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躲在后頭都覺得, 黑大哥這看起來憨憨的,可是很會說漂亮話兒么。
看來擱家里頭沒少練習吧?
阿寧也呆呆地看著這樣毛遂自薦的黑……衛(wèi)侯爺。
黑炭頭都狡猾。
“這……”
“沒什么, 你不要因為我可憐, 就同情我。”衛(wèi)山河見阿寧一副糾結(jié)的樣子,急忙就說道, “那個什么, 天涯何處無芳草……你拒絕了我, 我還可以娶別人的, 絕對不會耽誤了自己的終身!”
“完了, 我覺得這是一生孤的節(jié)奏。”阿妧覺得黑大哥不給力, 這才夸獎完就掉了鏈子, 還掉了的是很叫人覺得崩潰的鏈子。
這跟剛剛告白對象面前提什么回頭就娶下一個, 這是什么節(jié)奏?這是等著挨抽的節(jié)奏不是?她就糾結(jié)地扭了扭自己的手指,對靖王說道,“我倒是能想明白他為什么這樣說話。可是, 可是這真的不怎么好啊。”大抵南川侯是唯恐阿寧顧忌自己多年不曾娶親, 恐她之后為自己擔憂……
可是……
這情商略感人。
“他在軍中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么?”阿妧就好奇地問道。
“都很蠢,因此顯不出他來。”靖王就淡淡地對軍中智商的普遍狀況做出了一個回答。
阿妧頓時就呆住了,憂心忡忡地看著靖王殿下。
那個什么……那大概靖王殿下的智商什么的, 也不是很可靠的樣子呀。
“不許胡思亂想。”見小姑娘賊兮兮地偷看自己, 顯然是有點兒懷疑自己的節(jié)奏,靖王殿下伸手敲了敲阿妧的額頭,見她小小地叫了一聲就往自己的懷里打滾兒撒嬌叫給揉揉,那嬌氣軟乎乎的小模樣兒叫靖王殿下心里軟成了水, 伸手就給阿妧揉著雪白的額頭,揉著揉著就低下頭飛快地親了阿妧一口。
他不知到底是為了什么,從前最不喜歡黏黏糊糊,還曾經(jīng)對別人的那親昵嗤之以鼻,可是如今,他卻恨不能每天都叫阿妧陪在身邊。
或許是習慣了阿妧從小的陪伴,他一點都不覺得身邊多出了一個多余的人。
“殿下,再來一下。”阿妧就踮著腳尖兒求再親一口。
見靖王垂下了頭,卻看著她不動,她想了想,拿自己軟軟的嘴唇主動碰了碰靖王的額頭。
誰親都一樣兒,男女平等,女子能頂半邊天!
“這是……在偷聽么?”十姑娘正跟自家殿下黏黏糊糊的時候,就聽見身后傳來了阿寧的聲音,她一回頭,卻見阿寧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她一點兒都沒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反而轉(zhuǎn)身撲進堂姐的懷里連聲問道,“三姐姐覺得怎么樣?若是覺得黑大哥不怎么樣,回頭咱們再繼續(xù)相看。”憑什么女孩子就一定要媒妁之言,要男人挑自己呢?女子也可以挑剔男人來的,阿妧自己不是個大女人,卻特別喜歡驕傲的女子。
她一副為自己很上心的樣子,阿寧就忍不住笑了。
“還好。”她就彎著眼睛說道。
“三姐姐決定要給黑大哥一個機會么?”見阿寧爽快地點了點頭,阿妧往后一看,見南川侯人影兒都不見了,急忙對阿寧說道,“三姐姐若是當真覺得他還好,那也就罷了。不要是因她是二哥哥和我舉薦的,就……”她糾結(jié)地扭了扭小身子,認真地說道,“三姐姐的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她抱著阿寧的腰肢,卻見阿寧微笑頷首,正姐妹情深,就見遠遠的,竟有盛裝的妃嬪由遠及近。
這偌大的御花園里頭都能撞見,也是滿不容易的,阿妧看了一眼,就覺得冤家路窄了。
怎么是趙妃?
“這不是林家丫頭么。”趙妃今日穿得十分華美,只是她生得秀致柔美,哪怕穿得奢華,卻依舊清媚可人,又帶了幾分皇族的尊貴,見了阿妧拉著一個紅衣女子的手看過來,她的目光一閃就走到了兩個女孩兒的面前來笑著說道,“七公主不在,難得你還會在御花園里閑逛。這位是?”
