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不知母親在說些什么。”
南陽侯決定嘴犟到底。
“無論老三跟您說了什么, 那都不是真的。”南陽侯臉色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他冷淡的目光落在阿蘿與阿妧的身上, 見阿蘿平靜, 可是阿妧卻在用一種怨恨的目光看著自己,他沉默了片刻, 彈了彈衣擺坐在太夫人的面前緩緩地說道, “阮氏當年的確生過一個霍家的孩子, 只是那孩子落地就死了。她孑然一身, 無依無靠, 我將她接到府中來照顧有什么不對?霍家子已經死了, 總不會讓阮氏一輩子為他守著?憑什么?她愿意嫁給我, 給我生了兩個女兒, 因此從前一些與霍家子之事,我就不愿追究。”
見太夫人沉默地看著自己,南陽侯就勾了勾嘴角。
他英俊的臉上露出幾分譏諷。
“兒子不知三弟為何這樣說。只是母親也該想想阿蘿出生的時候。她出生的時候, 霍家子都已經死了兩年。”
“我只說要將阿蘿過繼, 可沒有跟你說阿蘿是誰的骨肉。你急著撇清做什么,心虛了?”太夫人就瞇著眼問道。
“并不是心虛,而是若不是老三胡說八道, 平白的過繼阿蘿給霍家做什么?兒子還不傻。”
“你說阿蘿是你的女兒。那時阮氏是你的外室, 誰知道阿蘿是什么時候出世的?只憑你一張嘴罷了。”寧國公也急忙說道。
“大哥這么說,我無法反駁。難道要我去南邊兒再將當年接生阿蘿的產婆都給找回來?”南陽侯就反問。
寧國公瞠目結舌。
他都不知道這弟弟這么難搞。
“阿蘿是誰家的孩子,你心里有數,只是我也不在乎這個。”南陽侯是太夫人曾經最得意的一個兒子, 他什么德行,太夫人門兒清,懶得和兒子犟嘴,太夫人就沉著臉看著兒子冷冷地說道,“我只問你。你三弟說……”
林三老爺真是叫親娘給賣個底兒掉,也不知往后跟南陽侯之間會不會因此打起來啥的。然而太夫人如今也顧不上小兒子了,就盯著次子那張毫無異動的臉慢慢地問道,“你三弟說阮氏曾經與你有恩,是怎么回事?”
“當年兩國交戰,我重傷流落南朝,阮氏救了我一命。”忠靖侯就滿不在意地說道,“因此,我見她失夫失子,因此才將她接到府中。母親也不必妄加揣測,若阮氏對我無意,她怎么會嫁給我,給我生下兩個女兒?難道她心里曾經喜歡過霍家子,就不能之后再喜歡兒子了不成?”
他頓了頓,就揉了揉眉心露出一抹倦怠來不悅地說道,“她心里有我,因此嫁給我,這沒有什么不對。母親何必再問這些。”
“可是……”
“不然她為什么要給我做妾?”南陽侯犀利地問道。
寧國公哪里是如此犀利的弟弟的對手,一時竟不知該說點兒什么。
“這么說,阮氏喜歡你?”太夫人就挑眉問道。
“無需質疑這個。”南陽侯斬釘截鐵地說道,“難道兒子會叫一個對兒子有二心的女人安安穩穩住在侯府里?”
“行了,你覺得喜歡,那就是喜歡。”太夫人也不是為了跟兒子糾結當年到底誰愛慕誰了,反正阮氏也都死了,只是不在意地說道,“阮氏已經亡故,如今說這些也沒用。阿蘿是不是你的女兒,對我而言也無所謂。她養在林家,無論如何都是我的孫女兒。不過謙侯膝下荒涼,阮氏是他唯一活著的表妹,你有那么多的女兒,早年不是還嫌棄阿妧?想必阿蘿對你而言也不算什么。就將阿蘿送給謙侯,也給你少些負擔。”她后面就開了嘲諷了。
南陽侯冷厲的薄唇慢慢地抿起。
“不行。我的女兒,為何要給謙侯?”
“就憑謙侯更珍惜她。阿蘿給你的阿妤鞍前馬后,可是謙侯卻愿意為阿蘿鞍前馬后。”
“你也別跟我說別的。”太夫人真是煩了,見南陽侯一雙大手緊緊攥起壓在自己的腿上,就冷冷地說道,“你的拒絕,沒有用。我是你的母親,你的命都是我的。更遑論是阿蘿的。我這話放在這兒,阿蘿,往后就給了霍家。你若是不肯,還想歪纏,或是在外頭鬧出什么來,別怪我心里惱了,哪天往陛下面前去告你一個忤逆,斷了你的大好前程!”
