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嬤嬤!您回來了?噢!----”十幾個孩子圍攏在剛跨進門檻的顧嬤嬤身側,一張張瘦弱的小臉上,滿是希冀。
“別急!都拿好自己的碗,今天還有半個燒雞,每個都嘗嘗罷!我去灶臺上熱一熱,不要急,都有份!不過,今天,你們的葉成哥哥回來了,他吃一塊大的,呵呵!很快就好!你們這些個小崽子,一個個跟上輩子沒吃過飯一樣,喂都喂不飽,都不要亂跑啊!很快就好了!”顧嬤嬤手指對著一個豁嘴男孩輕輕一戳,五六歲模樣的豁嘴男孩笑著避了過去,“顧嬤嬤!你最好了!我最喜歡你了!”
顧嬤嬤抱著破甕,蹣跚著走向漆黑的廚房,聽見那孩子的說話,回轉頭,灰黑的臉龐展露笑意:“小不點!就你嘴甜!呵呵!呵呵!----”
“咦?你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從院外,背了一捆柴,正待走向廚房,忽然眼角看見葉成,忙一臉驚喜地將干柴擲在地上,走近幾步,仔細打量著葉成;“你是葉成哥哥?真的是你?葉成哥哥!你回來了,太好了!”
“你是---阿良?”葉成看了半天,猛地一把抱住那孩子,“阿良!對不起,你們受苦了,快和我說說,慈濟堂怎么變得這般破落了?”說著,葉成眼圈一紅,淚水“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葉成哥!你和大順哥都好狠心!走了這么久,也不見捎回句話來,上次陸堂主匆匆回來過一次,還是四年多前,你們不知道,我們都快被趕出慈濟堂了!”說著,阿良蹲在地上,嗚嗚痛哭。
“這般大的小伙子了!怎么還是這般沒羞沒臊地哭鼻子?有什么可哭的?就是天塌下來了,大不了咬牙托起就是了!老身最見不得慫人!”顧嬤嬤從黑漆漆的廚房中,抱著破甕,出現在身后,
面上除了死灰色,毫無表情,“還不將柴火背去廚房?愣著作甚?唉----好累!-----都到屋里去,每人拿好自己的碗,分吃的了!阿良,你放好柴火,洗洗手,也過來罷!哦!昨天你的衣服上又刮了個口子,待會,你脫了下來,我與你縫補縫補!”阿良撓了撓頭,應聲背起柴火,走向黑漆漆的廚房。
“噢!吃飯嘍!”在一片歡呼聲中,忽然有一個怯怯的聲音說道:“顧嬤嬤!我怕黑!”
顧嬤嬤探出灰黑枯瘦的手,撫了撫小不點的頭,“唉!沒出息的東西,有什么好怕的?桌上還有半截蠟,點上吧!都趕緊吃,吃完趕緊睡覺!明天,里正可能還要來攪鬧,你們記住,他要是硬要趕我們走,你們只管大聲哭鬧就是!他若是敢動手!老身-----掐死他!”陰深的話語間,顧嬤嬤面露狠色。
看見顧嬤嬤將破甕中的雞腿舀給自己,葉成忙將雞腿夾給小不點,“顧嬤嬤,我早吃過了,不餓!還是給弟弟妹妹們吃罷,剛才你說,里正明天要來攪鬧,又是怎么回事?”
顧嬤嬤拿了針線笸籮,一把抓過阿良的外套,坐在門口的小竹椅上,就著月光,緩緩縫補起來,“當日,堂主本是租賃這片荒地,造了幾間房子,開設了這慈濟堂,當日,本是說好,租賃二十年,現如今,堂主許久不歸,這里的里正怕到時收不到租金,每日逼迫我們搬走,我們變賣了許多東西,也只是拆東墻補西墻而已。其他的嬤嬤們受不得清苦,有的死了,就葬在那雞籠山上,有的走了,那里正仗著姑丈是縣衙里的主簿,天天來此攪鬧,有一次,老身也被他們打得差點就撒手走了------可是,這些可憐的孩子,我如何放心得下?幸好,讓我挺了過來,只要老身還有一口氣在,決不能叫這些小崽子們流落街頭!”說著,顧嬤嬤扭頭看向屋內吃得正香的
孩子們,灰黑枯瘦的臉上綻露慈祥的笑容。
“顧嬤嬤!苦了你了!”葉成淚漣漣地一把抓住顧嬤嬤枯瘦的手,“-----顧嬤嬤!你的手,怎么這么涼?快放下罷,你去吃飯吧!衣服,我來縫補!”
顧嬤嬤輕輕推開葉成的手,“混小子!我年紀大了,哪像你們,氣血旺盛,我不餓!看見他們都吃飽了,睡得香甜,我就開心了。老身只盼堂主早些回來,我也放心了,唉----我真的累了-----”顧嬤嬤抬頭看著夜空,灰黑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
“顧嬤嬤!別怕!有我在,今后,你只管放心吧!”葉成仿若回到了兒時,輕輕偎在顧嬤嬤身側,破敗鄙陋的小院中,在昏聵的燭光映射下,淡淡的暖意彌漫四周。
夜色深了,漆黑的慈濟堂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蓬松著發,抱著一個破甕,飄忽著閃出小院。漆黑的屋子里,葉成騰身而出,雙目死死的盯著老婦人,忽然一頓足,跟著前面那飄忽的身影,直奔雞籠山而去。
夜間的雞籠山,幽暗寧靜,那捧著破甕的老婦人,在密林深處的荒冢間徘徊轉側,好似在找尋什么東西一般。葉成忽覺腳下踏到什么東西,撥開地上厚厚的枯枝敗葉,一直不愿相信的事實擺在了面前,顧嬤嬤腐敗的身軀正躺在枯枝敗葉間,有些許地方,已是露出骸骨。葉成含淚看了一眼在荒冢間徘迴的老嫗,悲從中來,卻又不敢放聲大哭,只得悄悄哽咽著將枯枝敗葉重新掩好尸身,悄無聲息的往來時的路狂奔而去。
月光透過密密的枝葉,灑在林間,那捧著破甕的老嫗,不知疲倦的低頭在荒冢間穿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