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娜關了家門后,蘇宛站在陽臺的窗口巡視著她走出小區,漢娜沒回頭,行色匆匆,那纖柔背影里有說不出的堅決和自信,蘇宛覺得心里落了一塊石頭,起碼看著漢娜如今的狀態,是能夠讓人放心的。
窗外,漢娜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小區門口的拐角,蘇宛收回目光,將額頭頂向窗口的玻璃上,她的頭發零散在胸前,困意還沒完全消退,鼻息處的呼吸在玻璃上罩了一層霧氣。
她不禁感嘆,原來天都這么涼了。
踏著碎步走回臥室時,蘇宛重新貓進了被窩,里面的溫度還沒消散,暖和的心滿意足,她再次拿起手機,隨便翻看著屏幕上的信息,除了剛剛藍威發來的廣告拍攝提醒,就再無其他了。
她有點失望,又有點思念。
看了看時間,早上六點整,今天沒什么重要的事,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但這種天真的想法還沒持續十分鐘,不安分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她以為是騷擾短信,看到信息來源人的時候,她唰的一下從被窩里坐了起來,搞得她原本捂好的熱氣也都被折騰盡了。
這世上沒人能讓她這么亢奮,除了赫成銘。
他的短信內容精簡干練,只是一句詢問和一個地址的公布,他告訴她,今天是林雨熙的出殯日,因為身份的特殊性,他為他的“妻子”舉辦了一場“隆重”的遺體告別儀式,如果她有時間,就去看一眼。
關掉屏幕,蘇宛將身子癱在柔軟的被單上,她總是無法理解,這個男人的生活,到底還要背負多少公眾的目光?為什么他就不能灑脫一點?世俗的名利籠罩,難道就真的那么無法拒絕嗎?
這一通短信后,蘇宛徹底沒了困意,她下了床,開始洗漱整理著裝。
六點半的時候,收拾的快要接近尾聲,她本來想著去對門叫醒那兩個大男人,但還沒打開家門,她就聽到了走廊里對面房門閉合的聲響,她急忙推開門,看到了正準備下樓的韓佑庭。
“你干什么去!”她沖他喊道。
韓佑庭停住腳,眼皮還略帶一些浮腫,他昨晚一定和常凌杰徹夜交談了,否則不會這么憔悴,有時候,男人之間的話題,交談起來比女人更傷感。
“下樓給你買早餐??!奇怪了,你今天怎么起的這么早?”韓佑庭走到了她面前,手掌很自然的撫了撫她的額頭。
蘇宛瞪大眼的看著他,然后撇了撇對門屋,說:“常凌杰醒了沒?我得告訴他件事,漢娜已經走了!”
只是蘇宛的話剛落地,對門的門口就出現了常凌杰半裸魁梧的身型,真不愧是專業模特,這身材實在是沒得挑剔。
“你說什么?漢娜走了?”常凌杰的驚訝如蘇宛料想的一樣,他肩膀的毛巾搭住了半個身子,眼里的紅血絲暴露了他的倦意。
蘇宛點點頭:“回美國了,一大早突然走的。”
常凌杰愣了一會,他沒太能接受這樣突來的狀況,但很快他又理解了這樣的現實:“恩,她總是這樣,什么事都決定的突兀,走了也好,省的心煩了?!?
說罷,常凌杰走回了客廳。
蘇宛看著他失神的摸樣,覺得有些不安,其實他對漢娜還是有感情的。
不過,這種擔憂并沒持續多久,門口的韓佑庭就抓著她的肩膀狠狠晃了兩下:“想吃什么,我一會給你帶上來。”
蘇宛搖搖頭,神色凝重:“你回屋里收拾收拾吧!赫成銘剛才發來信息了,說今天是林雨熙出殯日,我想我應該去看一眼,你讓常凌杰也收拾一下吧!畢竟他和林雨熙也
朋友一場。”
聽到這,韓佑庭意味深長的嘆了嘆氣,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那答應我一件事行嗎?”
蘇宛茫然:“什么事?”
“看到赫成銘的時候,不要再哭了?!彼穆曇舻统?,說的人心里發癢。
蘇宛點著頭,那一剎,眼角竟突然有了蠢蠢欲動的傾向。
她不應該這么多愁善感的,明明只是去參加一場葬禮而已。
等常凌杰收拾完畢后,蘇宛三人開始朝著赫成銘指定的地點開車前往。
這一路,蘇宛的心跳并不平穩,她很害怕看到赫成銘的那張臉,但她的潛意識里卻又思念著那一張臉。
車里很安靜,目的地很遙遠,她閑來無趣的仰在車座里,閉目養神,可腦海里卻總能回響起昨晚的那句嘶喊:“蘇宛,我愛你?!?
她急忙睜開眼,平撫著心口的紊亂跳動。
她這是怎么了?明明昨晚已經那么勇敢的棄他而去了,可現在怎么又這么舉棋不定?
身邊的韓佑庭專心致志的看著路況,時不時又轉頭關心她的狀態。
“你別太擔心了,一會我們陪常凌杰去看一眼,然后我們就走。對了,你廣告的拍攝時間定了嗎?是不是已經進入尾聲了?”
“恩,明天就拍,是室內的?!碧K宛有氣無力。
“恩,挺好!等拍完以后,你就好好休息吧!作為慶功,我還有兩個禮物要送給你!”韓佑庭的話里帶著驚喜,他說話的時候,嘴角也在不自覺的上揚。
蘇宛好奇,盯著他的側臉,一頓詢問:“什么禮物?是貴重的東西嗎?如果禮物不實用,你可以換成現金給我嗎?我最近好缺錢!好久沒買新衣服了!”
