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習慣性的用善意做謊言,美其名曰是為了他好,卻不知這樣的無處責怪,傷人最深。
蘇宛的心事,始終沒向赫成銘透露,而赫成銘又是最緘默不語的那個。
他們兩人,像是兩條透明魚,明明彼此知曉,卻不會說話表達。
大廳里,蘇宛抱著紅酒下了樓,赫成銘已經開始往飯桌上端盤,兩份七八分熟的牛排,一份簡單的蔬菜沙拉,這是他這輩子唯一會做的兩道菜,還是被蘇宛逼著學會的。
“不錯嘛!手藝越來越好了!”她放下酒瓶,對著他豎起了大拇指。
不過,聽到贊美后,赫成銘不但沒接受,還一臉苦相的埋怨:“做的好,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恩?”蘇宛沒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你回來之前,我已經煎糊了六塊牛排了!”他尷尬一笑,然后將身上的圍裙扯到一邊。
蘇宛沒忍住,也坐在他的對面哈哈大笑。
赫成銘癟癟嘴,然后從桌子下面的隱藏盒里拿出啟瓶器,打開了兩瓶紅酒。
蘇宛拿起筷子,敲了敲酒瓶,說:“今天我可以隨便喝!今天我不走了!”
聽了她的決心,赫成銘沒猶豫,直接將剩下的兩瓶都打開了,警告道:“我可告訴你,紅酒最上頭了!你要是喝不完,就留在家里打掃衛生打掃一個月!”
“誰怕誰??!”蘇宛拍拍胸脯,一臉的斗志昂揚。
其實赫成銘不知道,她今天本來就是抱著不醉不歸的態度回來的,她原本,就沒想清醒著面對他。
酒杯被斟滿后,因為是兩個人,蘇宛顯得比較隨意,還沒開飯,她就先悶了一口,赫成銘看著她的唐突,也跟著悶了一口。
“怎么?一開始就這么激烈啊!”他將沙拉推到她面前,還是有點擔憂:“先吃點東西再喝?!?
“我只是渴了而已!今天下了飛機,就一口水都沒喝!”
“你去外地了?”
“恩,去上海了!”蘇宛拿起刀叉,想嘗嘗他的手藝是不是有進步。
“林雨熙也去上海了,在幫我處理一些公司的事。”赫成銘有意無意的提到,竟讓蘇宛瞬間停止了手里的動作。
赫成銘看出了她的不自然,猜測道:“怎么?你看到她了?”
蘇宛頓頓續續的切著盤子里的牛排,嘴唇上下輕抿,她很想說出口,她本來也就想說出口,可話到嘴邊,又沒了勇氣。
“怎么了?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赫成銘一語中的,他總是很精明,特別是在觀察一個人的時候。
霎時,蘇宛放下了刀叉,她的眼睛直視他的目光,毫不忌諱:“你愛林雨熙嗎?”
或許是因為心虛,又或許是有苦難言,赫成銘避開了她的灼熱視線,手里的刀叉很緩慢的在盤子里來回切動,嘴邊輕描淡寫:“為什么這么問?”
蘇宛的心里不停的掙扎,她將右手伸到他的厚實手腕處,那一下的觸碰,讓赫成銘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蘇宛鼓足了勇氣,再次強調:“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
慢慢的,赫成銘抬起了頭,可他手里的刀叉卻突然滑落在純白瓷盤中,他的眼神是撲朔迷離的,在和蘇宛對視的一刻。
“我???”他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又忍了回去。
“你愛她嗎?”她的眼里帶著誠摯。
“愛吧!或許吧!”他的回答模模糊糊,眼神再一次避開了她的視線,總是那么若即若離。
蘇宛松開了他的手腕,她望向他的那幾秒里,分明看
到了他的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他明明那么世故,卻還是在最簡單的問題上栽了跟頭。
“我在上海,看到林雨熙了,尹恩也在?!碧K宛攤了牌,準備將她所知道的事,全部傾盤而出。
可赫成銘卻重新拿起了刀叉,攻擊著盤子里漸漸變涼的牛排。
蘇宛見他沒反應,繼續說道:“你難道不好奇尹恩的身份嗎?尹恩她是???”
蘇宛的話沒說完,低著頭的赫成銘突然開了口,“她是林雨熙的女兒,我知道。”他的語氣異常平穩,就好像這件事故的主角并不是他。
“你知道?”蘇宛驚愕。
“恩,也是后來才知道的。”他繼續切著牛排,眼看著盤子里的牛排被切了好多個小塊,他將盤子推到了蘇宛的面前,然后將她的那份拿到了自己面前。
蘇宛覺得不可思議,如果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那么江克和尹恩的事,他是不是也已經知曉了?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那天婚禮結束后,我就開始調查了,知道了很多事,對不起,誤會你那么久?!焙粘摄懙牡狼嘎暫茈S意,但只是這一句,蘇宛就覺得很滿足了。
她無聲,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么。
赫成銘舉了酒杯,模樣灑脫:“我們,是不是應該為沉冤得雪干一杯?”
聽了這樣的解釋,蘇宛跟著舉了杯,不過只喝了一口,她就開始難以下咽了,赫成銘卻干了滿滿一杯,他似乎把紅酒當成了啤酒,只想醉。
放下酒杯,赫成銘繼續切著盤子里的新牛排,低頭說道:“你是不是還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蘇宛哽咽,兩人中間空白了很久,直到他將新牛排也切好,她才開了口:“大叔,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說?!彼畔碌恫?,這次他將目光迎向了蘇宛,但他的眼里卻開始犯了混,臉頰也開始透著紅,他一定是有些醉了。
蘇宛看著他毫無防備的模樣,在心里默默捏了一把汗,終于把準備太久的話說出了口:“大叔???你在海外洗錢了,是嗎?”
