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曖昧繾綣
“陸嬸是怕你餓暈了,沒力氣走出牢房……”
季涼蹙眉,“那你還送吃食來?”
“……”
祝司南停住腳步,轉身看著一臉擔憂的季涼,無奈說道:“其實,我本來就是來接你回院子的。”
“當然要走。”季涼蹭的一下從石床上躍下,幾步便出了牢房,忐忑的看了眼空蕩蕩的牢房,還有掉落在地下的鎖鏈,擔憂道:“我這算不算越獄啊?”
“還不走?真想睡在這里?”祝司南看可憐兮兮的坐在石床邊上的季涼用她那失落里帶著些期盼的眼神看著他,胸口驀地心疼起來,很快斂下心緒,沖著還在發愣的季涼說道:“回無患院去,走不走?”
“誒……”季涼可憐巴巴的望著祝司南,眸光復雜,剛才還那么溫柔,怎么一下又變了啊?男人心,海底針!
祝司南也未說話徑直走出了牢房。
季涼瞧見他的表情似有不愿,急忙出聲:“我看那些侍衛挺怕你的,所以才……你不愿就不愿吧,我將就一下也行。”
祝司南同樣朝那不知多少人蓋過的薄被,眉擰得更緊了。
“那好吧。”季涼點點頭,突然覺得脖子有些癢,伸手撓了撓,瞥了眼堆在墻角處的老舊薄被,上面可能有虱子,想著又覺得癢極了,祈求著:“你能不能給我換套新的厚被子啊?”
“可以賒欠著。”祝司南心中默默想著:我救你,無關其他。
夾著涼雨的風灌進牢里,吹得季涼臉上的燥熱都少了不少,還覺得有些冷,雙手交叉放在袖口里取暖,有些幽怨的試探著:“可我沒銀子了。”
祝司南點點頭,“自然會的。”
“你……”季涼有些扭捏的開了口:“你可要給我洗刷冤情。”
祝司南將掛在墻上的油燈撥亮,再轉身時季涼已經一本正經的坐在石床邊上。
油燈滋滋燃著,忽閃忽閃的。
趁著季涼未注意,祝司南舔了舔唇,嘴角上揚著,因為,他已經確定了一件事。
牢房內昏黃,空氣中也涌動著旖旎。
看著那如墨的眸子,季涼停了片刻的心猛然跳了起來,被他看得更是滿臉通紅,不自覺又習慣性的抿唇,然后偏頭看向墻壁上的小窗口外的黏稠如墨的黑夜。
只見祝司南訕訕的收起了帕子,抬手微蜷至鼻下輕聲咳嗽著,掩下心中的澎湃,濃黑如墨的眸子里帶了幾分情意,與季涼對視著。
反復擦著,按著她的唇形輕輕擦著,動作極為輕緩,生怕傷了她一般。直到那那唇由緋色變得通紅才退開。
低斂著的眸輕輕眨了眨,輕輕顫著拿著絹子的手忽地又貼近了她的唇角,仔細擦著未拭凈的地方。
隔著薄薄的手絹,感受著她唇上的溫度,心便又停了片刻,手哆嗦著離了唇,感受不到一絲溫度,眉不自覺的皺了起來。他不喜歡這種觸碰不到那片溫熱的感覺,他想靠近她,他想。
祝司南擦拭著季涼油乎的唇角時,也是愣住了,本欲收回手,可看著她那瑩亮的眸子,小巧挺立的鼻,紅潤的唇……或許只是因為是她,不想收回手,想替她拭去唇角的油漬。
揪起的心又松開,任由他擦著,有些愉悅。他鬢角垂落的一縷青絲在自己的額角拂過,撩得心酥麻酥麻的,想抬手撥開那發絲,卻始終未動。
透過手絹,能感受那去而復返的溫度,暖暖的。
季涼輕輕眨了眨眼,便見白色的手絹又靠近了自己的唇,動作極其輕緩的擦著自己的沾滿油漬的唇角,比最開始還輕,還緩。
片刻,便見他低斂的眸子眨了眨,連著濃密的長睫毛也跟著顫著,季涼不愿他就這般抽離,是不愿吧?是不愿的。
