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返回紫巖礁的時候,距她離開前,其實只過了十天時間。但是,沿海的沙灘和巖石,海邊港口用于取水的淡水水源,幾乎全被心臟粘液污染。
疫病削弱了軍隊的抵抗能力,讓惡魔得以層層推進。凡人想殺死惡魔,本來就得付出很大的代價,雪上加霜之后,簡直可以用“潰不成軍”形容。
惡魔對凡世的城市毫無興趣,純粹是為了滿足掠奪與殺戮的**。紫巖礁就像汪洋大海中的孤島,不懈地堅守著,但很明顯無法堅持太久。它白天承受魚人的攻擊,晚上承受惡魔的偷襲,地上灑滿了鮮血也沒時間清理,只能風干成紫黑色的血跡。
斐云其他軍團已趕到東南方向的領地,建立防線,阻止惡魔推進。他們這樣做,僅能擋住那些用兩條腿跑路的下級惡魔。當大惡魔展開雙翼,咆哮著從天而降,防線看上去可沒有太大作用。
她過去從資料中讀過,雪夜焚城中,凡世生物雖然成功把惡魔逼回深淵,損失卻極其慘重,直到現在才親眼看見實況。對于普通士兵來說,這是一場戰斗得死,不戰斗更得死的絕望戰役。就連最勇敢的人也認為,他們取勝的機會極其渺茫,只是為了不讓那些恐怖的怪物侵入家鄉,木然拿起武器作戰而已。
然而,克雷德拔劍殺死活火熔獄的軍團長之一,灰燼魔菲尼帕斯之后,又見到了惡魔紛紛繞開他們的奇景。
這既是沙克拉瑪和莎婕娜的命令,盡可能減少不必要的損失,同時也是惡魔的本能反應。他們的確很喜歡殺戮,卻絕對不喜歡被別人殺戮??死椎碌膭拖駭囝^臺上的刀刃,隨時準備下落。最好的處理方法,當然是繞開他前進,反正他沒辦法□□攔截。
惡魔退散,自然是紫巖礁能收到的最好消息。托雷斯爵士還留在城堡中,遲遲沒有撤離,見到他們的一刻,感激之情簡直溢于言表。
但他也知道,僅憑區區幾個人的奮斗,不可能終結惡魔發動的全面進攻,所以立刻詢問蘇眉返回的目的。蘇眉不得不向他解釋,希望他與海龍之牙合作,趁敵人繞道時迅速撤離,把他們留在這里,或者向南北方向走,支援還在頑強抵抗的港口。
她并不擔心計劃泄露,因為無論泄露與否,她都會見到神心和沙克拉瑪。和它們相比,活火熔獄中的其他人可以忽略不計,就像充話費時送的贈品。而她也有信心維持次元通道,讓沙克拉瑪無法在期間做手腳。
他們做完這些事情,她才有了孤注一擲的感覺。事實上,她心情不像表面上那樣平靜,也很擔心自己不能活著回來。能壓下這種擔憂的,唯有對未來那只半神章魚的恐懼。
第二天傍晚,巴賽林突然來找她,一臉平靜地告訴她,“請做好心理準備,亞休摩爾大人即將前來見你?!?
蘇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差點從軟椅上滑下去。她跳了起來,站直了才說:“難怪你們在城堡的噴泉旁邊忙了一整天,搭建那個拱門形狀的東西。”
巴賽林說:“在與魔網有關的方面,果然無法瞞過你。你說的完全不錯……其實我回來的時候,從父親大人那里,拿取了用于筑造傳送門的介質。制作它很費時間,但效果非常驚人?,F在,父親大人在宮殿中開啟傳送門,就可以定位這個……這個以前叫作花園的地點,直接從門中邁出來。”
克雷德冷冷道:“它為什么要來?”
巴賽林毫不猶豫地,用更不客氣的語氣說:“放松點兒吧,克雷德閣下。我們邪獸鬼喜歡玩弄詭計,卻不是傻瓜。在選定一個目標時,其他不重要的目標會被放棄?!?
克雷德搖了搖頭,反駁道:“你們沉溺于詭計過程,致使目標失敗的事情,我聽到的也不止一次了。如果亞休摩爾想趁這個機會,既擊潰沙克拉瑪,又在凡世建立影響力,恐怕很難成功。”
梅麗珊第一次露出人類特有的驚訝神情,問道:“你們居然還犯過這樣的錯誤?”
巴賽林氣結了好一陣子,才憤憤說:“我沒有,他胡說八道。你們到底要不要見父親大人?還是說,你們如此害怕它,所以寧可浪費機會?”
蘇眉說:“我當然希望見它一面。但我不明白它前來凡世的理由,難道你在這里,還不足以向它回饋所發生的一切?”
