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程佳華猶豫著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說,要是寫西北風的話,那讀起來就有些怪了。”
“是吧。”我點頭道,然後把本子合上了。
“沒啥意見可以提的?”程佳華問我。
我抽了口煙,又翻開本子說:“我沒你那文藝細胞,提不出來什麼意見,就覺得有一點不好。”
“哪裡?”程佳華如同是收到了客戶反饋的意見一般。
“字有點兒歪。”我笑了一句說。其實這字也不算難看,只是寫得有些獷,果然字如其人啊。
“拿我看看,寫的什麼?”周志宏從我手中拿過了本子。
周志宏拿過本子和,和志娃一道讀起了本子上的字來。程佳華坐上舊皮沙發,無奈的說:“其實我是很介意有人大聲的念出來。”
但周志宏和志娃全身心的投入進幾行詩裡去了,根本沒聽見程佳華說的話。我滅掉菸頭,接他話說:“是啊,好作品是要用心品讀的。”
“不錯,”等志娃和周志宏唸完了,張大叔點頭稱讚道,“好久沒聽過原創的現代詩了。”
吳林禹也湊過頭去,瞄了幾眼說:“寫給女孩子的?”
“當然不是了,”周志宏指著本子上的字說,“你看寫的是他,沒有女字旁的。”
“那就是給寫給夥子的?”吳林禹壞笑道,“對一個男的費這事兒幹嘛!”
“背後有故事嘛。”我玩笑道。
程佳華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拍走皮靴上的灰塵說:“你們怎麼想都行。”
“對,書上講,每部文學作品背後,都有一個鮮爲人知的故事。”周志宏站起身,把紅皮本子還給了程佳華。
“別擡舉了,我這就是瞎寫,哪算得了什麼文學作品。”程佳華把本子揣回衣兜裡道。
“但總會有一個故事的。”我笑道。
下午,我們去了隔壁的那棟樓。按照之前的方法,吳林禹用手榴彈破開最頂樓的門,再依次打開隔壁和樓下的房門。一下午的時間,我們大概清理完了兩棟樓的屍體,除了那些帶防盜網的住戶。
雖然還是蠻有效率的,但吳林禹包裡面的手榴彈並沒有多少,假使算作一棟樓費掉一顆手榴彈,也是遠遠不夠的。而且,照這樣的方式,儘管吳林禹膽子大,但總帶有危險係數。要是稍有大意,出事後可是無法挽回的。
但我們又沒能想到更好的法子。
忙碌之中,我都忘記了段可他們的存在。直到傍晚時分,我們在街道上清點屍體時,纔看到王叔駕駛著皮卡車朝我們開來。
雨夾雪已經停了,最終飄落的白雪沒能在地面堆積起來,只留下了溼漉漉的街道和屍堆。
“挺快的啊,”王叔下車後,看著滿是街道的屍體驚歎道,“這裡得有五六十個吧?”
下車的只有王叔一人,我往車裡看了看,沒有見到段可和陳莉姍。
“差不多,”我回答道,“你們下午幹啥去了?”
“在商場搬了些東西回去,”王叔捏了捏鼻子,幹板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來,“你會喜歡的。”
“搬了一下午?”張大叔問他說。
“段可她們呢?”我幾乎和張大叔同時問出口。
“有一下午吧,但我還去其他地方轉了轉。”王叔回答張大叔道,然後把手裡的車鑰匙甩給了程佳華。
然後王叔又轉頭回答我說:“她倆在房子裡。”
聽到她倆安全,我便應了他一聲。張大叔說:“你出去轉了轉?去了哪裡?”
王叔靠到皮卡車的車門上,擺手道:“等會兒說,你們先來講講,你們是怎麼搬出這堆人來的?”
周志宏將我們用手榴彈破門,再依次清屍的步驟告訴了他。
“手榴彈?”王叔瞇起眼睛看向吳林禹,“你小子行啊。”
吳林禹走過來打開車門,把迷彩大包放進皮卡車的後座。他對王叔聳肩笑了笑,沒做回答。程佳華看到吳林禹的動作,這纔想起他的箱子。他慌忙跑到貨箱旁查看,發現王叔沒有幫他把箱子收到車裡,但是在箱子上蓋了一張塑料油布。
程佳華立馬搬出箱子打開,確定裡面的東西沒有被沾溼後,才長吐了口氣。
王叔拍了一下車門,邊拉開門邊說:“我這下午出去也沒白轉悠,我帶了些東西回來。”
他彎下身子,伸進車裡掏了掏,然後用右手提出一個藍黑相間的行頭來。這行頭,應該是某種機器,因爲有頭端部分是金屬製成的。再仔細一瞧,耀著金屬光澤的頭端原來是圓形的切割片。王叔提出來的是一個切割機。
“這?”張大叔有些驚訝,也有些興奮,“切割機?能用嗎?”
