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琳卓出現后,巫妖便停止了亂噴魔法飛彈的愚蠢舉動,像掛在衣鉤上的大衣似的,直直垂在旁邊,看不出半點不對。但奧斯沒遇上危險時,就非常不識時務,明知海琳卓過來了,仍在折磨那把可憐的豎琴,試圖用音樂表達對她的歡迎。
蘇眉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間中,輕輕甩了甩手,仿佛要甩掉手上不存在的灰塵。她無視了巫妖的存在,也無視了奧斯的琴聲,好奇地問:“是誰找我?”
海琳卓輕輕一笑,看上去心情頗佳,“你認識的人。這人可真了不起,幾乎捏死了十只吸血鬼,讓他們無條件投降,哭喊著自愿帶他來見我。然后,他又要求我動用陰影利爪的勢力,尋找海恩哈姆和你的下落。我向他提出交易條件,要他幫我一個忙。他答應了。現在,他正在拜爾登那里待著,而我來找你。怎么樣,需要我叫他過來嗎?”
“……”
蘇眉看不見自己臉上的表情,但那必定是一片驚愕。奧斯彈棉花的聲音忽然中斷,被他的歡呼聲取代,“克雷德大人,是克雷德大人對嗎!”
海琳卓瞬間大笑出聲,笑道:“其實就看你的反應,我這一趟就不算白來。果然,他是你們很重要的同伴吧?或者說,是你們非常懼怕的仇家?說實在的,我比較愿意相信后一種可能呢,畢竟你們這邊有海恩哈姆,正常人都會選擇和它為敵。”
巫妖發覺,自己哪怕安靜地待在一邊,也會突如其來中槍,只好憤怒道:“如果他人傻個子又高,那就沒錯了。我建議你不要和他有來往,不然會像這個蠢貨一樣,變的蠢到不能再蠢。”
外面正在下雨,導致天色陰暗昏沉。當然,這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問題。窗戶大開著,雨絲從窗外吹拂進來,帶著絲絲涼意。
“但是,我們就住在塔瑪拉克,和你在一個城市,”蘇眉說,“你為何還要坑他幫你一次忙?”
海琳卓幾乎笑出聲來,又忍住了,“他做人很上道,主動提出籌碼,難道我非要拒絕不可?”
蘇眉下意識看了看天空,將手中的純銀塊放回桌上,已經從驚訝變回鎮定,一臉平靜地問:“他怎么會找上你?”
“我不太清楚,聽說他先去了海恩哈姆的法塔,發覺那里只剩半截塔身,便進入離法塔最近的泰林那,打算找出線索。哪怕在我們這地方,他也夠顯眼的了。我的手下注意到了他,他也注意到了他們。后來,他意識到陰影利爪前身就是影會,能夠承擔情報打探、資料搜集等工作,便直接要求和我談話。”
說到這里時,海琳卓居然嘆了口氣,似乎很覺可惜。蘇眉不明所以,卻聽她感嘆道:“我與拜爾登為伍,你們卻能找到這種同伴,真是令人傷心。好啦,你們到底要不要見他?”
“不要。”巫妖說。
“要。”蘇眉和奧斯說。
“你們說的人究竟是誰啊?”凱滿頭霧水,問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
他說出搜索魂石的方法后,便得到了海琳卓的尊敬。她先沖他微笑,才耐心解釋道:“過會兒你自然會知道。那位先生是只半魔,據他自己說,是你們之前的同伴,也許你不認識吧。”
凱頭腦不比任何人差,先恍然大悟,然后又恍然大悟一次,向蘇眉說:“難怪,隊長你認為半魔應該長的非常英俊。你們的朋友正是如此吧?”
蘇眉并未否認,只說:“我不想再去那個充滿吸血鬼的巢穴,所以麻煩你了,讓他盡快過來。”
海琳卓當然不是孤身前來,將自己置于危險境地。她帶來了一群護衛,將他們留在樓下。這時她隨便呼喚一聲,便有人迅速出現,帶著她的口信飛快離去。
就算這樣,她貿然出外也具有風險。而以她的性格,也很難放低身段,用這種方式討好他們。蘇眉最初的激動心情過去之后,便猜測她和巫妖本質上是一種人,對他人的八卦非常感興趣,對克雷德更感興趣,寧可冒點小小危險,也要親眼目睹這場難以見到的會面。
蘇眉看向她時,看見她臉上既像頑皮,又像嘲弄的笑意,便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海琳卓并非她所考慮的重點。克雷德回歸的比她想象中更早,且在她沒有留下線索的前提下,準確找上泰林那,不得不說冥冥中自有天意。
在這個時候,她心中的不快感又翻了上來,讓她回憶起他和魅魔離去的畫面。與此同時,她又暗中松了口氣,并且隱約感覺高興,因為克雷德終究沒有一去不回。
但她總覺得,她需要從他那里得知更多信息,了解他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否則她很難完全放心。倘若有朝一日,魅魔再次出現,難不成克雷德還要再離開一次?