巴賽林用那雙巨大的眼睛瞪著她,瞪了一會兒,忽然說:“你可以自己問它。它的做法經常讓人感到意外,這一次尤其特別?!?
就像克雷德描述的,亞休摩爾體型在邪獸鬼的正常范圍內,所以拱門搭建的不算高。銀韁騎士團地底的傳送門通往一個被稱為“死?!钡膶用妫5啄莻€直通活火熔獄。亞休摩爾不得不另設出口,免得一出現就引發恐慌。
當天晚上,金紅的夕陽沉下海平線之后,巴賽林的部下,一名雙頭火蜥人法師啟動了傳送門,讓每塊基石發出淡淡的光芒。符文相互碰撞作用,光芒越來越強,引發的力量也越來越強。最后,整個拱門被強光淹沒了,讓那里的地面搖動了起來。
它的力量并未彌散在土地里,而是穿透空間,與無盡荒漠中的拱門相連,瞬間組成一條通道。蘇眉出神地凝視著這個出口,忽然之間,看到一個非常高大的身影在光芒中出現。
它全身毛發極其濃密茂盛,毛發尖端映著魔法靈光,如同在熊熊燃燒。剎那間,空氣都因它帶來的壓迫感而凝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全身上下因恐懼而發麻。
巫妖湊近了蘇眉,小聲說:“我猜這是它的真面目,它沒用幻術系法術遮掩自己。不過它身上圍繞著恐懼、麻痹兩種光環,又被石化法環保護,非常強大?!?
它撥冗和蘇眉討論,其實不是好心地描述亞休摩爾外貌,而是希望她自發自覺,說出到底有沒有幻術的痕跡。
蘇眉簡單地答道:“是的,你說的沒錯?!?
與此同時,那個高大的虎頭人身影說:“巫妖,你說的沒錯。”
它的聲音非常低沉柔和,不像獸人的嗓音。然后,它輕輕邁了一步,便邁出魔法靈光的籠罩,但毛發仍在閃耀光芒。那是一種灰白色的,若有若無的微光,活像撒了一身光塵。
在凡人眼中,它只是長的特別大的邪獸鬼,穿著裝飾華麗的法袍,十只指爪上都戴著最珍貴的寶石戒指,皮毛因年老而泛白。因此,他們可能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一見到它,就全身發軟,塑像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可以當場嚇死,
蘇眉靜靜看著它,也看著它身畔由不同顏色符號組成的光帶。巫妖看出了其中三種,漏掉了三種。六種法環因它自身的力量,互相連接在一起,組成無比堅固的新穎防御,把它的人籠罩在里面。
要不是它的外表非常威猛厚重,還真像被送進滾輪玩具的倉鼠。
她想露出笑容,卻沒能成功。這是她除了自己以外,見過的最強大的法師。如果把納恩希塔亞放在它面前,一樣會顯的內涵不足,缺乏經驗。
巫妖并不真的害怕它,卻充滿了警惕心,用最冰冷的眼神打量對方,不肯釋出善意回答。蘇眉向亞休摩爾身后看了一眼,然后發現沒有后續的客人,只有它一個。
“想找我的隨從嗎,”這位邪獸鬼幻術大師輕松愉快地問,“不用找了,它們沒有理由來這里。而且我也不想表現的像個傻瓜,在神骸之女面前擺深淵主君的派頭。”
蘇眉看了看克雷德,發覺他不想敘舊,于是說:“我不奇怪。沙克拉瑪來見我的時候,也是獨自一個人過來,都沒帶上它的女兒。”
亞休摩爾低沉地笑了起來,反手把爪子按在拱門上。符文的光彩當場消失了,只剩原來的那些灰白色石塊,變成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拱門。
它輕松自在地站在那里,打量著這個它很陌生的世界,很快收回目光,溫和地說:“我知道你們不怕我,也不怕任何一種生物,但你們的精神非常緊繃。女士,聽說你是他們公認的首領,你在想什么,對我的到來,有什么樣的看法?”
蘇眉終于動彈了一下,向它作出“請”的手勢,一邊往室內走,一邊說:“我在想,如果你表面對抗活火熔獄,其實暗中和他們勾結,聯手暗算我們,我們的處境會極端危險,”
亞休摩爾使用很標準的深淵語。要把這種粗魯邪惡的語言說的好聽,并不容易,但它做到了。它說:“鑒于我們在戰場上的名聲,我理解你的顧忌。我先派我親愛的兒子來,又不帶任何侍從,正是想要降低你們的戒心”
他們進入城堡大門后,蘇眉才問出真正重要的問題,“我一直認為,我們之間的所有聯系,都可以通過巴賽林閣下完成,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么親自來這兒?!?
亞休摩爾打量完外界自然環境,又環視城堡中的布置,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同時回答道:“因為,我想給你們我從來沒給過的巨大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