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這是怎么了?”
阿蘿的手本是很美麗的手。
白皙纖細,柔軟精致, 十指纖纖。
可是此刻, 掌心卻仿佛爛掉了一樣,皮肉開裂。
阿妧就捧著姐姐的手, 看著她滿不在乎的樣子,心里難受得厲害。
她垂頭顫抖地看了看自己的胖爪子, 嫩嫩的, 軟乎乎的, 一個小傷口都沒有。
“沒事兒,不過就是前兒拿兵器的時候磨爛了。”阿蘿一雙手上都有傷口, 不能去抱在自己面前垂著小腦袋抽抽搭搭的胖團子,美貌的臉上卻露出柔軟與溫情,俯身叫胖嘟嘟的小團子靠在自己的懷里, 伸著手臂虛虛地摟著她低聲說道, “等多用兵器, 等手上長出繭子來就好了。”
雖然當初她拼了命地練習騎射弓箭, 可是都小心翼翼地保養著自己的雙手, 也不敢叫自己的手堅硬不好看了, 畢竟當初六姑娘乃是要當寵妃的人。
寵妃可以有, 不過想來皇帝陛下不會喜歡一雙手粗糙堅硬的美人兒是不是?
鮮衣怒馬是情趣兒, 不過若來真的那就不招人喜歡了。
因此,當年對于兵器武技,阿蘿只學了一些虛頭巴腦的花架子, 并沒有學更艱苦的東西。
可是如今不一樣了。
靖王給了她機會,她必須握住這一次的機會,侍奉在顯榮長公主的面前。
若要得長公主青眼,她就必須得有真本事。
“疼,可疼了。”阿蘿不能擁抱阿妧,阿妧就用胖胖的小胳膊去抱自己的姐姐,傷心極了。
“很疼,可是真安心啊。”
阿蘿美貌絕倫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卻令人不能忽視的美麗笑靨。
再也沒有哪一次,令她這樣敏銳地感覺到,自己的性命與未來是握在了她自己的手中。
不必隨波逐流,不必畏懼南陽侯或是府中的別人將自己犧牲掉。
所以不管有多么苦,多么疼,可她一定要堅持下去。阿蘿本就是性情堅韌的姑娘,哪里如同阿妧那般嬌氣,跌個跟頭都哼哼唧唧在地上打滾兒呢?
她笑瞇瞇地用一雙泛著水意的眼掃過一旁臉色晦氣,卻要努力擠出笑容來對靖王表示自己可照顧庶妹了的林唐,這才壓低了聲音,紅唇壓在妹妹的耳朵上,見胖團子的耳朵怯生生地抖了抖,吐氣如蘭地說道,“等姐姐日后立了功,當真有那一日可以離開侯府……我一定好好兒待你。”
到時候她的府里,阿妧愛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就算一輩子當個小傻子,她也有能力保護她。
“做什么呢?!”靖王正一臉冷凝地觀望,見阿蘿不知在胖團子耳邊蠱惑著什么,胖團子的胖腮都鼓起來了,一臉蠢蠢欲動,頓時上前冷聲問道。
就算是姐妹,這離得也太近了。
靖王冰冷的目光落在阿蘿那張美麗無雙,嫵媚多情的臉上。
狐貍精!
迷惑他家團子來的!
“殿下,你有金瘡藥么?”見阿蘿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來,那雙顧盼多情的眼睛警惕地看著靖王,阿妧就覺得很為難了,阿蘿是她心上最重要的人,可是靖王也不遑多讓來的。
胖團子一向是貪心的人,信奉一個都不能少,急忙擺著小胖爪兒打圓場,擠出了眼睛里兩顆大大的眼淚,見靖王冷哼了一聲伸出大手來給自己擦眼淚,急忙拿小臉兒蹭了蹭靖王的大手,就攤開掌心問靖王要東西。
“沒有。”靖王心里其實那個氣啊。
這胖團子搜羅了靖王府許多的珍珠寶石點心的,都自己背在背上的小包袱里,都不必靖王給她拿著呢。
那小心翼翼的樣兒,這從前面對靖王殿下時也沒有過。
“六姐姐手里流血了。”阿妧就很自責。
她自己過得輕松快樂,只覺得人生里只有小衣裳小首飾還有點心什么的,卻沒有想過阿蘿若從弱質纖纖的閨閣少女成為一個能拿住兵器喊打喊殺的女將,會付出多少的辛苦。她自己多握一會兒寧國公的魚竿兒都怕磨出血泡來的。
因心里失落,她蔫搭搭地坐在阿蘿的懷里,胖嘟嘟的團子如同倉鼠兒一樣捧著小肚皮,背上還背著一個小包袱
這還是饅頭叔友情出馬,親手給打的小包袱。
“嗯!”見胖團子蔫搭搭的,阿蘿心里一軟,微微抬起了下顎對一旁嘴角抽搐的林唐示意了一下。
“做什么?”林唐一見這庶妹一副大爺的樣兒就好生氣哦。
“金瘡藥。”阿蘿淡淡地吩咐道。
“我為什么應該有這個?!”