見南陽侯霍然看著自己,太夫人就冷哼了一聲。
“記住了。還有,若京中若有阿蘿的閑話,說她不認你這個父親什么的,我也都算在你的頭上!”
“母親一定要橫奪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太夫人就譏諷地說道,“我還以為你心里只有一個阿妤才是好女兒。”
阿妤過的是什么生活,阿蘿過得是什么生活?
兒子竟然還好意思說把阿蘿當成女兒?
快別笑掉太夫人的牙。
早年若說太夫人還不喜南朝妾室,可是如今想想,她其實最不喜歡的本是樂陽郡主母女才對。
余者在南陽侯府里過的日子,其實也不怎么樣。
“你也別廢話了。不然回頭我不僅告你忤逆生母,我還要告你寵妾滅妻,回頭引起公憤,拉了你的那個狐貍精樂陽郡主去扒皮,收拾你的那個小庶女阿妤,你可別怪我心狠。”
見南陽侯目光閃爍,太夫人就擺手冷淡地說道,“你可以走了。日后我不叫你,你也不必再來我的面前孝順。也能叫我多活兩年。”她冷哼了一聲,就叫南陽侯出去。南陽侯臉色扭曲地靜坐了一會兒,就抬頭冷冷地看著阿蘿。
“這也是你的意思?”
“是。”阿蘿冷冷地說道。
“我養你十幾年,你就是這樣回報我?”
“然后看我母親痛哭十幾年?侯爺,你口口聲聲母親喜歡你,可是為什么母親卻會因你而傷心?”
“她喜歡我,我卻冷落她,她自然傷心。“南陽侯冷冷地說道。
“可是我看見的卻并不是這樣。你不來,母親就安靜度日。可是你來了,母親必然流淚。侯爺,若您能將這些都當成是愛,那我也無話可說。”
見南陽侯霍然起身冷冷地看著自己,阿蘿就笑了笑,卻聽見南陽侯冰冷的聲音說道,“我告訴你是為了什么。她喜歡我,留在我的身邊,可是卻又覺得對不住霍家子,因此才會糾結難過。阮氏心性柔軟良善,就因她移情別戀,愛上我,因此才會這樣痛苦。”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諷刺的表情。
“你又知道什么。”
“無恥。”阿妧忍耐了許久,忍得渾身亂抖,突然抬頭大聲叫道,“無恥!”
“你說什么?”
“我說你無恥!她一定沒有愛過你,一定沒有!”阿妧見南陽侯一雙拳頭捏得緊緊的,就從靖王的身邊跳下來,雙目赤紅地看著他。
她從來都沒有像如今這樣痛恨過一個人,只想叫她拿最兇狠的話來罵他,顫抖著叫道,“她怎么會喜歡你?她有了曾經那么好的男人,憑什么就會去愛上你?就因為你富貴?我的生母我知道,這一生,若是有過那樣好的心上人,哪怕他死了,也絕對不會再去喜歡另一個!”
“到死,到她死,她也只會愛那一個!”
“阿妧。”這番表白,仿佛是阮姨娘,又仿佛是阿妧自己。靖王伸手就將阿妧拉在自己的懷里,起身,與臉色猙獰的南陽侯對視。
“誰敢碰本王王妃一下,本王就要他滿門性命!”
“原來是有殿下給她撐腰。”
“本王不為自己王妃撐腰,難道還要為了你?”靖王的薄唇勾起,看著南陽侯冷冷地說道,“不過既然侯爺愿意自欺欺人,那也無妨。不過本王告訴你,別叫本王惱了。不然……”
南陽侯急促地呼吸。
許久,他哼笑了一聲。
“無論你們說什么,我自己知道她的心就足夠。雖然她不及樂陽得我的喜歡,可是這么多年錦衣玉食,我也給她足夠多。這樣的寵愛,換了別人家中妾室,也早該滿足。只有心中不足的,才會在這里與我依依不饒。”
他的目光飛快地掠過阿妧那張怨恨的臉,又去看阿蘿平靜的模樣,淡淡地說道,“不滿足做我的庶女,那大可以直說無妨。只是牽扯你們的生母,不覺得太過下作?”
