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來了……”一個駝背老叟在瑤池殿外恭迎著各路人物。依謠將手中的請帖遞了上去,老叟立馬點頭哈腰地向他們打著招呼。三人回了個禮,便走進了宮殿。前腳剛跨過門檻,三人背後就傳來了黃帝駕臨的鳳鳴聲。依謠等人趕忙迎了上去,其餘諸神大將紛紛跪在了兩旁。
黃帝示意衆人起身,在他左右兩邊緊跟的是大將離朱和象罔。
“看來,他爲了上青玉書,還真是傾巢出動。”檮杌對依謠耳語著。依謠點了點頭,便迎上了黃帝詢問的眼光。
“這次只有你們前來?顓頊不會是身體抱恙了吧?”
“回陛下。”窮蟬拱手抱拳相言,“父王最近操勞有餘,身體大不如從前了。故而,讓晚輩們前來長長見識。”
“還是勸你們父王適可而止的好。身邊有檮杌如此優秀的人才,大可放心休息了。”黃帝眉開眼笑地拍了拍檮杌,惹得一旁的窮蟬眼紅不已,趕忙說道:“這次父王是派兒臣前來出席。大哥一會兒就要退出殿外。”
“哦?”黃帝詫異不解地看著兩人。
檮杌也說著:“確實如此。我只是以北國將軍的身份,護送而來。兒臣便先行退下了。”
黃帝沒來及多言,檮杌就退出了宮殿。依謠尷尬地笑著,趕忙對黃帝說:“正如二哥剛纔所說,父王想多鍛鍊鍛鍊晚輩,所以纔有此決定。”
黃帝點著頭笑著,依謠和窮蟬便陪同於兩側,一起步入了瑤池正殿。
半個時辰後,宴會在仙女們華裳翩躚的舞蹈中,慢慢揭開了自己的神秘面紗。西王母雍容華貴,衆星拱月地,踏著月色從天而降。嬌嫩白皙的肌膚,簡直羨煞奼紫嫣紅。不過依謠卻沒有心思欣賞歌舞,品嚐瓊漿仙釀。她要時刻關注窮蟬,叮囑他不能行差踏錯;又要打望著黃帝和他身邊的大臣,稍有不妥她就要通知殿外的檮杌。
依謠簡直覺得自己的一雙眼睛,一個大腦,根本不夠用。她嘆了一口氣,抿了抿酒樽裡面的甘甜玉液,正好對上句龍打趣著望向自己的雙眼。句龍朝左右兩邊看了看,然後衝著依謠做了一個鬼臉。依謠一時驚異失神,撞到了案幾,酒水便蔓延開來。依謠用手絹趕忙擦拭著,一邊瞪了句龍一眼,故意扭轉過頭繼續和窮蟬說話。句龍也笑了笑,趕忙恢復了自己一本正經的模樣,與前來敬酒的神將們談笑風生。
“爲何這次你要拒絕我陪你前來呢?”依謠等著圍著窮蟬的人散去後,低聲問著。
“因爲我覺得你不適合……”窮蟬凝望著依謠的雙眸,柔情地說著,“我一個人捲進這些無謂的紛爭,與虛假的討好也就罷了。你是我們的妹妹,最無憂無慮的一個。無論我與大哥之間如今是何種狀況,都與你無關。從小,我就想保護你,讓你離這些烏煙瘴氣的東西遠一點!所以我樂意陪你瘋,陪你鬧。因爲你是我高陽窮蟬唯一的妹妹,高陽依謠!”
依謠難以置信地看著窮蟬,二哥好像在一夜間變了一個人。或許是這仙酒的作用吧!依謠感動地拉著窮蟬的手,說著:“二哥,不論將來會如何,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哥哥!這是不爭的事實!”