季涼只覺得胸膛中的心停了跳動,瑩亮的眼盯著著低頭為自己擦拭唇角的祝司南,昏暗的油燈光亮映射在他臉上成斑駁光陰,隨著偏頭而忽明忽暗著,看著他抽離了手,忽擰起了眉,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季涼被看得有些緊張,是自己臉上有什么臟東西?想著便要去擦拭。手剛抬至臉,便被祝司南的手擋開,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方白色的干凈手絹,四四方方的折疊著,伸手至自己的唇角,輕輕擦拭著,沿著唇形移動著,動作很輕緩,很溫柔。
祝司南一直瞧著靠在墻壁上的季涼的臉,一眼未眨。
季涼靠在冰涼的墻壁上,雙手揉著脹鼓鼓的肚子,看著一直盯著自己狼吞虎咽的祝司南道:“飽了,有點撐。”
半柱香后,盤中只剩下一些湯水。
季涼坐回石床上,拿出碗筷便開始吃。
“忘了。”祝司南聳肩,提過食盒,彎腰便走近了牢房里,將食盒放在石床上后便負手站在一旁,“快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反抗。”
“你怎么不拿鑰匙開門?”季涼看著斷落在地面上卷在一堆的鎖鏈,不由嘆著氣,又浪費了,還得自己掏腰包墊付銀子。
牢門門開了。
吱扭——
祝司南搖搖頭,看了眼外間來回走動的黑衣人,左手輕輕放在環繞著的木門上的鎖鏈上,微微一用力,那鎖便松了,啪嗒一聲落在了混雜著干草的地面上。
兩人隔著牢門,離得很近,季涼能聽到他胸膛振動的聲音,“有那么好笑?”
祝司南輕聲笑著。
“啊?”季涼狐疑的看了眼祝司南,又看看食盒中的糖醋排骨,眼中滿是掙扎,他說他喂自己?怎么好意思捏?隨即便頗為正經的拒絕著:“不牢祝師爺。”
“我喂你?”祝司南逗弄著。
說著又將食盒打開,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拿著盒蓋,隔著牢門自己怎么吃啊?
肚子咕嚕叫起來,季涼抬頭就看見祝司南嘴角那似有似無的笑意,撇了撇嘴:“你餓上兩頓試試。”
季涼看了眼暗黑巷道外的侍衛們一眼,衙役們一個也不在,又看著手中的食盒,氣悶的說道:“謝謝。”
祝司南收回落在小臂上的眸光,心不浮,氣不躁,面不改色的將食盒遞給季涼,“吃吧,陸嬸為你準備的。”
兩三步跑到牢門口,隔著牢門探出手去,細滑的綢緞被木棍上凸出的部分掛住,袖子徑直往上拉去,露出隱藏在下的粉藕般的小臂。季涼直覺得有些涼,急忙拉扯著袖子掩住,又朝那食盒抓去:“你怎么知道我沒吃飯?”
季涼看著那食盒,眼眸著閃著亮光,咽著口水,中午到晚上都沒吃上飯,肚子早餓的咕咕叫。
季涼聽著細碎的腳步聲,驀地抬頭,透過粗大的木棍做成的牢門望向外面站著的人,白衣,俊逸,臉上依舊是風輕云淡的表情,手中還提著一個朱紅色的幾層食盒,食盒中不斷溢出飯菜香。
倏地,墻壁上的影子旁又多出一個,很高大。
四四方方的小監牢中燃著油燈,火星被撥得很亮,滋滋作響。墻上倒印著一個影子,坐在石床邊上低著頭不知在做著什么。
九月十五,夜微涼,細雨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