吖媚锞筒盍诵墒侨握l也越不過最小的八姑娘,她是四太太所出,今年剛九歲,著了粉紫的襖子,睜著大眼好奇地看著婉潞。
婉潞所料的果然不差,一直坐著的少婦站了起來,對著還笑個不停地秦氏道:“三嬸嬸,日后日子還長,先坐下吧。”說完就對趙六爺笑道:“六叔叔,外面還要陪客呢,你先去打個花呼哨,嬸嬸這里,有我們呢。”
趙六爺這才站起身,那眼卻沒離開婉潞臉上,秦氏收了笑容,故意虎道:“難道六叔叔還怕我們把六嬸嬸吃了不成?”蘇氏拍一拍秦氏的肩,趙六爺這才一笑:“既如此,就勞煩兩位嫂嫂和三位妹妹了。”
他一走出去,秦氏就上前把婉潞的冠子拿下來:“這戴著沉的慌,當日我嫁過來的時候,就盼著有人幫我把冠子取掉,松一松呢。”她軟語嬌俏,一番好意婉潞只得受了。蘇氏在旁邊也幫腔,偶有六姑娘插幾句話,七姑娘只是緊緊靠在六姑娘旁邊,八姑娘突然湊到蘇氏跟前說了句,惹得蘇氏大笑,秦氏一雙鳳眼早瞟到八姑娘身上:“八妹妹見到美人就掉不開眼,幸虧是個女兒家。”
八姑娘扭在蘇氏身上不依,說說笑笑,這場面倒也十分融洽,等到趙六爺在外應酬完,蘇氏招呼大家起身時候,秦氏又笑著說一句:“六叔叔,此時倒恰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引得婉潞不好意思,趙六爺只是笑笑,屋里的丫鬟婆子把她們送出去,喜娘上前讓他們喝了交杯酒,春燕她們上前替婉潞解掉外衣,拿掉釵環(huán),各自討了賞封這才退下。
上面紅燭高燒,婉潞的臉不由又熱起來,白皙修長的手已經(jīng)伸過來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婉潞抬起頭,再次細細打量著自己的丈夫。
終于嫁了。
接編輯通知,周五開V,于是誰要打算砸我的,就沖我來吧,頂著小鍋蓋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