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全身的劇痛漸漸退去了。
一開始,疼痛還可以忍受,像針扎或牙咬,只需要稍微忍耐。但沒過多久,痛感陡然上升,達到蘇眉無法忍受的程度。這導(dǎo)致她失去了意識,在無盡黑暗中載浮載沉,直到現(xiàn)在才再次清醒。
她昏迷之時,做了個奇怪的夢。夢里,一只無比巨大的眼球高懸天空,冷冷注視著她。
這只巨眼以鮮艷的黃色為底,瞳孔漆黑狹長,仿佛黃色凸透鏡上的一道圓弧,很像爬行動物的眼睛,其中沒有任何情緒。
不知道為什么,蘇眉覺得它有點面熟,好像曾經(jīng)見過。她懵懵懂懂,不停回想著,卻沒能得到答案。隨著痛苦消失,意識復(fù)蘇,巨眼的輪廓也在模糊弱化。最終,它變成許多色塊,重新組合,形成相當清晰的畫面。
蘇眉的反應(yīng)向來很快,這次并不例外。她茫然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場景,頓時全身一震,愣在了原地。
這不能怪她心理承受力差,因為眼前的畫面超乎想象,足以令任何人愣住。幸虧她的記憶力也相當不錯,只用幾秒鐘,便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她可以肯定,昏迷前,自己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地球上,享受著現(xiàn)代社會的便利。因此,她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拒絕接受這個現(xiàn)實。
她本是剛畢業(yè)的新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成為一只光榮的程序猿。眾所周知,這是壓力很大的行業(yè),加班頻率高,競爭又激烈。她的老板更是雷厲風行,讓她在上班的第一個月,就體會到忙碌至深夜的美好經(jīng)歷。
總之,她半夜十二點才離開公司,由于沒時間做飯,便在小區(qū)里的燒烤攤吃了點東西。
經(jīng)過回憶,她終于記起巨眼的來歷。那根本不是她的,而是放在燒烤攤桌子上的玩意,有普通地球儀那么大。老板看到它在街上滾動,發(fā)現(xiàn)它很像工藝品,非常逼真精細,認為可能值幾個錢,便帶了回來。
蘇眉閑著也是閑著,順手拿過來把玩,想弄清楚它的材質(zhì)。如果她沒記錯,拿到它之后,還不到一分鐘,她就眼前一黑,全身上下疼了起來。
想到這里,她總算生出了有意義的想法,“難道我……不會吧!”
很多針對夢的研究都說,某些人能夠發(fā)覺這是夢,甚至操控夢境。問題在于,夢境是極端主觀的存在。他們說自己有這個能力,只不過是他們說而已,天知道是真是假。
然而,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蘇眉打心底希望自己在做夢,希望可以馬上醒來。哪怕一睜眼就得去上班,她也認了。
她穿著普通的襯衫和長褲,正是去吃燒烤時的打扮,毫無特異之處。她的左手緊緊抓著提包,右手兀自拿著一串蒜香烤翅。烤翅焦黃油亮,散發(fā)出引人垂涎的香氣,還在往下滴油。
油落在灰黑平滑的地面上,只聽嗤的一聲輕響,立即化為一縷青煙。蘇眉下意識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某個巨大圖案的中心位置。這個圖案極端復(fù)雜華美,由暗紅色的顏料畫成,仿佛干涸的血跡。它幽幽閃動,好像顏料里還自帶熒光,更增添了其華麗程度。
這是一間異常高大寬敞的石頭大廳,簡直像個小廣場。血色圖案向外輻射,布滿了大半個房間的地面,充滿了秘教的儀式感。從離她很近的地方開始,到圖案邊緣為止,排列著大量怪物尸體。
尸體全部被抽干了血液,緊縮成一團,不知是否同時死去,又可憐又恐怖。它們形態(tài)各異,大小高矮也完全不一樣。共同特點是,它們都是猙獰的怪物,絕對沒有半點人類特征。
蘇眉用手捂住嘴,試圖抑制反射性的干嘔。還好這些不是人類尸體,不然,她的反胃程度還要翻上一番。
如果只有尸體,也就算了,最多把剛吃下去的烤串吐出來。更糟糕的是,大廳的另一端,漂浮著無數(shù)燦爛光影,由各種發(fā)光的神秘符文組成。她聽見那里傳出詛咒聲,才瞪大眼睛,拼命去看,結(jié)果勉強看出兩個生物的存在。
其中一個通體赤紅,披著結(jié)實精致的暗金盔甲,足有兩個姚明那么高。它的外形酷似西方惡魔,頭上長有粗大的山羊角,嘴里不停往外噴著火焰。它的皮膚下面,仿佛也埋藏著火苗,一動便透出隱隱火光。那凸起的肌肉最為驚人,活像堆疊在一起的炭火。
另一個是……一襲黑色的長袍?它幽靈般飄動,在符文中忽隱忽現(xiàn),產(chǎn)生說不出的邪惡感。
蘇眉可以保證,這兩位使用的絕非地球語言。可她竟能聽懂,熟悉程度還堪比母語。在她看過去的一瞬間,某個粗啞低沉的聲音轟鳴著,“地表生物真是無恥啊!”
