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觸須斷裂后,又是第二條、第三條,速度越來越快。
斷裂的觸須蠕蟲般拱動著,攀上一切能攀援的東西,飛快地爬行。它們穿過其他觸須織成的大網(wǎng),彈向離自己最近的敵人。事實上,把它們稱呼為獨立的生物,也未嘗不可。它們有眼睛,有行動能力,還有判斷能力。
與其說這是沙克拉瑪被斬斷的殘肢,不如說是脫離它獨立存在的,充當它□的第二主體。
裂口旁邊,忽然爆發(fā)出一聲龍吼般的恐怖聲音。龍息終于成形,吹上了因斷裂產(chǎn)生的縫隙。它制止旁邊的觸須補上缺口,同時阻止斷裂面重生。仿佛紅龍吐息的熾熱過后,縫隙變成了足夠一個人鉆出去的洞口。
幾乎在同一時刻,觸須內(nèi)部的空間開始扭曲。沙克拉瑪怒火高漲到了極點,毫不猶豫扔出殺手锏,希望把敵人扔進未知地點。然而它動作太慢,空間扭曲時,被困在其中的人已經(jīng)全部消失了。
觸須斷段被法術(shù)撕碎,變成許多帶著眼睛和吸盤的小段,墜落到地面,還在頑強地爬行著。到了這個時候,附近的士兵已經(jīng)做出反應(yīng),紛紛趕到。沙克拉瑪附近的屋頂上方,半空中,也出現(xiàn)了數(shù)名身穿長袍的身影。
觸須碎片看到人類,就往他們臉上撲去,接觸到皮膚后,迅速扭動下陷,想要鉆進敵人的皮膚里面。沖在前方的士兵猝不及防,頓時有好幾人中了招。
剩下的人從未見過城堡大小的飛行章魚,拼命忍著扭頭就跑的沖動,一面救護同伴,一面望向天空。他們恰好看見,蘇眉率先脫離章魚的掌控,移動到與它不遠不近的位置上,冷冷看著它。在沙克拉瑪?shù)膶Ρ认拢媸切〉捏@人,卻是一副完全不怕它的樣子。
她在它面前,曾經(jīng)只有全速逃跑的份兒,還得借助法陣的幫助。但現(xiàn)在,不管她能否戰(zhàn)勝它,都不至于嚇的頭昏腦漲,除了逃跑之外,什么都不敢做。
包圍網(wǎng)一旦露出缺口,剩下的事就容易多了。巫妖幾乎和她在同一時間逃脫,不再發(fā)出嘿嘿的冷笑,只有比冷笑更可怕的咒文。它一見沙克拉瑪,就覺得它特別討厭,于是使用可以同時詛咒一百人以上的法術(shù),向每條逼近它的觸須下咒。
它敏銳地發(fā)覺了觸須的特質(zhì),把它們當作獨立生物對待。由于觸須沒有靈魂,隨時可以脫離,它多次作出巧妙選擇,故意不用那些涉及靈魂的強力詛咒。從觸須表皮顏色來看,它的選擇還算有效。
克雷德和凱離開的時候,另外兩條觸須很不走運地遭遇了同伴的命運,被劍鋒削成多截。有些觸須從中部斷裂,還在空中瘋狂舞動,有些則從根部斷開,留下一處不自然的空白。沙克拉瑪沒能傷到任何一個目標,便被對方打斷了七條觸須,實在算不上成功的作戰(zhàn)。
如果它把女兒帶來,或者率領(lǐng)剩下的魔將,發(fā)動全面襲擊,結(jié)果可能會好些。但它這么做了,蘇眉肯定也不會與它不死不休,一樣先暫避鋒芒,再尋找反擊機會。
她看見了地面的混亂,也看到了幾位法師避開觸須的橫掃,小心地施展法術(shù)。他們很難真正傷到它,但在拖延、阻攔方面,仍然具有一定效果。
克雷德面無表情,反手一劍,重重砍在觸須的缺口上。沙克拉瑪噴出的熔巖離他不到一米,映紅了他的臉。他對高溫視若無睹,眼都不眨一下,又是兩劍揮下。
那條觸須是沙克拉瑪?shù)牧鶙l主觸須之一,更加粗大壯實。他砍中同一位置二十次以上,還是沒辦法把它完全砍斷。此時,熔巖流掉轉(zhuǎn)方向,噴向他身體正面。他不得不放棄這條觸須,向旁邊迅速躲避。
觸須揚了起來,因為斷掉了一大半,動作比平時遲緩的多。就在這時,一束光箭憑空出現(xiàn),正正射中即將斷裂的缺口,徹底破開缺口的連接,甚至發(fā)出了燒焦的氣味。
沙克拉瑪?shù)挠|須就像蜥蜴尾巴,斷掉之后,可以再長回來,和原來一模一樣。但是,蜥蜴長尾巴需要時間,它長觸須也需要。它從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承受的損失已經(jīng)超過了心理預(yù)期。
盡管它的主體沒受傷害,它還是作出了明智的選擇。幻影箭射穿觸須的同一時間,閉合了的傳送門瞬間滑開。沙克拉瑪向后退去,龐大身體不可思議地縮小,硬是鉆進了那個小小的次元入口,擠成稀奇古怪的形狀,還不到五秒鐘,就在所有目擊者眼前消失了。
