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去德壽宮陪劉太后談了一個多時辰的朝政,便出了禁中的宣祐門回紫宸殿。
若非必須,趙禎其實不願意去禁中呆著,那些山石花木掩映的景緻之間,總有些自作聰明的女子候著,裝作不期然的偶遇,這些花招毫無新意,讓他厭倦得連應(yīng)付都不屑。
他真的還比較懷念當(dāng)初只是普通皇子的那段時光,母后劉氏雖然和自己不夠親密,但那時乳母下人待他都很好,自己也不怎麼孤獨,做什麼事情也還比較自在;但自八歲被封爲(wèi)皇太子,搬到東華門旁的皇太子宮,便是師從以張士遜爲(wèi)首的幾個太傅,日復(fù)一日的枯燥學(xué)習(xí),下人們也換了一批,人人對他不是敬畏就是算計。那時,自己也只有在這紫宸殿的小書房,在八皇叔來訪的時候纔會有一些些的樂趣。
(關(guān)於這個八皇叔以及其他宮廷秘辛,親們?nèi)绻信d趣可以看正文下的小綠字。)
只不過,自從自己登基之後,八皇叔徹底離了朝堂,最後連宮裡也來得少了。
自己一直在這紫宸殿呆著,又何嘗不是希望那個最讓自己佩服的八皇叔能夠來看看他,只不過,這也許是種奢望吧。
太后一直防著八王爺,不止是朝中,連民間都早有風(fēng)聞,現(xiàn)在,自己的實力根本不足以親政,而且,太后一dang中確實也有很大一批實力不錯的清流,這個微妙的平衡局勢,自己那位八皇叔早已看得十分清楚了吧。而且,也確實沒有必要和太后那邊其正面的衝突,因爲(wèi),只要不太過動搖她那邊的勢力,她也會兢兢業(yè)業(yè)地幫自己守著這片江山。
這麼大的工程,既然有人願意出力,自己爲(wèi)什麼要死摳著那點東西不放,折騰自己,費力不討好呢。
想到這裡,趙禎不由想起今天被自己強行封了個從侍的柳悅青。
那羣人聽到風(fēng)聲,估計又該不安了吧。
其實自己並沒有什麼深意,只是想讓那個人留在自己身邊而已,不過,他們那些人若是要去多想,自己也沒有辦法呢,腦袋長在別人頭上,要怎麼去轉(zhuǎn)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就讓他們?nèi)ヮ^痛好了。
趙禎心裡偷笑,讓這羣喜歡算計的老狐貍們動動腦筋,也算是自己的一點惡趣味吧。
不過,那個柳悅青,確實值得費這麼多心思把他留在這裡呢,連趙禎自己都忘了有多久沒有看到過像他一般,從骨子裡沒有對他的敬畏,也沒有算計,即使是僞裝,也是純善的,自己能輕易識破,看到那僞裝下乾淨(jìng)無垢的魂魄——正如趙禎自己對他說過的,他是“不需要提防”的。還有,他在無意間流露出的真實自我,又是那麼隨xing自在,恍若無拘無束的風(fēng),那樣子的人,其實更適合民間山林,與世無爭吧。只不過,自己太寂寞了,不自主地就想要鎖住他,讓他在這沉悶yin鬱的宮廷和朝堂之中,帶來一絲清新,讓自己在那些沉重的壓迫下,可以稍微的喘息。
其實,這個十五歲的天子趙禎,說到底其實只是個對皇權(quán)並不算特別熱衷,玩心未泯的少年人罷了。
此時,他呆在那個加上自己也只有三人的小書房,看著爲(wèi)自己忙碌的小安,不由朝著門簾嘆了口氣,心想:下次還是不要那麼早就放他走好了。
再回到這邊麥稍巷柳宅的書房,柳氏四兄弟琢磨了半天,最終也沒個有效的對策,畢竟?fàn)?wèi)人臣子,在這種時候只有服從。
而柳家大哥三哥,見兩個弟弟絲毫沒有分開的意思,只覺得自己從政這麼些年,還從未碰到過比這樁家務(wù)事更叫自己頭疼的,不由眼觀眼地嘆了口氣。
之前柳永被禁足在家,他二人眼見他日漸憔悴,心中的堅持早已有些動搖,畢竟這人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三人自小一起長大,情誼極其深厚,他二人身爲(wèi)兄長又怎麼看得下去。
當(dāng)時他們就想,若是可行的話,便對外人隱瞞了八弟的身份,只當(dāng)他是個尋常窮苦人家的孩子,接到府裡來,畢竟八弟只是僕婦所出,除了家裡人,在外甚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更何況崇安距此地千里之遙,要查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到時候,即使有人管這閒事,多半也只會當(dāng)他是普通的孌寵罷了。
只不過,在這層考慮中,他們忽略了或者說是刻意忽略了這個八弟的感受。
之前林青離京的傷痛,他們也不是沒有看到,只不過,在他們眼中,七弟的所求比較起來要重要得多。
這也怪不得他們,且不說柳永與他們本身情誼更深厚,而林青只是個偶爾才見面的不值得重視的兄弟,另外,七弟不止出身正統(tǒng),又有才華,若賣了這個人情給他,那他就應(yīng)該更加聽從兄長的意見,好好經(jīng)營仕途。
但是,在他們鬆口之前,柳永卻留了不要找他的字條,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他們感嘆之餘,雖也託了人打聽消息,但因爲(wèi)事情敏感,也不好聲張。到了後來,這兩個弟弟居然自己回了京城,而八弟居然也接受了七弟的情意。
若是這事情發(fā)生在八弟入宮之前,他們只會少了一分強迫親弟爲(wèi)人禁臠的愧疚,但是這消息是在八弟入宮封了官職之後,只會讓他倆更加頭痛。
知道若強勢地要他們分開是絕無可能,於是柳三接道:“七弟八弟,你們的事,我和大哥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現(xiàn)在情況特殊,你們最好保持距離,不止在外面如此,在這府裡,也得作出普通兄弟該有的樣子來?!?
