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吳林禹,佝僂著身子,往后走去。
以剛才的觀察來看,鐵路橋架在山腰間,我們要下去,其實也不難,只需要沿著山脊線而下就行了。
“這兒。”吳林禹指了一下橋頭的鐵欄。
但山上沒有路,都是綠油一片的林子,我擔(dān)心的是,我們走在半路的時候,橋下的那人就已經(jīng)被打死了。
兩人一直走到與橋下不能視線相通的位置,然后翻越了鐵欄。果然,鐵路橋的水泥之外,就是傾斜向下的土坡。僅憑我目測的話,土坡與下邊兒的公路,大概有二十來米的垂直距離。想要快速、又不發(fā)出響動的穿越而下,還是有一定難度。
我和吳林禹一起跨上土坡,抱著一顆樹干穩(wěn)住了身體。
“身體穩(wěn)著點兒,別滑了。”吳林禹邊往下走,邊對我小聲說。
透過枝葉的縫隙,能看到剛才那幾個人,已經(jīng)又圍在了轎車的側(cè)面。男人的慘叫呻吟還在繼續(xù),不知道是被子彈擊中了哪個部位,才能讓他持續(xù)如此之久的痛喊。
估計十秒鐘之內(nèi),那個中槍的男人,就該被拖出車外,迎接毆打了。
不知為什么,我突然回想起了在我家樓下,紋身男幾人對我毆打,對我恐嚇,想要逼問出段可的畫面。
跟著吳林禹的步子,我抱著槍,努力在樹木遍布的土坡里尋找好落腳的路徑。吳林禹走得很快,我也只好頂著刮臉的枝葉,纏腳的樹木,趕上他的速度。
這其實不如想象中的那樣輕松,快步中,需要躲閃樹干,注意腳下,免得一頭撞在樹干之上,發(fā)出響動,驚擾他們。而步子也不能放得太快,你需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步伐頻率,免得速度太快,剎不住腳,又撞上樹干。
當(dāng)然,我沒時間去尋找最合適的步伐頻率,因為有吳林禹帶節(jié)奏。
土坡雖然陡了一點,但為我們提供了最短距離。深踩一腳,淺踩一腳,很快,腳下的路已經(jīng)不用踩了。坡度平緩,我們好像到底了。
難度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樣大,因為我們沒費多少力氣,就到了山谷底部,那些人也沒發(fā)現(xiàn)我們。
突然,吳林禹剎住腳步,對我擺了一下手。我知道這是停住的信號,便穩(wěn)住前腳,按住他的背部,停在他身后。
“到了。”吳林禹回頭對我說,然后蹲下了身子。
說完他伸出手,緩緩將面前的枝葉撥開。我趕緊湊過頭,透過撥開的區(qū)域,往外看去。
眼前所看到的,和橋上俯瞰下來所得到的視覺畫面大不相同。我們所處的區(qū)域,是在山谷的最低處。說得形象一點,我們現(xiàn)在蹲著的地方,是在兩座山體間的低凹區(qū)域,也就是兩山間的夾縫里。這條夾縫,經(jīng)常會產(chǎn)生出溪流,地理繪圖中,這條夾縫,或者是這條線,被稱作“集水線”。
而那條穿墩而過的公路,就沿著山脊線,平行于地表而修筑。所以,公路的某一部分,也貼著山脊線,橫亙于那條“集水線”而過,彎曲連綿。我們現(xiàn)在,就離那段彎曲于山谷間的路段最近。
如果我們沖出林子,跑完面前三四米的灌木叢,再爬坡而上,就能翻上公路。
這個角度,也剛好能仰視而上,看到公路上幾人的上半身。他們在左斜方。
剛才持槍的那人,沖到左側(cè)的駕駛座旁,憤怒地用手槍的底座敲開玻璃,然后伸手進門,打開車鎖。
“操你媽的!”那人將手槍放在車頂,大罵了一句。他粗暴的拉開車門,用腳定住,然后抓住司機的頭發(fā),往方向盤撞去。
就像是子彈頭當(dāng)時抓我頭發(fā)那樣。我又莫名其妙的將記憶里的畫面代入了眼前的情景之中。
司機的腦袋撞上方向盤,車笛響了一會兒,又停了下來。
“踩啊,油門兒繼續(xù)踩啊!”那人抓住司機的頭發(fā),怒吼著,然后將其拖出了車外。果然那司機受了槍傷,藍(lán)色的外套,被鮮血侵染了一大片。男人哀嚎,但我聽不出來他在嚷著什么。
其他的三個人,好像跑到了轎車的另一側(cè),去檢查車?yán)锏呐肆恕?