“難道不是你的兵器磨爛了我的手?!”阿蘿柳眉倒豎,越發地美貌耀眼。
只是林三公子都要氣哭了好么?!
這是碰瓷兒吧?
他好心好意提供兵器給庶妹,回過頭來這小白眼狼莫非還要售后三包啊?!
“本公子欠你的啊?!”好氣啊,可是還是要努力微……笑不出來,林三公子只覺得一股洶涌的火焰從心中而起,一看到阿蘿這庶妹就心潮澎湃不能自己,得努力壓制住心中那熊熊的烈火,才能不跳起來把這美貌無雙的庶妹給摁進地里去!
然而見那胖團子眼巴巴充滿最后希望地看著自己,林三公子英俊的臉都扭曲了,沉默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靖王。果然,靖王也在看他。
“你到底有沒有金瘡藥?”靖王瞇著眼睛問道。
“殿下的意思是?”
“若有你就趕緊拿出來,別麻煩本王親手從你身上搜。”靖王說完這個,垂頭去看自家胖團子。
果然這團子眉開眼笑地拱了拱他修長的腿。
林唐老老實實地交出了自己懷中的金瘡藥,當然,林三公子也沒說一向不怎么受傷的豪門公子,懷里怎么會多出一瓶金瘡藥來。
阿蘿姑娘也懶得問。
問了不就欠人情了么?
那不是六姑娘的白眼狼作風不是?
“我給六姐姐灑藥。”林唐的金瘡藥是一瓶紅色的粉末狀的藥品,阿妧眨了眨眼睛,嗅到金瘡藥的味道刺鼻子,抖著小身子打了一個噴嚏,見靖王看了那金瘡藥一眼微微頷首,就知道這一定是很好的傷藥了。
雖然看起來林唐雖熱情有余,對自己又有些莫名的冷淡,可是阿妧還是握著金瘡藥對林唐露出一個怯生生的笑容,小聲兒道謝。這么有禮貌的團子,簡直和一臉理所當然的阿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是林唐覺得,還是阿蘿……
他飛快地咳了一聲,就見背著小包袱的胖團子撇著小短腿兒,就跟只小烏龜似的坐在阿蘿的面前。
“啊呀,對了!”見阿蘿溫柔地含著笑看著自己,阿妧頓時就想到了什么,急忙扭著小身子將胖胖鼓鼓的小包袱給解下來,包袱皮兒攤開,小爪子一個一個地把東西往外拿。
她獻寶兒一樣將美麗的珍珠,剔透無暇的紅寶還有很漂亮的朱釵都捧給阿蘿,見她笑得更加美麗,顯然很喜歡,越發滿足地摸了最后的一匣子雪白的點心來,捏著一角兒羞澀地喂給阿蘿,小聲兒說道,“殿下王府里的點心,可好吃,我想叫姐姐也吃到。”
“我嘗嘗。”阿蘿本想接過,卻見這團子執拗地搖頭,非要喂給她。
“姐姐受傷了。”她捧著點心小聲兒說道。
阿蘿見她大眼睛里都是眼淚,笑嘆了一聲,紅唇靠過來,輕輕咬了咬點心。
別說,還真的挺好吃的。
不過這是當然的。
做點心的大廚,那可是靖王點心從自家親大哥的府里搶來的!
她一口一口地咬著,見胖團子傻笑著撅著小屁股喂到了自己的嘴里,美麗的眼睛就泛起了瀲滟的笑意。一見她這么溫柔,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的林唐都要仰頭長嘯一聲“天道不公!”了。
這死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誰才是幫了她最多的人呢?怎么對林三公子就呼來喝去的不知道啥叫溫柔呢?林唐氣得半死,一把從地上撈起了金瘡藥,見這姐妹倆都看過來,叫這兩雙有些相似的眼睛或譏誚或單純地看著,林三公子動了動嘴角。
“伸手。”他一臉麻木地對阿蘿命令道。
氣得不知道該怎么生氣了的時候,就萬念俱灰了啊!