王叔沒回答,舉起那切割機弄了一會兒,然後在柄上輕輕的一握,切割機就響出刺耳的聲音來。隨著噪聲的響起,頭端的那塊金屬切片也高速轉動起來。我本能的往後退了幾步,生怕王叔沒拿穩,這機器割到我身上來。
轉了幾秒,王叔手一鬆,切割機就停止了轉動,噪聲慢慢變小。
“哪裡找到的?”吳林禹指著切割機問王叔道,“這東西不插電也能用?”
王叔把切割機放到車頂說:“進城時不是瞧見好多石料廠嗎,想起這些死人都在屋裡,你們弄不開門,或許這東西能幫忙。”
“但沒想到你小子竟然用上了手榴彈,都留好,用來炸門太浪費了,以後還有更大的用處。”王叔接著道。
吳林禹走過去,拿下車頂的切割機,在雙手間翻來翻去。他又問了一句:“這東西不用通電?”
王叔摸出一包煙,發了幾根給我們。他點燃煙說:“嗯,那地方有不少切割機,但都是有插頭的,上電池的,就只有這一臺。”
王叔遞來的煙又是另一個種類的黃鶴樓,過濾嘴上的花紋特別好看。我們幾人圍了過去,紛紛看向吳林禹手中的切割機。程佳華說:“用電池的?五號電池那點兒電,估計轉不了幾圈吧?”
“而且電池上哪兒呢?這上邊都是些洋文。”吳林禹將切割機在手中翻來覆去,還是沒能找到上電池的口子。
“用來分屍的話,一定非常好用。”周志宏擡了擡眼鏡說。
“你當是玩具呢,用五號電池。”王叔說著取下嘴裡的香菸,又彎腰進入車裡。沒一會兒,他抓出三個黑色的盒子來,放到車頂上。
“是這種電池。”王叔咬回香菸說。
我抓起一個黑盒仔細一瞧,挺重的,上邊寫有英文和日語。顯而易見的是,這些被王叔稱爲電池的黑盒子,就是切割機尾端的那坨黑色物體。平日裡常見的切割機都是使用交流電,普通電池那點兒電量自然是不夠的。這些黑盒子應該就是蓄電池,就像汽車電瓶那種。
“這一盒電能用多久?”張大叔也拿起一盒電池說。
王叔彈了彈菸灰說:“我也不清楚,反正省著點兒用吧。”
我放回手裡的電池,從吳林禹手中要過了那臺切割機。東西挺沉,比我那支五六式衝鋒槍還要重一些。黑色的橡膠附在握柄上,握起來很舒服。切割機整體看起來很新,應該沒使用多久。切割片外還圍著一圈方形的金屬,方便水平切割。
配上末端那一大塊電池,手裡的這臺切割機看起來很有科技感,更像是一種武器。看著切片上密集的鉤齒,我不自覺的聯想到這機器啓動後,割到肉體上該是一幅多麼血腥的畫面。按壓式的開關就在握柄下方,雖然這類帶有危險性的工具通常都有雙重開關,但我沒敢去按動。
“有了這東西,”我對吳林禹說,“你就不用整天玩命兒了。”
“最重要的是能節約手榴彈。”吳林禹笑道。
被我們從樓上推下來的屍體,都已經被雨雪給淋溼了。淋溼後自然是無法燒燬的,於是我們決定,就先將它們擱置到街上,以後乾透了再說。
所有人進到了車內,準備返回。回到隧道這段路我們還記得,程佳華駕駛著皮卡車,領在貨車前邊。在車裡,我們和王叔分別談起了下午的一些細節。他說,倆姑娘花了不少時間在商場的衣店裡,最後還帶回來一條狗。
“狗?什麼狗?”我驚奇道。
“能吃狗肉了?”吳林禹也問道。
王叔在副駕駛座裡搖了搖頭,偏頭對我說:“應該吃不了,你女朋友喜歡得很呢。”
這時皮卡車駛回了那條拆遷過的街道,前面就是穿回隧道必經的十字路口。離十字路口還有十幾米遠時,程佳華突然踩下剎車,將皮卡車停了下來。車裡的人頓時停下了談話,把目光投向他。
跟在後邊的貨車也一個急剎車停下。
程佳華快速的搖下車窗,望向車外說:“你們聽,又有什麼聲音?”
又有什麼聲音?上次聽到的鋼管聲不也是從這街道里發出來的嗎,難不成又有人來偷鋼管了?但上次的聲音也是程佳華先聽到的,我們沒有絲毫懷疑,立即豎起了耳朵。
踢踏,踢踏,踢踏。果然有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頻率還挺快的。
這聲音,雖然不是經常能聽見,但不用細想,就能知道是什麼發出的。那是馬蹄子踏在地面的聲響。
“左轉,聲音是那邊來的。”王叔指了指前面的路口說。
程佳華點頭,立即駛出皮卡車。皮卡車緊貼著人行道一左轉過去,果然有一匹馬出現在視野裡。能看到,馬背上還坐著一個人,正駕著馬往街道的盡頭奔去。
王叔拍了拍程佳華的肩膀:“快,追上去看看!”
不等王叔說完,程佳華就搖了幾下換擋器,給汽車換了一個檔位。他踩實了油門,朝前邊的那匹馬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