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旁邊有家茶樓。

謝然倚著窗聽樓下大堂的先生說書。

都說茶樓酒肆之間最易打探消息民情，這話不假。宋國不似前朝對言論把控甚嚴(yán)，這一個(gè)時(shí)辰裡，謝然就聽了不少天家事。

說書先生神情激動，正講至皇帝出遊偶遇宋國第一美人姜智，美女英才，開頭總是一見鍾情，兩心互許，結(jié)尾自是鳳冠霞帔，入主中宮。

“卻說那姜皇后，到底天妒美人，年紀(jì)輕輕便去了，聖上情深似海，發(fā)誓再不立後，好一對璧人，就此黃泉兩隔……”

故事外老生常談，故事裡天人永隔。

謝然飲茶，前皇后與陛下之間種種，他並沒有什麼興趣。

待說書先生終於換了話題，卻又是鎮(zhèn)北將軍府何家第一女將與宋國富商之間的風(fēng)花雪月。

“要說這趙勻也是了得，咱們何玉何將軍什麼樣的男子沒有見過？那鎮(zhèn)北軍將士，還有那何玉將軍的兄長何遠(yuǎn)將軍，哪一個(gè)不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

先生喝茶潤喉繼續(xù)道。

“偏偏這女將軍，竟看上了那從商的趙勻……”

謝然又想起幼時(shí)的驚鴻一瞥。

那時(shí)何玉回京，一身戰(zhàn)甲，明明是個(gè)女子，卻有著不輸男子的豪氣。

只可惜，物是人非，如今京都，再不見女將軍英姿。

謝然不經(jīng)意朝窗外一瞟，看見一男一女進(jìn)了小巷。

柳月生見明歡帶著他越走越裡，也沒瞧見什麼糖人的攤販，便住了腳，展開摺扇，笑道：“小姐這是要做什麼？”

明歡回身，看著柳月生勾人的笑，皺眉道：“你知道父親爲(wèi)什麼讓我們見面的對嗎？”

“自然。”

明歡彷彿下定決心般朝柳月生道：“我不想出嫁，今日看著，小公子你也未必是真心赴會，不如就算了吧。”

柳月生這才斂了笑，不再散漫：“你說真的？”

明歡點(diǎn)頭。

柳月生又道：“但向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是逆了趙叔叔的意，難免受到指責(zé)，你我之事雖然知情者不多，但萬一散播出去……”

那明歡以後可能也嫁不出去了。

明歡朝柳月生笑笑：“沒關(guān)係的。”

柳月生雖然人在江南，但也知道趙勻和趙明歡不甚親近，這小姑娘這次要是鐵了心不嫁，相必以後在趙家難以自處。

柳月生故作傷心：“小姐就這麼看不上月生嗎？”

明歡愣了：“可你明明也是不願(yuàn)意的。”

柳月生摺扇一展，遮住半張臉笑道：“小姐怎麼知道我願(yuàn)不願(yuàn)意，說不定我對小姐一見傾心呢？”

明歡無奈：“小公子，我看得出來。你說不定都有心上人了。”

柳月生不笑了，若有所思地看著明歡：“你倒是通透。”

明歡只是看他之前雖然禮數(shù)俱在，但也偶爾跑神，猜他或許心有掛念而已。

柳月生突然笑起來，用摺扇輕敲明歡的頭：“這趟京都倒是不虛此行，小明歡，你這朋友我交定了。”又道：“至於結(jié)親之事，哪能讓你一個(gè)女孩子來提，放心吧，我會和趙叔叔說的。”

明歡捂著被柳月生敲過的頭：“那你怎麼和柳家交待？不要緊嗎？”

“管他呢，要是得靠賣兒子這生意才做的下去，那不如趁早倒了算了。”

柳月生這話說的氣人，但確實(shí)在理。

明歡看著柳月生，突然行禮：“明歡多謝小公子。”

柳月生不滿道：“還叫什麼小公子，小時(shí)候喊的親熱，怎麼長大了這般無趣。”

明歡訥訥。

“日後叫我柳二哥就好，要是哪天來了江南，記得來找我，我?guī)闳ネ妗！?

明歡只好從命。

謝然在上方看的興致頗高，大抵猜出了二人身份。

趙家大小姐趙明歡，江南柳二公子柳月生。

忽的又想起幾日前抱花的小姑娘。

原來是她啊。

說書先生正說到趙勻續(xù)娶，謝然聽的無聊，便施施然下樓。

謝然一路慢慢遊行，見京中繁華，不由得想起那偏遠(yuǎn)的順陽，他倒是無所謂封地如何，不過明太妃總覺得他在順陽吃了苦頭。

比起京中潛藏的危機(jī)，順陽倒算得上是個(gè)世外桃源之地。

謝然正思慮著，驀地感受到後方有危險(xiǎn)，眼神一凜，閃向一邊。

是個(gè)衣衫襤褸的少女。

沒料到謝然閃身，她踉蹌一下，穩(wěn)定身子就要過來抓謝然的衣襬。

“公子，救救我！”

少女身後，幾個(gè)五大三粗的漢子氣喘吁吁地跑上來。

“小丫頭片子！看我今日不打斷你的腿！還敢跑！反了你了！”

少女眼裡盛滿驚惶，向謝然身後躲去，謝然小心避開。

周圍積聚不少看熱鬧的過路人。

爲(wèi)首的漢子朝謝然道：“你讓開，這是我們青玉院的姑娘！”

青玉院，京中最大的妓院。

看這樣子，這少女八成不是自願(yuàn)的，圍觀的路人隱隱泛起同情。

“公子救我，我是被他們騙去那的，他們把我關(guān)起來，要我去接客，我不願(yuàn)才偷偷跑出來的！”

那少女楚楚可憐地看著謝然，一張臉生的漂亮，此刻掛滿了淚水。

對面的漢子不耐煩道：“怎麼的，進(jìn)我們青玉院委屈你了？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不好？搞什麼貞潔烈女那一套，快跟我們回去！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謝然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袖，面上一片平靜。

周圍的人都在看著他，想著今日莫不是可以看上一出英雄救美。

見謝然沒有反應(yīng)，那幾個(gè)漢子就要過來抓少女。

少女突然朝謝然跪下。

“只要公子您今日肯幫幫奴家，奴家願(yuàn)意爲(wèi)您做牛做馬。”

那漢子住了腳，心想這女的性子太烈，綁回去也管不住，看這公子哥衣著打扮不像是尋常人家，倒不如敲他一筆了事。

“那這樣吧，公子您就給我們?nèi)畠蓛摄y子這丫頭就歸您了，怎麼樣？”

人羣騷動起來。

十兩銀子，都夠平民百姓五口之家正常花銷三年有餘，三十兩買個(gè)妓院跑出來的女的未免有些不值當(dāng)，要知道京城裡要買個(gè)丫鬟也就不到一兩。

果然，人們就見那公子搖搖頭。

“不了，你們請便。”

少女不可置信地盯著謝然，謝然感受到視線，對她笑了一下，但眼底卻是沒有情緒。

少女皺眉，不是說順陽王爲(wèi)人心善，最是仁義之輩？

周圍的人見謝然穿著錦緞，頭上的玉冠看起來也價(jià)值不菲，想來是個(gè)不缺錢的主，沒想到竟如此狠心，一下子議論紛紛，對謝然指指點(diǎn)點(diǎn)。

那幾個(gè)漢子見謝然無意，就要過去抓那少女。

“請等等！”

明媚的女聲傳來，明歡擠進(jìn)來，朝那幾個(gè)漢子道：“我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