阿蘿挑眉,見林唐已經被自己折磨得不輕,這才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得意洋洋地歪頭露出一個傾國傾城的笑容,攤開了手掌。
三公子扭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認命地俯身仔細地將藥粉撒在她的傷口上,見那些紅色的金瘡藥一下子就消融在了那些模糊的傷口里,他動了動嘴角,不知怎么就想到從前那只雪白細膩,完美無暇的玉手。
哼了一聲,他又一臉認命地從懷中摸出了一卷兒雪白的繃帶,慢吞吞地給阿蘿纏上了繃帶,哼哼著說道,“傷口最近不能沾水。你平日里再用兵器,小心些。”
“三哥哥預備得真的好齊全,多謝三哥哥關心六姐姐。”
阿妧似乎看出了什么,只覺得滿心感激。
若有嫡兄在侯府里照拂阿蘿,那阿蘿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因為不論南陽侯與妻妾有什么紛爭,作為南陽侯唯一的兒子,林唐的地位總是超然的。
“閉嘴。“林唐擠出是從牙齒縫兒里擠出了這兩個字。
“這都是三哥應該做的。”
瞧瞧這人品不同了沒有?胖團子可知道感恩,絕世美人兒就覺得理所當然。
林唐最近深受此美人的荼毒,時間久了,都覺得絕世美人兒什么的都有毒,如今都聽不得美人二字了。
他停了停,轉頭吸了一口氣,將阿蘿的兩只手都包扎好了,這才假假地笑問道,“六妹妹可還有什么吩咐?”
他用一種特別和氣的笑容看著阿蘿,阿蘿咳了一聲,胖團子卻只感到這位嫡兄真的是很貼心,急忙拱爪說道,“多謝三哥哥對六姐姐用心,只是有我在呢,今天三哥哥歇歇,回頭你再多照顧六姐姐呀。”她扭了扭小身子,從包袱皮兒里挑挑揀揀,摸出了一把碧綠色的玉笛來。
“送給三哥哥,您會吹笛子么?”她怯生生地問道。
林唐瞇了瞇眼睛,垂頭看著這一臉感激真心赤誠的團子。
……
他再次確信,阮姨娘當年生孩子的時候,是把腦子都生給阿蘿了。
“我不會吹笛子,可不及你六姐姐多才多藝。”林唐笑里藏刀,意味深長,指桑罵槐……總之特別譏諷,卻見胖團子歉意地點了點頭就不說,完全沒有聽出自己的那點兒小諷刺,就抹了一把臉覺得很無奈了。
他含恨看了正勾著櫻唇冷笑的阿蘿,許久越發嘆氣道,“你出來一會兒就行了啊。趕緊回去。要是母親知道我把你給帶出來,非罵我不可!”
南陽侯夫人怎么會樂意他和庶妹走得親近。
“太太哪里顧得上我。”阿蘿漫不經心地說道。
“那你不怕樂陽找你?”
“她正躲在房里哭她的臉呢。”若說上次的那種秘毒,只涂過一次自然不會要人命那么狠辣,只會叫女子的容顏暗淡有損。更何況樂陽郡主當日的臉上都是被抽裂開的傷口,秘毒順著傷口的血肉直接進了她的臉,那簡直比涂十次還來的厲害。
樂陽郡主嚇都嚇死了,且那毒當真蠻有效果,她不急著尋人給自己治臉,難道還有空兒理會阿蘿這個庶女?阿蘿哼笑了一聲,目光流轉,露出幾分冷意。
“她的臉還沒好么?”阿妧偷偷兒問道。
壞事兒就不叫妹妹知道了,六姑娘溫柔地親了親她的胖腮。
“你希望她好么?”
胖團子頓時用力搖頭,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那她就永遠好不了。”阿蘿的聲音甜蜜得如同情人的呢喃,就算是同樣不知內情的林唐都忍不住后背心兒一涼。
只有阿妧無知無覺,傻笑著還往姐姐的懷里蹭。
“絕配。”林唐就看著這傻團子喃喃道。
“胡說!”胖團子明明是靖王殿下的,誰跟那看著就不是好人的阿蘿絕配啊?
靖王不悅地冷哼了一聲,見林唐苦笑著看過來,就冷淡地說道,“既然是你的妹妹,你就該負起責任來!你看她這狐媚樣兒,一看就是有心機的人,還不速速拉走?”見林唐沉默地看著自己,一副忍耐的樣子,靖王殿下就想不到一開始乃是自己威脅人家三公子非要將狐貍精給帶出來討團子歡欣的了。
“殿下放心,一會兒就走。”林唐人微官輕,只覺得在場的都是自己的祖宗。
一個都惹不起的結果,就是林三公子默默垂頭,握著胖團子友情貢獻的玉笛往遠處的杏花之中勾搭可愛又單純的貴女們去了。
只是才走開沒多久,林三公子又青著臉大步回來,將手扣在阿蘿柔弱單薄的肩膀上壓低了聲音道,“咱們得回去了。”
“怎么了?”阿蘿側頭,有些不舍地抱著妹妹軟乎乎的小身子問道。
一縷青絲飄在三公子的眼前,啥旖旎都沒有,就癢癢得他想打噴嚏。
“阿姣和阿馨往這邊兒過來了。”
真是修羅場。
親妹妹見他帶庶妹出來玩兒,還不撓死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