“夠了!死者為大,都不要說了。”太夫人就拍案,對南陽侯說道,“你出去。”
“母親三思。”
“走吧。好好兒過你的日子去吧。”南陽侯府如今還剩下了誰?太夫人只覺得次子看似精明,其實這一生都很糊涂。
若當真聰明,早些年就不該納了那許多的妾室與妻子反目,嫡女嫡子都與他不親近。可若已經納了那么多的妾室,又為何只寵愛樂陽母女,別的兒女都過得那樣艱難?“為夫不義,為父不慈,為子你若是再不孝,你還配做個人?行了,你走吧,我見了你心里難受。”
太夫人就露出幾分軟弱來。
南陽侯頓了頓,冷冷地看了阿蘿一眼,仿佛知道事情不會再轉圜,因此鐵青著臉走了。
他一走,太夫人就叫寧國公夫人去安排阿蘿過繼之事。
這一事在京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同族過繼,這個大家司空見慣。
可是異姓過繼,這個就有點兒罕見了。
然而南陽侯府閉門謝客,皇帝還興沖沖地在謙侯過繼了林家女時重賞下來,大家都閉嘴了。
這有了皇帝的意思,誰還敢說些什么呢?
倒是京中頗有些傳聞,說欣榮伯這是不滿自己庶女的身份,因此才要過繼給謙侯,也是為了謙侯的爵位,可是不是很有市場。
畢竟南陽侯不大愛養庶女,總是往外過繼的前科還在呢。
寧國公府長房曾經不也是過繼了南陽侯庶女?
更何況人家謙侯也說了,霍家滿門被南朝皇帝給殺了,這樣凄涼,自己雖然落魄,可是到底還活著。可憐他的弟弟在九泉之下連個給他吃口飯的孩子都沒有,這不是比謙侯可憐百倍?因此欣榮伯當日,是給謙侯之弟霍顯磕的頭,認了霍寧香為伯父來的,因此這謙侯的爵位,日后還是謙侯的血脈繼承,跟欣榮伯沒有什么關系。這就叫大家都覺得,林家對霍家可真好啊。
不貪圖人家的爵位,就給霍家過繼了一個女兒。
雖然阿蘿過繼之事引得眾說分云,然而阿妧卻該怎樣還是怎樣。
阿蘿雖然改了姓氏,可是對阿妧卻并沒有半分改變,這對于阿妧來說已經足夠。
她們姐妹此生都不會踏足南陽侯府,這就足夠了。
更何況她只想關門過自己的小日子,帶著姐姐一塊兒,再也不要理會別人的什么流言蜚語。
愛說什么說什么,她和阿蘿幸福了就好。
更何況有靖王在,因此也沒人敢多說些什么。
只是阿妧與阿蘿的日子過得好了,卻令一人聽聞這些故事,嫉妒得眼前發黑。
自然是樂陽郡主。
她聽說阿蘿竟然過繼給了謙侯府,從此成了霍家嫡女,再想到阿妧如今已經是尊貴無匹的靖王妃,哪里還能忍耐?
她都嫉妒得要嘔血了。
明明當年阮氏不過是偶爾得南陽侯一二眷顧,并不及她盛寵在身,也不及她風光,可是為什么她的一雙女兒,卻得到了這樣好的前程?
阿妤如今還不過是林家庶女,前程不知何處,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可是卻無人來提親,然而阿蘿與阿妧卻風光無限。
早年那姐妹倆的倉皇,仿佛已經成了一個笑話。
阿妤的光彩被這樣掩蓋,曾經在當年圍攏在阿妤身邊的那些世家子弟,如今早就沒有了影子。
她甚至如今想嫁給一個豪門公子,都萬分艱難。
因當初樂陽郡主在南陽侯府得寵,更加上宮中還有趙貴妃,因此愿意奉承阿妤試圖與宮中寵妃和得皇帝信重的南陽侯搭上線的不知多少。
可是如今趙貴妃已經成了趙氏了,樂陽郡主雖然外頭人不知道,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早就不是曾經的那個貼身侍婢袖鸞的對手。顫巍巍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樂陽郡主想到當年阿蘿將那藏著秘毒的傷藥涂在自己的臉上,令她如今皮膚暗淡粗糙,美好的容貌都已經被磨滅了九分,就越發傷心。
她美貌不再,南陽侯的心自然就不在她的身上。
阿妤失寵于太夫人面前,還被南陽侯責備,這些年也過得艱難。
她本以為回京之后能給阿妤尋個好人家兒。
她已經不想阿妤去嫁給七皇子了。
趙氏已經進了冷宮,如今七皇子府門前越發稀落,甚至還不及六皇子。
雖然六皇子同樣沒有封爵,可是他與七公主和靖王妃從小兒一塊兒長大,彼此到了如今也走動得親近。
六皇子對皇后也傳聞一向敬重。
來日,六皇子的前程還在后頭呢。
到時候,誰還會計較六皇子的生母不過是尋常江南秀色,并無南朝皇族高貴的身份?
想到這里,樂陽郡主的眼里頓時就露出了一抹光彩。
她的阿妤,美貌風流詩畫雙絕,曾經才情名動京中。
做個六皇子妃,才不辜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