窮蟬揉了揉依謠的頭髮,爽快地又是一杯酒下肚。
依謠原先還以爲這也是釉湮的計劃,阻止自己前來,就等著窮蟬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回倒是自己疑心太重了。話又說回來,二哥爲何定親自前來參加蟠桃會呢?這個疑問,定是和釉湮脫不了干係!依謠端起自己的酒樽,離開了自己的席位。
句龍通過面前人羣的縫隙,勉強能看見依謠。他伸長脖子,用眼神跟隨著,居然看見依謠站在了少昊面前。心中不禁納悶起來,眼前衆人的敬酒,他壓根就沒有聽進心去。
“父王特地在臨行前,叮囑依謠向陛下致敬!恭喜陛下終於得到了黃帝和天下人的諒解,也希望陛下不要介意父王的抱恙,不能親自前來。”
“依謠這話說得太客氣!顓頊也太多禮了!”少昊笑著就飲了一杯酒,“我們兩家本就是一脈相承,如今更是親家,就不用這些繁文縟節了。”
依謠莞爾一笑,替少昊斟滿了美酒,繼續說著:“大嫂知書達理,是個難得的賢妻!光是看大嫂,就知道陛下家教有方了。”
“說來慚愧。釉湮自小就被嬌生慣養,倘若在北國做錯了什麼,還望你們能海涵!她幼時曾被劫持過,尋了幾年才找回來。這也是你父王的功勞。故而,釉湮就有些恃寵而驕了。”
“嫂子被劫持過?又怎會是我父王找回的呢?”依謠很是茫然,她從未聽顓頊提及過。
“當時我年輕氣盛,樹大招風。有人看不慣我,就以釉湮來威脅。後來釉湮的娘也病得一塌糊塗。我便有些力不從心。好在顓頊一直幫我,終於有了那夥人的線索。顓頊便親自帶隊,在鐘山上救回了釉湮。自此後,爲了彌補釉湮,她娘是什麼都滿足她。慢慢地,釉湮也驕橫了起來!所以,還望你們不要介意……”
“怎麼會?”依謠又敬了少昊一杯酒,心中思索著,一個天馬行空的想法在她腦海一閃即逝。連她自己都不寒而慄——莫不是巫族的孩子和少昊的王姬掉了包?
“感謝黃帝陛下,及諸位神將、殿下和王姬們的如約賞臉。”西王母站在桃花瓣堆砌而成的仙臺上,灌滿靈力地說著,宮殿裡面熱鬧嘈雜的聲音立馬弱了下來。大家紛紛都轉身,膜拜著西王母,聆聽著她清脆甜美的嗓音。
“蟠桃,一千年開花,一千年結果。間隔兩千年的瑤池蟠桃盛會,終於在大家翹首期盼地等待中,迎來了這個特殊的日子。”西王母一壁說著,一壁就有仙婢託著蓋有金色蠶絲的托盤而來。西王母一揚玉手,婢女們欠著身,踩著蓮步就來到依謠等赴會人面前。
“多謝聖母!”赴會人皆跪膝叩首,西王母剛忙攙扶起了黃帝,笑臉盈盈地對衆生說道:“各位請起。還望大家……”
依謠不再理會西王母那些客套的話語,只是接過了婢女遞來的蟠桃,細細地打量著。然後又從腰間拿出一個小荷包,將蟠桃放了進去。心中正想著出去後和大哥分著吃,卻在餘光處,突然間看見夜空中閃過一絲白光。
這是北國特製的信號,外人並不能輕易分辨出來。依謠自知大事不妙。此時的窮蟬也看見了殿外檮杌發來的信後。握著酒杯的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依謠將自己溫暖的手緊緊按在窮蟬的手背上,然後嚴肅冷峻地說著:“別慌!我先出去看看,這裡就交給你了!”
窮蟬看了看依謠,有力地點了兩下頭。
依謠趁著衆人的注意力都在蟠桃上,便悄悄溜了出去。一旁的句龍正欲跟上,卻被前來找他的少昊打斷了。句龍心裡焦躁得發慌,不知是否檮杌在外面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少昊說了很多話,句龍的耳畔一直嗡嗡嗡地響著,他只顧著點頭,並未聽明。
依謠出了宮殿,順著山路飛快地跑著。腳底輕微一打滑,人便跟著踉蹌了一下,好在及時扶住了一旁的桃樹,纔沒有摔下去。
“山路錯綜複雜,你確定是這條路?”依謠看著前方兩個黑影,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麼,立馬蹲下身去,躲在桃樹後面,側耳傾聽著。
“確定!你不要囉嗦!安靜一點啊!”