她一雙美眸流轉(zhuǎn),挑剔地看著給自己一禮的阿寧,卻見阿寧生得美艷疏闊,神采飛揚,不由皺了皺眉。
這個林家的丫頭,眉宇間的那點子銳氣,叫她很不喜歡,因為叫她想起了顯榮長公主。
大抵是因手中曾握有權(quán)勢的女子總是威嚴自信,與尋常后宅只能攀附男人的女子的溫柔順從永遠不同,那逼人而來的風采令她甚至都有些自慚形穢。趙妃哪怕心里想給七皇子結(jié)親一個長公主麾下的女將,卻打心眼里厭惡。
打仗打了那么多年,也不知受過多少傷,吃過多少苦,是不是還能生孩子都不一定。
就比如元秀郡主,這嫁給林珩都多久了,也沒有傳出喜信兒來。
傷重還有舊患,還有在軍中奔波得不到很好的照顧,都會令女子的身體日積月累地變差,這樣的女人,說一句跟男人差不多也并不為過,若不是時到今日趙妃與皇帝之間確實生出芥蒂,打死趙妃也不能叫七皇子迎娶一個這樣的女子。
還有阿寧的那一雙手,曾經(jīng)握著弓箭刀槍,還在軍中廝混,那跟多少男子只怕都親近過了。想想趙妃就覺得心里惡心,可是她的臉上卻帶著笑容對阿寧問道,“這就是三姑娘?本宮給你下了帖子,你今日是來見本宮的么?”
她算是先下手為強。
哪怕阿寧不是來看她,可是她都這么問了,趙妃到底是宮中寵妃,難道這林家的阿寧還敢當面給寵妃下不來臺不成?
“不是。”阿寧都沒遲疑,干脆地說道。
她和扭扭捏捏的阿妧不同,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向喜歡直來直去,不落人話柄。
不然回頭趙妃和她在御花園見面,沒準兒就能衍生出什么不同的版本兒來,沒準兒還得有人傳說她就是為了討好趙妃,因此特地進宮。
這樣干脆的話,叫阿妧就躲在她的身后偷偷兒地樂了起來,她一只小爪子揪著姐姐的衣擺,覺得趙妃那清媚婉轉(zhuǎn)的臉都被氣得變形了。
仿佛是從未想過阿寧竟然當真沒有給她面子,趙妃氣得半死,花容煞白,指著阿寧顫巍巍地冷笑道,“好,好得很!如今本宮是真的失勢了,一個外頭的丫頭,竟然都敢不將本宮放在眼中!”趙妃娘娘很受傷的,這總得給娘娘一點兒面子不是?
“娘娘失寵與否,與我有什么關系。今日在宮中與娘娘相遇,不過是回答娘娘的問題,難道娘娘覺得我做錯了什么不成?”見趙妃咬著牙看著自己,阿寧其實也沒有怎么將這位寵妃放在眼中。
若本朝皇帝是個唯貴妃一人是命的昏君,三姑娘沒準兒還得考慮一下得罪趙妃的下場。可是皇帝是個明君,哪怕再寵愛趙妃,可是該明白的事兒也都很明白,就比如沒有封了七皇子,叫阿寧說,就是皇帝很明白了。
她不以為然,趙妃就越發(fā)氣惱。
難道她還是自取其辱了不成?
“好啊,你好得很!”她用力點了點一臉平靜的阿寧,又瞪著她身后幸災樂禍的小姑娘。
阿妧才不怕她,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就回頭往靖王的方向露出一個楚楚可憐,比趙妃娘娘白蓮花兒十倍千倍的求助的表情,果然下一刻靖王就快步走了過來,將阿妧攬在懷里,微微抬了抬下顎,居高臨下地問道,“你要做什么?還想下水?!”他的聲音冰冷,也沒有對趙妃起碼的尊重,趙妃的眼眶頓時就紅了,捂著心口哽咽地說道,“靖王殿下,不管怎么說,我到底是殿下的長輩,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
“長輩?”靖王就勾了勾嘴角問道,“你一個亡國的階下囚,給父皇解悶兒的玩意兒,也配給本王做長輩?”
他的話就太惡毒了,趙妃頓時搖搖欲墜,清媚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兒,看著靖王說不出話來,許久,臉上露出幾分傷心來說道,“我到底是服侍了陛下十幾年的后宮嬪妃,不論從前的身份如何,可我侍奉陛下多年,從未有半點不用心。可是原來在殿下的眼里,我還是這樣不堪。”
她飛快地抹去了眼淚,仰頭看著靖王就苦笑著流淚道,“殿下待我尚且沒有半分尊重,那對我的七皇子,只怕也并沒有什么感情,也并未將七皇子當做兄弟。”
靖王抖了抖耳朵,看著趙妃表演。
“如今陛下尚在,靖王殿下你就不將我與七皇子放在眼中,來日若太子殿下登基,我們失去陛下的庇護,只怕我們母子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趙妃就捂著嘴無聲地哭了起來。
“我不明白娘娘怎么會想這么多,這和我家殿下有什么關系呢?”阿妧就眨巴著眼睛看著趙妃梨花帶雨,弱柳扶風的,柔弱得仿佛不堪風雨,就越發(fā)茫然地問道,“難道不是娘娘自取其辱,邀請我三姐姐來宮中拜訪你么?我三姐姐不樂意,娘娘還追到御花園來追問三姐姐,三姐姐回答你了,你還不樂意。我家殿下不過說了一句實話,娘娘就牽連到死無葬身之地?娘娘,您真的很不好侍候。”
“還有,”她就賊兮兮地說道,“我沒有想到,娘娘的心里頭,竟然盼著陛下駕崩呢。”
“你胡說什么?!”