柳永林青不敢置信地看他一眼,而後對望:三哥的意思,難道是不阻止他們在一起了嗎?
柳三複看他們一臉掩飾不住的欣喜,皺眉道:“這書房的門一開,你們在人前就只能是兄弟,如果做不到,就休怪我們無情,不管用什麼手段,我和你們?nèi)缍紩涯銈兎珠_,讓你們永世不得相見。”
柳永道:“大哥,三哥,如果皇上需要的只是一個牽制的棋子的話,我會想辦法混進宮去代替青兒,能否請大哥三哥我這個幫忙?”
柳三複沉吟了半晌,道:“你去確實比八弟要合適得多,我會幫你活動活動,我知道你們與大理寺的範(fàn)大人有交情,只不過他那人太過耿直,而且在京中根基不穩(wěn),只怕幫不上什麼忙。近日來光祿寺丞晏殊頗得陛下信任,爲(wèi)人也比較隨和,也許可以從他身上入手?!?
柳永道:“那就有勞大哥引薦了!”
柳三複嘆了口氣,道:“你們先起來吧。七弟,以前我們怎麼勸你,你都一直擰著不肯好好在朝中謀個差事,現(xiàn)如今,到了這個時候,反而不是那麼容易了,你自己也多留些心眼,看看該怎麼會會那位新近升官的晏大人吧?!?
柳永林青這才站起身來,柳永待要去扶站立不穩(wěn)的林青,卻被三哥柳三接搶了先。
柳三接道:“七弟你還是先好好想想該怎麼做,以後還是搬回府裡來住,你就住以前那個房間。”
柳永訕訕收回手,道:“那青兒呢?”
柳三接道:“八弟自然也是要回這裡住,總不能讓他一直客居在範(fàn)大人那裡。只不過,他住我和大哥中間的房間。八弟,我現(xiàn)在先送你過去?!?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青拽住欲帶他離開的柳三接,平靜地說道:“大哥,三哥,我能做些什麼,我不想一直這麼被動。而且,我也不是個孩子了,我也想要保護自己在意的人,而不是隻站在別人身後被人保護。”
柳三複柳三接這才正眼看這個一直不甚起眼的弟弟,其實,說到底,是他們有些愧對他,但是,同時他們也不相信以他一個小小少年能夠給這個局勢帶來什麼改觀,而且以他的單純,想要安囧囧做皇帝身邊的眼線也是不合格的。
不過,此時少年漆黑的眸子堅定而有神,又哪裡是一個弱者的樣子。只不過,他們發(fā)現(xiàn)得太晚了,現(xiàn)在要從頭培養(yǎng)他,也是天方夜譚了,只希望他不要在這潭混水中不要陷得太深,若能早日全身而退就該感謝上蒼了。
於是,柳三複道:“八弟,你不適合這個朝堂,我也不願意你牽扯太多。切記,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聽得別聽,少說話多做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林青心底有一絲黯然,果然,自己的力量還是太弱小了呢,於是他點了點頭,道:“謹遵大哥教誨。三哥,我們走吧?!?
又轉(zhuǎn)過頭,對柳永道:“你不要擔(dān)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還有,你也不要太過激進,凡事循序漸進就好。要知道,我們只有先保全自己,纔會有將來?!?
柳永點頭,正色道:“青兒,我知道的?!?
柳三複再次嘆息一聲,打開書房門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柳三接看著這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特殊戀人,心中頗爲(wèi)感慨:即使一直在不停說服自己,但是這樣的感情,還是從心底裡希望它早點消失,讓這兩個入魔的人早點清醒。
關(guān)於八王,也是戲文中常出現(xiàn)的“八賢王”:
是宋真宗的八弟涇王趙元儼,他非常能幹。
出現(xiàn)了許多傳聞,說劉後在真宗臨終時,以不正當(dāng)手段排斥趙元儼,從而攫取了最高權(quán)力。流傳最廣的一種說法稱,在真宗病逝前最後一刻,真宗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又伸出五指,再展三指,以示意叩榻問疾的諸大臣。後有人臆測,當(dāng)時真宗是想讓自己的弟弟,也即小說戲文中知名度極高的“八千歲”元儼攝政並輔佐趙禎。但劉後於事後派人對大臣解釋說,官家所示,僅指三、五日病可稍退,別無他意。元儼聞聽此事後,發(fā)現(xiàn)自己已成爲(wèi)劉後當(dāng)權(quán)的障礙。爲(wèi)了避免遭到劉後的殘酷囧囧打擊,他立即閉門謝客,不再參與朝中之事,直至劉後去世,仁宗親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