依謠看著那兩人慢慢朝前面走去,也跟著站了起來,突然間卻不知道被什麼人用手壓了下來。依謠倒吸了一口冷氣,看過去才發現是大哥檮杌。依謠朝他遞著眼色,檮杌點了點頭,便輕手輕腳地和依謠一道收斂了靈力,尾隨上去。
“剛纔是出了什麼事?”依謠耳語著。
“那個老叟告訴我大殿只有一個出口,我想著黃帝若要行動,必會派人出來。所以就守在他們的必經之路,看著離朱和象罔偷偷摸摸的樣子,頓時起疑。一路跟蹤而來,向你們發了信號。”檮杌頓了頓,在樹上做著記號,又道,“窮蟬還好吧?”
“他掌控得很好。我們倒是都小瞧他了……”
“那就好。”檮杌壓低了身子,前面的那兩人有一個回頭打望了一下。待依謠和檮杌看向他們時,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
“句龍知不知道?”檮杌悄聲問道,又在近旁的樹上留下了方向指示。
“我怕引起他們的注意,不敢去找他。畢竟這件事我們也沒有告訴二哥。不過,我想他留意到我溜走了,他心中應該有數。”
“好。我們就打個頭陣。”
“嗯!”
依謠和檮杌躲在一棵大樹後面,發現兩人站在原地不再走了。依謠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的風光和剛所經過的完全不同。這裡沒有芳菲如雨的桃花,少了份恬靜與柔美。參天聳立的大樹冷冰冰地拔地而起,不知是否是更深露重的緣故,依謠覺得自己的衣服冰冷地貼在身上,一層雞皮疙瘩爬上了手臂。
“地圖就到這裡了。”離朱看了看手中的地圖,又看著周邊。
“這裡?全是樹,莫不是埋在樹根?”
“陛下讓我們找的是桃鶴君!你覺得一個人被埋在樹下,他還不死?”
“就給我們一張破地圖,也不標清楚,這我們怎麼知道啊?”
“算了,你小聲點。我們四處找找吧,看有什麼可以容人的地方。”
“還能怎麼著?”說罷,他兩人就分開尋找了起來。
檮杌和依謠並沒跟上去,依舊躲在樹後。依謠忽而說道:“他們說的桃鶴君,是何方神聖?”
“早先聽聞父王提及過,大概是西王母的人。但是和蚩尤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蚩尤涿鹿大敗後,他也消沉了,聽聞西王母爲了鎖住他的魔性,將其幽禁起來。具體如何,我也未知。不過眼下看來,黃帝是懷疑桃鶴君擁有上青玉書。”
“既如此,我們也去找找啊!”
“等一等。”檮杌拉住了依謠,“他們不知道散開在哪裡,到時候被撞見就不妙了!父王還不知曉此事,到時候解釋起來也很麻煩。我們且在這裡等他們,看他們搜索的如何,還能省我們好多事!”
“大哥不虧是我們的大哥啊!”依謠欽佩地笑著。
“或許一直以來,我這個大哥太‘大哥’了。”檮杌背靠著樹幹坐了下來,手裡拔著一旁的野草,半晌過後又說道,“其實,我剛纔一直都在考慮。我們真的忽視了窮蟬的能力,沒有給他鍛鍊和證明自己的機會。只是一味地覺得他不擔重任,根深蒂固,沒有改變。”
“大哥是想保護我們,這點我們大家都知道。你想給我們無憂無慮,遠離紛爭的生活。就像剛纔,二哥也這般回答我。”依謠挨著檮杌坐著,頭靠在檮杌的肩上,“我之前一直都在懷疑,這次二哥不願我跟隨前來,是釉湮的詭計,原來二哥的心思竟是和大哥一樣的!只是大哥先撐了千年,二哥眼下才領悟。有時候,真不知道釉湮對二哥的謀劃,是對還是錯了……”
“自有她對,也有她錯的地方。她確實幫著窮蟬開了心智,讓他明白了很多,也讓我們看見了窮蟬很多方面。可我正是怕他急功近利,到頭來毀了他自己……”
“找到了!”離朱的聲音在遙遠的地方響了起來。依謠和檮杌相視一眼,立馬站了起來。
“此時離朱定是在釋放靈力通知象罔,我們不能用靈力探出他們的下落。你剛剛有沒有聽清楚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依謠閉上雙眼,凝神匯聚。在腦海中一幕一幕回現著剛纔的畫面,然後緩緩舉起自己的左手,說著:“這邊!”
“走。”檮杌在樹上刻了個箭頭,伴著依謠就消失在了黑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