見皇帝都快走到跟前了,趙妃頓時就尖聲問道。
“難道不是么?您都說了,什么太子登基,陛下不能庇護你了,你不就是希望陛下駕崩么?哎呀呀趙妃娘娘,”小姑娘才在宮里頭學了一點兒宮斗,就決定在外多練習練習,搖頭晃腦地說道,“您也太不知感恩了。當年難道您不是階下囚的身份么?若是沒有陛下如天神一般從天而降,娘娘您的生活得多么凄慘呀?難道南朝貴女隕落京中的還少了不成?陛下寵愛你,天下皆知,可您卻不知足,還詛咒陛下!叫我說,陛下萬歲萬萬歲來的!”
十姑娘這幾句話又是擠兌又是白蓮花又是拍馬屁,真的已經(jīng)耗盡了自己一生的心血了。
趙妃看著突然伶俐起來的阿妧瞠目結(jié)舌。
從前這姑娘走得可不是伶俐路線啊!
“你,你!”
“我什么我?娘娘您如今就是恃寵而驕。且七皇子過得可好了,誰說要他死了?腦補是病,得治!”
這個時候,阿妧就裝出一副才看見無聲而來的皇帝,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其實她早就看見陛下了,不過十姑娘不說。
“陛下!”趙妃覺得自己打從失寵之后,身邊就變了一個樣兒,一向親近自己的侄女兒趙美人兒如今視她如仇敵,一向?qū)λ辉趺创罾淼陌€竟然會說出這么許多令她都百口莫辯的話來。
她見阿妧伶俐到連給皇帝請安都在自己的前頭,就越發(fā)氣惱起來,上前含淚給臉上喜怒不辨的皇帝請安,瑟縮了一下柔弱的肩膀低聲說道,“給陛下請安。令陛下看見這樣令人煩悶的爭執(zhí),是臣妾的不對。再怎么說,幾個孩子都是小輩,我心胸狹窄了。”
她一向都懂事地自我請罪的。
皇帝悶悶地哼了一聲。
“你的話,朕都聽見了。你擔心什么,朕也都明白了。”見趙妃霍然抬頭看著自己,皇帝就笑了笑,淡淡地說道,“只是朕要說,你不必這樣擔心。太子與阿玄的心,朕都明白。他們不喜歡你,這是人之常情。”
他動了動嘴角,想到若是自己看見父皇帶回來個寵妃一下子就壓在自己的母后頭上,會不會在心里厭惡這個女人呢?他打了一個寒戰(zhàn),不知怎么就有些畏懼,見趙妃驚駭?shù)乜粗约海兔銖娦α诵Α?
“可是朕相信他們。”
“陛下相信什么?”趙妃就覺得皇帝越發(fā)不對勁兒了。
“朕就相信他們的心不喜歡你,可是卻不會對你們真正怎么樣。哪怕朕駕崩,愛妃,只要你和小七安守本分,他們自然會有心胸容了你們。”
見趙妃雙手顫抖,眼里含淚地看著自己,皇帝就垂目淡淡地說道,“若皇后當真是個小心眼的人,當年你都不會有孕。哪怕生下了小七……愛妃,你出身南朝宮中,也該知道,自古后宮之中,夭折的皇子與寵妃難道少了不成?”
他難得看得明白,可是卻如同一把刀子一樣刺進了趙妃的心口。
他的眼里心里,皇后永遠都是最好的。
那么高高在上,就連帝王都仿佛要去仰望。
“陛下真的這樣相信皇后娘娘么?”見皇帝側(cè)目看著自己,趙妃突然很想什么都不顧地將一切都問出口,流淚質(zhì)問,“難道陛下真的相信皇后娘娘什么都沒有做過不成?既然古來后宮都不干凈,那皇后難道就干凈清白不成?!”
她的聲音尖銳可怕,那扭曲的樣子,頓時就叫皇帝給唬了一跳,她卻顧不得這些了,又質(zhì)問道,“都說女子善妒,最要霸著自己的男人。若說皇后娘娘心胸寬闊,甚至都能容了臣妾這樣的寵妃,那么陛下……”
她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惡意的笑容。
“陛下在皇后的心中,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