“……他是一個人來的吧?身邊有沒有一只長的特別漂亮的魅魔?”她忽然問。
海琳卓頓時莫名其妙,搖頭道:“魅魔?半魔還嫌不夠,還得加上一只魅魔?當然沒有了,我還不至于不擇手段,容忍純種惡魔的存在。”
房間里的氣氛突然有些微妙。蘇眉放棄了工作,坐回椅子上,將幾只金塊拋來拋去。巫妖常年陰沉,此時變本加厲,比陰天還要陰郁。奧斯則忽略了海恩哈姆大人,打算向凱大人科普克雷德的身份,被蘇眉厲聲喝止。
這只狗頭立刻露出委屈的神情,默默縮回原來的位置,重新拿起了那把琴。
蘇眉又一次想要仰天長嘆。尤其她覺得,如果仔細去聽,奧斯彈的很像超級瑪麗背景配樂的拖沓版。盡管精靈不住夸獎他,說他學習速度很快,很有音樂天賦,仍然無法撫平她受到的心靈創傷。
但奧斯似乎鐵了心要融入凡世生活,不僅學習音樂,還在學習通用語的書寫和正規語法,以及烹飪技巧和園藝布置。也不知道他學會了這些技能,別人是否就不把他當劣魔看待。
當蘇眉規劃奧斯的未來時,信使終于把克雷德帶了過來。
吸血鬼無法在日光下自由活動,所以這位信使是他們的人類血仆,而非吸血鬼本人。他外貌仍為普通人類,在克雷德的襯托下,頓時毫無存在感。
克雷德則恰好相反,無論走到哪里,都會成為他人的注目焦點。他背負重劍,還像凡世冒險者那樣,在重劍劍柄上掛著自己的行李。蘇眉好奇心頓時被挑了起來,猜不出他有什么行李,估計是換洗的衣服,還有凡世通行的貨幣吧。
他進入房間后,居然有點無措的模樣,在靠近門邊的地方站住,開口說:“大人,我回來了。”
海琳卓吃驚地望了蘇眉一眼,仿佛沒想到,克雷德當面也稱呼她為大人。
總體來說,經過這段時間的分離,克雷德的變化和奧斯頗為相似,都有種更為凡世化的感覺。然而,他們的種族屬性擺在那里,無論怎么貼近凡人生活,都讓蘇眉覺得格格不入。
她對他露出一個微笑,回答道:“回來了就好。”
巫妖則發出類似于水牛噴氣,犀牛攻擊的聲音,充分地表現了什么叫做“嗤之以鼻”。凱的眼睛睜的很大,差點要從眼眶里掉出來,讓他多了幾分天真魅力。他也沒什么避忌,直接將贊美說了出來,“這真的是半魔嗎?這種容貌水準,可以超過我見到的所有半魔……加在一起。”
蘇眉指了指空著的位置,示意克雷德先坐下,別像個木樁似的杵在那里。然后她轉過頭,對海琳卓嚴肅地說:“我們有比較**的事情要談。你既然已經確定了他的身份,可否給予我們這個方便?”
海琳卓很有風度地微微一笑,回答道:“這個自然,恕我失禮。”
她已經度過了真正惶恐、絕望、不知所措的日子,心態十分灑脫,并沒長時間怨天尤人,抑或心存憎恨。就蘇眉所見到的,她開始學著享受幽靈身份帶來的樂趣和方便。譬如說現在,她竟然沒有走房門,反倒從椅子上飄了起來,像被風吹動了一樣,后退著飄向墻壁,徑直穿墻而過,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如果你還想繼續留下,那我們需要用深淵語交談了。”蘇眉轉向凱時,語氣中的歉意更深。
她需要更多時間相處,才能確認凱的可靠程度。她本來已經信任了他,但他忽然說出魂石的相關信息,讓她心生抹不開的疑惑。在她沒有得知他的背景前,并不愿意透露克雷德的來歷。
凱的反應比海琳卓更平靜,誠懇地說:“我已經習慣了,是我自己不好嘛。”
這時,克雷德恰好將巨劍解了下來,倚在桌子旁邊。他望著蘇眉時,蘇眉很清晰地發覺,他目光中帶有猶豫和不安,以及少許不解。這簡直就像無聲控訴,控訴她不留任何消息,直接從巫妖法塔那里消失的舉動。
她一直很難想象,克雷德身為八魔將之一,會有這樣細致的情緒和態度。但再聯想到他的愛好,還有處理事情的方法,似乎又沒什么值得奇怪的。
她輕咳一聲,將通用語切換為深淵語,盡可能輕柔地問:“奈瑟狄麗呢?”
克雷德說:“我找到了一個通往深淵的傳送門,把她送了回去。現在……她應該正在幽幻之境吧。我聽說那里有不少魅魔,她應該不至于活不下去。”
“這……”
任蘇眉想破腦袋,也沒想到他會這么對待魅魔。她總覺得,克雷德會陪著她返回活火熔獄,為她解決她遇上的麻煩。但他的解決方法居然如此干脆,就像是把奈瑟狄麗送去了另外一家公司,讓她重新求職。
不管怎么說,奈瑟狄麗就像一桶隨時會爆炸的火藥,能離的遠遠的,自然是離的遠比較好。不知不覺之間,她神情已經大為放松,又問道:“那她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突然來到凡世,又乖乖回去?你找了多少個地方?其實,如果你當時就想這么做,完全可以說明情況,請求主教他們的幫助。”
巫妖陡然幸災樂禍起來,嘲諷道:“原來你帶著魅魔離開,是去找深淵的次元通道啊!那可啰嗦了,來,快告訴我們,你找到的是哪一個?”
克雷德的回答已經無法再坦然,“斐云王國,銀韁騎士團總部地下。”
“……我靠,你居然活著回來了嗎?”巫妖驚訝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