它出現(xiàn)時,觸須最先出現(xiàn),撤退時,觸須也最后撤走。幾條觸須離開前,張牙舞爪了一番,活像揮舞出“再見”的手勢,然后消失在傳送門內(nèi)側(cè)。奇怪的是,它好像可以在傳送時控制這條通道。它一消失,那個僅有一個輪廓的洞口也隨之消失,讓天空恢復(fù)到正常情況。
這個巨大的怪物一消失,籠罩在所有人心頭的陰影也無影無蹤。它實在太過強大,即使一動不動,靜靜浮在那里,也讓人心驚膽戰(zhàn),只想繞開它走。何況,它離“安靜無害”差了十萬八千里,簡直可以充當無害的反義詞。
觸須碎片發(fā)揮它們的特質(zhì),一見主體消失,立刻放棄攻擊,四散奔逃,鉆進街道上的排水口,逃進附近的房屋,甚至深深沒入泥土,裝作是植物的塊狀根莖。部分觸須還不到巴掌大,如同普通老鼠,躲進陰影后,凡人的眼睛很難觀察到它們。
蘇眉一看這副場景,就知道事情有多么棘手。這本來就是觸須的能力之一,和神骸頗為相似。她直覺它們會潛伏一段時間,要么獨立行動,要么聚集到一起,恢復(fù)為長條觸須的形態(tài),伺機攻擊目標。
但她也沒有辦法。沙克拉瑪是她見過的最強大的生物,沒有之一。從觸須牢籠中逃出時,她和所有同伴精神高度緊張,尋找一切能夠抓住的機會,無法兼顧地上的人。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他們用高溫火焰摧毀觸須。如果一個生物具有再生能力,那么一般懼怕強酸和火焰。只是,沙克拉瑪把熔巖儲存在肚子里,用于噴吐攻擊。它能忍受多高的溫度,還是個謎。恐怕普通人費盡力氣,才能燒毀一小塊碎片。
沙克拉瑪離開過后,原地一片狼藉。它噴出的熔巖覆蓋了許多房屋,殺死了屋中的人,僥幸逃掉的幸存者多半被嚴重燒傷,多個街區(qū)受害。從上方向下俯視,這些街區(qū)就像經(jīng)歷了一場小型火山爆發(fā)。熔巖還沒冷卻,阻擋著風燈守衛(wèi)的接近。他們只好站在附近,運來大量清水,澆到熔巖上,加快它的冷卻速度。
蘇眉幫忙查到天亮,確認附近沒了活動的觸須,才無可奈何地收手,向趕來的風燈守衛(wèi)長官,還有王都的治安官、政務(wù)官轉(zhuǎn)述詳情。
當他們得知,襲擊這里的東西是一位深淵主君時,臉色精彩的無法形容。阿佩洛伊斯還沒當上主君,就鬧的薩因人心浮動,四處聘請德高望重的隱居法師和神官。斐云本身就搖搖欲墜,碰上這樣一個強大的敵人,當然是雪上加霜。
之后,海汀首相也盡可能快地趕來。蘇眉只好向他重復(fù)了一遍,提醒他盡快防備。沙克拉瑪?shù)男袆颖绕胀◥耗Ц`活,作戰(zhàn)手段也更多變。它硬要出現(xiàn)在某個地方的話,別人只能擊退它,無法攔住它。
它唯一的缺陷在于,它死了就是死了,沒有復(fù)活的可能。若非如此,它也用不著那么急切地培養(yǎng)古神之心,讓自己變的更強大。
蘇眉忙了整個下半夜,又忙了整個上午,嚴詞拒絕對方要她寫份書面報告的要求。她認為,目擊者已經(jīng)夠多了,不必非要她來寫這份記錄。在以后的很多年里,巨大的章魚都會作為噩夢怪物出現(xiàn),驚嚇這批不幸的居民。
直到當天下午,他們才得到獨自待著的機會。奧斯帶著杰卡尼斯,靈巧地溜了回來,沒事人似的跟在他們身后。
他習慣了能取材就取材,不能取材就逃命的生活,膽子每次都那么小,動作卻越來越熟練。在他渺小的心里,能夠身臨其境,正是他寫作生動詳實的原因,和他能夠養(yǎng)活自己,不用麻煩別人的原因。
但杰卡尼斯的感覺和奧斯完全不一樣。他剛看到沙克拉瑪時,心里簡直無比后悔,覺得自己選錯了投靠對象,后來發(fā)現(xiàn)觸須條條斷裂,沙克拉瑪本人都縮回了傳送門,后悔的心情就一掃而空。畢竟,他從沒見過擊退主君的凡人,即便沒能直接參與作戰(zhàn),也非常值得。
他想好了幾句逢迎而不失骨氣,拍馬而保有自尊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見蘇眉滿臉嚴肅,水都沒喝一口地說:“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杰卡尼斯順暢地接話道:“什么樣子的預(yù)感?”
蘇眉意外地看了看他,卻沒拒絕回答,嘆了口氣說:“我想,我們下次再見到它,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面對變強了的它,另一種是面對變強了的古神之心。今天它親自出動,還是沒能得到想要的結(jié)果,足夠它鋌而走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