蘇宛死皮賴臉,可憐巴巴的朝著他放電。
韓佑庭用右手將她的腦袋推到了一邊,然后聳了聳肩:“別用這么無辜的眼神看我!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車子行駛的一路,韓佑庭不停的用語言分散蘇瓦你的注意力,那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讓她沒再思索那些不該想的片段。車子后座上,常凌杰懷抱著剛剛在花店里買到的黃白相雜的花束,整個過程里,他都是沉默不語的,其實回想起那些一起奮斗的日子,他也覺得世事難料。
二十分鐘后,他們三人到達目的地,蘇宛先下了車。
葬禮是在空曠禮堂里舉行的,場面的確浩大壯觀,甚至有幾家媒體跟拍,但前此追悼的人,卻都只是逢場作戲,以表安慰。
禮堂外的大廳門口,站了一排禮儀,黑色禮服,秩序井然。蘇宛三人前行入內時,是尹恩出來招待的,她臉上的淚水劃痕還若隱若現,她看到蘇宛的時候,表情凝固的無法釋懷。
“尹恩???”蘇宛走到了她面前,她本想安慰些什么,但并沒說出口。
尹恩只是禮貌的點了點頭,然后將視線挪到了常凌杰的身上:“母親生前有和我提及過您,我也聽聞了很多你們一起工作的過往,如果是來誠心悼念的,就多坐一會吧!”
顯然,尹恩話里的意思太具有針對性,她不歡迎蘇宛,也不想讓她在這里長留。但她既然已經來了,也就沒有再離開的理由,她硬著頭皮走進了禮堂,開始在這諾大的會場里,巡視著熟悉的身影。
這里的人很多,黑壓壓的一片,沒有正常語氣的交談,到處都是沉寂的哀怨,整個廳里的氣氛讓人壓抑,甚至無法喘息。
蘇宛踮著腳,四處尋望,終于在遺像的另一側看到了赫成銘,以及那個一身黑西服的藍威,此刻的藍威正
低垂著腦袋,嘴里在默念著什么。
藍威的出現并不出奇,因為他和林雨熙的關系,本來也就帶著些親情的元素,但他是個聰明人,他不會不清楚林雨熙的死到底有幾種原因。
所以,接下來的這場戰爭,應該早就在預料之中了。
蘇宛是穿越人群走向赫成銘的,這條路不長,但卻讓她走了很久,她一直都在想著要怎么開口和他說第一句見面語,但她還沒靠近,事情就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逆轉。
眼前,藍威和赫成銘突然起了爭執,原因就是黑白遺像上的那個女人。
挑起事端的人是藍威,赫成銘起初并不想和他一般見識,但藍威這個人實在口無遮攔,那發瘋的架勢和他的姐姐并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
“你就是個畜生!你喜歡你的養女,卻拿我姐來做你的擋箭牌!你讓她處理你洗錢的事,現在她死了,你又把那些責任歸咎在她的身上!你真是英明?。『萌藟娜硕甲屇阕鼋^了!”藍威是指著赫成銘的鼻頭開罵的,而且是在林雨熙的遺像前。
赫成銘的沉默一如既往,他就是那種處變不驚的人,所以在變故面前,他甚至早就做好了準備。他對著身后不遠處的保安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把神志不清的藍威帶走,但藍威并沒有束手就擒,他怒發沖冠,拎起手邊的陶瓷花瓶,就朝著赫成銘的頭頂砸了下去,那一下,擲地有聲。
三米遠外的蘇宛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她本能的沖到了赫成銘的身前,但還是晚了一步,三十厘米長的陶瓷瓶就那么準確無誤的砸在了赫成銘的頭頂,那碎片跌落滿地的聲音讓人覺得針扎的疼。
鮮血是在第二秒里滲出來的,赫成銘受傷的模樣像極了昨晚的常凌杰,但他的傷口更大更深,血液流淌的更多。
赫成銘被砸到的一刻,腦子是發懵的,他的身軀轉瞬就支撐不住自己,順著身后擺放整齊的花束就躺了下去,面部表情只有輕微的抽搐,連一句呻吟都沒有。
蘇宛是踩著一地的碎片沖上去的,她慌了神,想為赫成銘包扎,可手邊卻沒有紗布和藥水,她當時就嚇的眼淚直流,嘴里不停的哭喊著“大叔”兩個字,像個迷路的孩子,像個失去親人的兒童。
赫成銘很努力的沖她笑了笑,然后就暈厥在自己的血泊中了。
保安跑過來的時候,按壓住了藍威,但藍威卻對著蘇宛和赫成銘冷笑,他的嘲諷并未停止,甚至變本加厲:“你們兩個就是一對狗男女!虧的我姐生前還那么愛這個畜生!她就是被你們逼死的!她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藍威近乎瘋狂的對著蘇宛狂吼,那唾沫星子在她的眼前飄來飄去,她覺得惡心,更覺得厭惡,她受不了這樣的侮辱和謊言捏造,她實在無法用善意去忍受這些本質骯臟的惡人,所以,她也瘋了,像藍威那樣。
只是一秒的間隔,蘇宛同樣拾起了擺放在身后的陶瓷花瓶,她拿起的一刻,甚至沒察覺那花瓶的重量,不假思索的,狠狠的朝著他的額頭就砸了下去,那力度,比剛剛赫成銘被砸的那一下,還要可怕。
霎時,整個會場,更加靜默了。
身邊的兩人男人都倒下了,地上的血跡緩慢的向外延伸,蘇宛站在這狼藉一片的正中央,她的身后是林雨熙微笑的黑白遺像,身前是無數前來祭奠的陌生人群。遙遠的,她能看到尹恩從盡頭朝她飛奔而來的猙獰面容,也能看到韓佑庭滿眼失望的真情流露,她覺得她的耳邊像是失了聰,聽不見任何人的陳述。
她的世界,是黑白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