“聽好了,咱不了解情況,不能硬沖。”吳林禹的話拉回了我的思緒,“我們得說好計劃。”
“你說。”我知道吳林禹既然說出這句話,就代表他已經(jīng)想好了。
那人拖出司機后,大罵著用膝蓋頂向他的胸口。
“你看,他們現(xiàn)在沒空去注意公路外面的情況,我們趁亂,往那坡上邊兒跑。”他指了指面前的那條垂直于集水線的彎曲公路。
“然后我們順著山坡走過去,湊近了再開槍,免得打錯了人。”吳林禹看了我一眼。
“嗯。”我點頭,這個計劃可行。我倆的衣服顏色都不是太鮮艷,跑過去應(yīng)該不成問題。
“還有就是,”吳林禹換了一條蹲著的腿,啰嗦了一句,“你看到了,他們都是渣子,我的意思是,我們要去救人,要么救人成功,要么——”
女人的哭喊突然增高分貝,將他的話打斷。
我站起身,對他說:“不用給我做思想工作。”
持槍那人膝蓋沒頂幾下,突然一個黃頭發(fā)的人,翻過引擎蓋,撿起地上的榔頭,就往司機的背上猛敲了一下。
接著,司機受到重?fù)簦炔恳卉洠c倒向地。用膝蓋頂司機那人,愣了一下,只覺手上一沉,被自己抓住頭發(fā)的司機已經(jīng)倒在地上了。
“哎喲,你什么時候這么狠了?”持槍男問那個拿著榔頭的黃毛。
黃毛一甩頭發(fā),很瀟灑的扔掉了榔頭。他說:“老子剛才要是反應(yīng)慢點,就要被這四輪車壓斷腿桿。”
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對自己的頭發(fā)進行染燙的。
說著他倆將倒地的司機圍了起來。
在司機低沉的痛吟中,我推了一把吳林禹:“走!就是現(xiàn)在!”
因為倆人此時都背對著我們,如果要沖過去,現(xiàn)在就是絕好的機會。
吳林禹也不猶豫,話一說完,他就抱好槍先我一步?jīng)_了出去。對面的山坡不遠(yuǎn),如果速度夠快,沖過去也就一秒鐘的時間。
得虧有他們的談話聲、浪笑聲、痛吟聲做掩護,不然,跑動中刮枝碰葉的響動,肯定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
沖刺之后,我倆幾乎同時趴倒在土坡之上。還好,沒被發(fā)現(xiàn)。
“你的槍呢?”頭頂上又響起了談話聲。這好像是那個黃毛的聲音。
我倆迎著刺眼的春陽,頭往左仰,仔細(xì)聽著。
“在那別克車的頂棚上呢。”
“那就一槍打死啊。”
“不,子彈不多了,節(jié)約點兒。”
“真要用手打死?”
“是啊,打不死就扔在這里,就當(dāng)過手癮,也給他一個教訓(xùn),讓他小子亂踩油門。吳強,你個小處男,別弄了,過來一起。”
“手癮我已經(jīng)過完了,你們自己過吧。大頭,你也去,讓我看看那女的怎么樣。”
聲音聽起來都很稚嫩,十六七八歲的那種樣子。這群小子也真是手辣,人都中槍了,還非得把人打死。
其實,當(dāng)初如果不是王叔及時趕到,我可能也會是差不多的下場。
我和吳林禹,貼著土坡而上,慢慢向轎車靠去。不知什么時候,心跳已經(jīng)加速起來。要是等會兒剿匪成功,那就是見義勇為。如果失敗,那就是英勇就義了。
但聽到是幾個毛孩子的聲音,我倒也不是很緊張。而且,聽他們的談話,這幾個青年古惑仔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要是不消滅他們,以后長大了想必會更加殘暴。
移步之中,我抬頭往鐵路橋上望了一眼。果然,程佳華和陳莉姍正躲在橋頭,悄悄的看著我們。
“別打他,別打他,我求你們了!”女人的哭喊聲響起,“你們要什么都行,別打他啊!”
接著,一聲響亮的耳光在頭頂響起。立即傳出女人的痛叫,好像被扇耳光的是她。
拳打腳踢的聲音中,司機的求饒聲也傳來:“我錯……了……錯了……”
聽聲音他好像是肚子受到重?fù)簦缓蟛艜獠唤哟_@種感受我也體會過,子彈頭也用他的尖皮鞋往我腹部踢過一腳。
有人冷笑了一聲:“帶女朋友出來開車,出來兜風(fēng)很舒服吧?”
“老子讓你舒服!”
“讓你想撞人!”
一句接一句,聲音很清晰的傳入耳朵里。因為我倆已經(jīng)走到了計劃中的位置。吳林禹翻過身,對我點了一下頭。我也微點頭顱,示意可以開始了。
幾步攀坡而上,抬頭就能望見鐵皮和鋼管制成的公路鐵護欄。
我倆趴在坡上,不約而同的吐了口氣。
吳林禹用手指對我比出三,對我唇語道:“數(shù)到三。”
我點頭,他就收回手指。然后吳林禹又依次伸出手指,用作計數(shù)。
三根手指剛比出來,吳林禹就收回手,重新握上槍握把。我立即端好槍,和他一起站了起來。
“喂,嚯,小伙子們!”吳林禹舉著槍站起來后,吼了一聲,“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