聽到這樣的揭穿,赫成銘還是在眉目間飄過了一絲不安,但又轉瞬即逝,在危險面前,他總是這般冷靜:“你怎么知道的?林雨熙和你說的?還是尹恩?還是?”
“是我偷偷發現的???”
“然后呢?”赫成銘往自己的杯子里添著酒,態度坦然。
“然后,我親耳聽到林雨熙要對你落井下石,她已經背叛你了!”蘇宛的面目猙獰,她總覺得赫成銘不會相信她。
他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冷笑聲不斷:“這個女人,還真是深不可測。”
蘇宛觀摩著他的神色,覺得他似乎已經默認了自己洗錢的事實。
“大叔,你真的做了那樣違法的事,是嗎?”
赫成銘放下酒瓶,然后抓了抓自己的前額,他頭痛欲裂,回答的有氣無力:“當初是她慫恿我的,然后我也就一時腦熱,跌進去了。本來想收手的,但是因為一直是她在做中間人,我也只能讓她來處理這些事,但我沒想到她會這樣踹了我一腳?!?
赫成銘的面容憔悴不堪,蘇宛聽在耳里,開始心生憐憫。
她不知應說些什么,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幾秒過后,赫成銘又開了口:“當初領結婚證,她就是拿這個威脅的我,我以為結了婚,她的歪想法就會少一些,但沒想到她會魚死網破?!?
“那你沒想過,是她女兒尹恩逼的她嗎?”蘇宛試探的提醒。
“是又怎么樣,事已至此,說這些也
沒用了!”他倏然拿起酒杯,再一次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蘇宛想阻攔,但沒來得及。
這一杯下肚,赫成銘的面色更加紅潤了,眼神也開始恍惚不定,蘇宛拿走了他面前的酒杯,給他弄了一杯清水。
“別喝酒了,現在不是買醉的時候?!?
可赫成銘不聽勸,不停的在桌面上尋找著酒杯干杯,他很少酒后失態的,但除了這次。
“別喝了!現在你應該想辦法!而不是喝酒!”蘇宛沖著他大喊,妄圖把他從醉酒中喊醒。
可赫成銘非但沒有,還變本加厲,他的傾吐,充斥了整個餐廳:“你以為我不想嗎?在我得知尹恩和江克的關系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和江克走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會記恨我,然后棄我而去!”
蘇宛聽著他的抱怨,確定他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并且開始口無遮攔。
或許,他還不知道江克和蘇宛的關系,又或許他明明已經察覺了,只是自己不敢承認。
蘇宛竭力的勸導他,想讓他冷靜一會:“我不會和江克走近的!你別害怕了!你現在喝多了,需要休息!”
可赫成銘的酒勁似乎才剛剛開始,他不停的抓著蘇宛的手臂,弄的她生疼,嘴里還不停的沖著她吶喊:“我一定是壞事做多了!才會遭報應!可是誰壞我都無所謂,只有你不能!你是我親手養大的,我不可以讓任何人來破壞我們之間的關系!誰都不行!如果那個江克和你胡言亂語,你千萬不要相信!所有的事情讓我自己來承擔就好了,他絕對不可以把你也拖進來!”
一陣嘶吼過后,他的腦子已經徹底失去了理智,他把所有隱藏在心里的秘密全部傾訴而出,可蘇宛聽的心酸,因為那些秘密,她早就知道了。
而她之所以能撐到現在,還不是因為放不下赫成銘。
“我不會相信江克的,不管他今后對我說什么,我都不會相信的!”蘇宛起身,走到他身邊,安撫著他的額頭。
一陣安慰過后,赫成銘平穩了許多,他的腦袋窩在蘇宛的懷里,模樣很安逸,可蘇宛卻很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抑郁的心情吞噬自己。
她明明就知道事情的一切真相,可在赫成銘的面前,卻要故意佯裝;她明明不想出庭作證,但看到赫成銘的憔悴,卻想不到能幫助他的更好辦法。
她總是很糾結,在赫成銘的面前。
遭遇了這一餐的唐突經歷,蘇宛的心開始愈加的堅定,她開始覺得,其實赫成銘不是不愛她,而是找不到合適的方式,盡管那愛不知是父女之愛,還是男女之愛。
客廳的鐘擺仍舊在滴答作響,赫成銘已經在蘇宛的懷里安然入睡,蘇宛保持著一個姿勢,坐了整整一個小時。
這一個小時里,她翻來覆去的思考著周一的那場開庭戰爭,她是一定要出庭的,只要能最大程度的保住赫成銘,她就愿意做一切危險的嘗試,即便赫成銘還渾然不覺。
身邊的時間在漸漸流走,餐桌上的牛排已經涼透,蘇宛很輕柔的安撫著赫成銘的額前碎發,她太珍惜這樣的時光,盡管所剩無幾。
而空曠的餐廳內,赫成銘的呼嚕聲不斷,蘇宛專注的看著他熟睡的模樣,嘴角的傾訴不自覺的流露。
“大叔,其實我???真的很愛你?!?
蘇宛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自己能聽得到,說完這一句,她就像個吃到了糖果的孩子,心里有小小的滿足。
只是那瞬間,她分明感覺到,赫成銘的身子在微微顫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