第二個聲音更加難聽,如同指甲刮抓黑板,可它的修辭要豐富許多,“你這卑鄙的羊頭怪!心黑透了的傻大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小領(lǐng)主!”
蘇眉保持著捂嘴的姿勢,白癡般望向它們。周邊環(huán)境太過真實,嗅覺也好,觸覺也好,無不爭先恐后地告訴她: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的世界。
她忽然在想,萬一這真不是夢,那么就沒有第二個解釋。她肯定是來到了異世界,即俗稱的“穿越”,還不走運地目睹了血腥場景。
她腳下的血色圖案,以及大廳那邊不停變化的符號,都極為清楚鮮明,并非任何特效能做出的效果。同時,她敏銳地覺察到,這些東西極其古怪,流露出再明顯不過的危險氣息。再加上撲面而來的硫磺氣、血腥氣,整個大廳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火藥庫,隨時都能炸開,把她炸的粉身碎骨。
蘇眉二十二年的生命里,最大成就是每年拿獎學(xué)金,不是迎著炮火出生入死。面對如此恐怖的威脅,她在“戰(zhàn)斗還是逃亡”之中,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逃亡。
不管那兩個生物是什么,都肯定不是人類。既然它們在互相攻擊,那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蘇眉的反應(yīng)不可謂不快,只瞥了一眼大廳的陳設(shè)裝潢,拔腿就要跑。當然,這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她讀過的穿越小說里,主角能夠完美地隱藏自己,適應(yīng)環(huán)境,弄清楚身邊人的姓名履歷,是因為他們有時間,有機會。
像她這樣,一穿越就遇上滿地尸體的倒霉蛋,自然只能走為上計。
然而,她剛邁出一步,便發(fā)覺腳下不太對。暗紅色的線條陡然亮了幾分,忠實地運作起來,緊緊扯著她的身體,阻止她離開。這個圖案離她很近,威脅度也最高。她很是驚恐,用力掙扎,卻看見圖案中升出許多細絲,攀在自己腿上,如同攀附著樹木的菟絲子。
假如她保持理智,冷靜地研究它們,那么有可能注意到,細絲其實不是實體,而是由巨量微型符號組成的細線。但她的恐慌情緒愈發(fā)高漲,只知道奮力拉扯,幾乎要哭了出來。
出乎意料的是,眼淚對這東西沒用,她的掙扎卻有用。又過了幾秒鐘,一批微型符文從上方驀然墜落,打在這些細絲上,把它們震散打斷,解放了她的腿。
蘇眉終于邁出了第一步。
她來不及慶幸,四處亂看,想先找到這大廳的出口。令她絕望的是,舉目所及,全是涂著奇怪圖案的石頭墻壁,壓根沒有門窗之類的東西。也就是說,即使她走出血色圖案的范圍,也不見得能夠順利離開這里。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難道這個圖案本就用來困住我?難道這不是一場意外?”
也許這個世界的神聽到了她的呼喚,蘇眉頭上冒出細汗之時,兩個干架的生物忽然產(chǎn)生異變。它們周身圍繞的線條驟然崩解,化作無窮無盡的白色強光,遮蔽了整個房間,將其中的一切吞噬在白光中。但是,強光一碰到血色圖案,就像碰到了堅實的障礙,被牢牢攔在外側(cè)。
與此同時,血色圖案受到強力沖擊,也出現(xiàn)了松散模糊的區(qū)域,看起來難以維持。它帶來的最直觀影響,就是蘇眉受到的拉扯力量小了很多。
蘇眉不敢直視強光,立即把提包蓋在眼睛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敢移開。下一秒,她心臟險些被嚇停,因為她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更可怕的東西。
那襲黑袍居然飄進了圖案內(nèi)部,停在離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和她保持著面對面的姿勢。他們之間的距離十分接近,逃無可逃。她清楚地看到,黑色兜帽下沒有臉,只有黑暗。黑暗里面,幽幽燃著兩簇血紅的火焰,代替著常人概念里的眼睛。
除此之外,黑袍本身透出極強的陰冷氣息,似乎在呼喚死亡。即使地獄惡靈親至,也只能是這個樣子了。
蘇眉看不到它的表情,卻很清楚,它正在獰笑。她的臉色瞬間煞白,顧不上逃跑,顧不上金甲姚明的命運。然后,她做了一件所有程序猿都會做的事。
“救命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