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啊,那可是楊冶和他的兩個徒弟坐診的地方,林語菲自從來了任心堂,還從來都沒有被允許進入過呢!
林語菲頓時有點緊張——天知道,當初研究生面試的時候,她的心跳都沒有這么快過!
當林語菲進去的時候,楊冶手上還有一個病人,但是他的兩個徒弟已經站起來整理桌子了,擋在他們之間的藍色屏風也被挪開,全程都沒有發出什么聲音,顯得整個空間有種讓人安心的寧靜。
林語菲被那個伙計帶著站在一邊,也不敢說話,就怕打擾到了楊冶,或者干脆就是破壞了這種安寧的氛圍。
楊冶和那個病人的溝通很細致,細致到了林語菲有點不能理解的地步,在交流告一段落之后,林語菲終于看見了自己想看到的——楊冶開始脈診了!
其實動作好像和自己的也沒什么不同嘛。這是林語菲的第一感覺。
而在之后,寸口脈診完之后,楊冶又以同樣的姿勢,按上了病人的頸動脈。
林語菲頓時瞪大了眼睛,腦子飛快地回想她看過的知識點,立刻從楊冶的動作中認出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三部九侯脈呀!
楊冶已經很有經驗了,三部九侯脈診完之后,雖說花了十分鐘的時間,但他一邊和病人交流,一邊下筆如飛,刷刷刷三兩下就開好了藥方,連檢查都沒有,酒直接交給帶著林語菲進來的那個伙計。
那伙計恭敬地雙手接過,什么也沒說,直接就出去了。
而原本坐在楊冶斜對面的病人也立刻起身,跟著那個伙計出去了。
這個時候,楊冶起身洗了手,慢條斯理地擦干凈了自己的手,又從墻角的柜子里取出一瓶棕色瓶子,用棉簽挑了點乳白色的藥膏出來,慢慢地在手上抹開。
不知道為什么,林語菲總覺得,楊冶的動作中有種懾人的儀式感,就好像……就好像他的這個動作,在為什么東西畫上一個句號。
楊冶終于把藥膏都涂抹均勻了,這才用正眼看了林語菲一眼,語氣淡淡的:“我昨晚接到謝寧然的電話了。”
林語菲頓時有些羞恥
——怎么說,在得到可以走后門的機會的時候,林語菲幾乎是本能地選擇了接受,但是這種事被人點破之后,那種臉都要燒起來的感覺真是讓人很不好受啊。
好在,楊冶也沒有想揪著這一點不放的意思,神情依舊是淡淡的:“我看病的狀態,你也看到了。”
林語菲連忙點頭。
楊冶說:“那你說說看,你都注意到什么了?”
林語菲連忙說:“您的脈診采用的是三部九侯的辦法,那也是我最推崇的一種脈診的辦法。”說實在的,林語菲到現在都很難相信,就橈動脈那一點的空間,就能細致地體察出全身的狀態,而三部九侯就不同了,它的每一部都分屬于不同的經絡,有了這樣的聯動關系,再以此為依據來描述全身狀態,就更能夠讓人信服。
楊冶眉頭微皺:“你就只注意到了三部九侯?”
楊冶的兩個徒弟站在一邊,雖說也沒有多拘謹,但是看著林語菲的眼神里,明顯是好奇多過于關心,其中一個甚至還有些淡淡的鄙夷。
林語菲在心里低聲嘆息了一聲,看樣子她是得不到任何外援了。
想了想,林語菲想到了她原先并不理解的那一幕,就說:“我還注意到,您和患者交談的時間很長,但是我不是很理解,有這樣做的必要嗎?”除了最基本的生命征要問以外,為什么還要和患者拉家常呢,有這個時間,多看幾個病人不是更重要嗎?
聽到林語菲問出這個問題,楊冶臉上的神情才略微放松了一些,但語氣依舊是淡淡的:“你覺得沒必要和患者有這么多的交流,是因為你習慣給他們開各種各樣的檢查。你覺得儀器能給你所有你想要的結論,是不是?”
給患者開檢查,在現代醫院體制之中,不僅是必要的手段,還是醫生保護自己的手段之一,林語菲從來都沒覺得有什么錯,但明明很正常的事情,被楊冶這樣一說,林語菲卻感覺到了一種微妙的嘲諷。
但是,嘲諷……什么?
林語菲有些不解,但還是盡職盡責地解釋:“我們也不是全部相信儀器給出的結論,但是有這些結論作為參考,診斷會更加明確,用藥也能更精準。”
楊冶說:“那你覺得,我這個小診所,有那個條件給他們開各種各樣的檢查嗎?”
林語菲
愣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沒有。但是來的患者狀態都還不錯……”
“就算只是個普通的感冒,病人要是去醫院找你,你會不會給他開血常規檢查?”楊冶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林語菲的話。
林語菲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會。”
楊冶說:“我就不會!”
頓了頓,或許也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生硬,或者還想起謝寧然昨晚的叮囑,楊冶再次開口的時候,語氣終于柔和了一些:“我希望你能夠明白一點,你現在不在省醫工作了。血是人體的精華,不是你想抽、想抽多少,就能隨便抽的。”
林語菲點點頭,努力在心里說服自己接受楊冶的觀點。
楊冶繼續說:“我不給他們開檢查,在現在這么惡劣的醫患關系中,本來就要擔著巨大的風險,如果這個時候我還不仔細詢問病情,辨別他們有沒有說謊,那我就活該讓醫鬧找上門。”
林語菲頓時一副受教的表情——原來民間威望這么高的任心堂,也會害怕醫鬧啊。
楊冶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撇了撇嘴,對林語菲說:“除了問診和脈診,你還注意到什么?”
林語菲本來以為考核已經結束了,沒想到還有,頓時露出了一絲糾結的表情,但她飛快地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楊冶看診的全過程,立刻說:“藥方!您一定將藥方牢牢地記在了腦子里,所以才能那么快地寫下來吧?”
“呵,記在腦子里。”楊冶的冷笑再也忍不住了,“你以為這是西藥的說明書啊,記在腦子里就夠了?”
林語菲這一次只覺得自己被罵得莫名其妙。
楊冶也知道這是一個典型的門外漢,深呼吸了一下,也沒有再為難林語菲:“給你一個月的見習時間,一個月之后,你要是能達到我的要求,我就允許你接觸病人。要是一個月你達不到,你就自己走吧。”
林語菲連問楊冶的要求是什么都沒有,就激動萬分地答應了,但轉念一想,什么叫“達到要求才被允許接觸病人”?難道見習階段就不能接觸病人嗎?那見習的時候都要學什么?
只是,當林語菲注意到這幾個問題的時候,楊冶早就出門去熱飯菜了,還站在原地的,只有他的一個徒弟,略帶同情地看了林語菲一眼,還是走上前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