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擬一股作氣,擊垮鐵手。
可是鐵手卻沒有這種爭強好勝的心理。
他激蔡狂樑癲與他決戰(zhàn),爲(wèi)的只是撮合二人聯(lián)手對敵————敵就是他。
他只爲(wèi)了撮成二人合作,化干戈爲(wèi)玉帛,別無他意。
所以他不跟他們鬥下去。
至少不以力鬥。
——或者,這纔是真正的比鬥:鬥智不鬥力。
鐵手驀然撤招。
瀑布頓時少了羈禁,加上堵塞的衝力,還有蔡狂、樑癲原先發(fā)出拉拔的巨力,還有這回兩人一起出手的無量力,這一股驚天動地、無可匹御的柔力,變成至剛至銳至烈至厲,半空炸起千堆雪,爆起萬朵飈,往瘋聖狂僧直罩而下。
——每一顆水珠,都經(jīng)旭陽照得亮閃閃、彩晶晶的。
然而每一滴水珠,都蘊有狂僧瘋聖所發(fā)出的玄功奇勁,再幻化成億顆兆滴,在七彩長虹中各化作無畏印、般若篋、金剛杵、金輪、銀鉤、斧鎖、如意寶幢、素珠、彩瑙、智慧劍、天妙果,紛紛罩打?qū)⑾聛怼?
縱是樑癲和蔡狂二人有絕世神功,也斷斷招架不住這自然妙造的巨流和自己聯(lián)手造成的反擊。
就在這緊急關(guān)頭,蔡狂大叫一聲,一掌自擊百會穴,砰地一聲,他整個狂人,卻因一聲“咱嘛呢叭咪眸”而幻化成佛影幢幢,有:法藏比丘阿彌陀佛、三面六臂阿彌陀佛、寶冠阿彌陀佛、五劫思維阿彌陀佛、紅玻梨阿彌陀佛、接引與願阿彌陀佛、持蓮臺阿彌陀佛、法界定印阿彌陀佛、無量壽佛身,如百千萬億夜摩天閻浮擅金色,生西方妙觀察三昧。頓時以無上**,將力量升至無限大,形成一把無形的傘網(wǎng),隱發(fā)風(fēng)雷之聲,把億兆充滿狂力癲勁的水珠託得一託,水流洪烈,奔騰嘯吼,癲舞狂涌,聲勢猛烈,無奈一時衝不過蔡狂的佛掌神功。在這緊急關(guān)頭,他向樑癲狂吼道:
“快把班鳩和牛搬入屋內(nèi)!”
樑癲大喝一聲,如風(fēng)疾起,已抱著金牛,捉著金鳩,連滾帶爬,衝入屋內(nèi)。
只不過是剎瞬之間,蔡狂已雙耳濺血、齒齦迸裂,顯然又支持不住這天地之間加上三人造成的瀑流大力。
樑癲卻自屋內(nèi)急躥而出,一手拖住蔡狂,一手拔劍往上全力一擲,怪叫道:“進屋!”
轟的一聲,瀑流終於化成暴雨狂花,衝激而下,玉濺珠噴,水湮溟漾,勢甚驚人!
樑癲抓緊機會,把畢生功力所聚,凝於“小我神劍”中,向上一拋,把急流反撲之勢阻得一阻,同時已抓住蔡狂及時連滾帶翻,躲入屋裡,同時拉上門扉。
別看那只是小小、舊舊、殘殘、破破的一棟茅屋,這蘊有奇勁巨力的億萬顆水珠,萬蓬星雨,癲打狂擊,茅屋卻是固若金湯,紋風(fēng)未動。
這一下兩人都同時躲在那繪滿神佛裸女的怪屋裡,總算躲過了一劫。
那飛流急湍、狂濤勁濺,全打落巖上、潭中,順流而下;當(dāng)萬億水柱排Lang如山,嵌轉(zhuǎn)漩拔,打落潭水那口刻有經(jīng)文的石上,只見經(jīng)文經(jīng)陽光一照,映出熠熠金光,金光燦然,彩虹幻照,彷佛現(xiàn)出羅列魚貫千百道佛陀,正齊誦共禱這六字真言:
“咱嘛呢叭咪眸……”
旭日灑照,靖蜒點水飛舞,彩蝶翩翩翻飛,飛到東又舞到西,鐵手望著望著,也渾然忘我,似幼作彩蝶,又像化作靖蜒,遨翱天地間。
樑養(yǎng)養(yǎng)開始見父親與蔡狂決鬥,本已提心吊膽,再見鐵手隔瀑鬥癲狂,更是驚心動魄。
而今得見二人無恙,鐵手也不追擊,反而像是未見這等場面,她這才放了心,不禁莞爾:“沒想到爹向來揹負(fù)的房子,還有此功用。”
鐵手也微笑道:“他們倆互助渡危,該也省悟了吧。”
當(dāng)下長身,一躍而下,直落那茅屋之前,朗聲道:
“二位可好?我又來也。”
屋裡沒有迴應(yīng)。
鐵手又揚聲道:“二位,咱們比鬥至此而止,可好?”
屋裡無聲。
水流恢復(fù)如常。
鐵手一皺眉,長聲道:“二位如不見拒,在下也想進入拜望,參觀這所非同凡響的奇屋。”
還是無人相應(yīng)。
只有牛在屋裡“哞”了一聲。
鐵手大步上前,用指骨在門扉前扣了扣,大聲道:
“諸位聽了,我可是已先行敲過門的了。”
言罷屈身而入。
(爲(wèi)什麼會沒有人應(yīng)?)寞寂很奇怪。
(難道里面的人受了傷?)涼蒼很好奇。
(莫非樑癲蔡狂在內(nèi)出了事?)風(fēng)威很擔(dān)心。
(這屋子裡倒底有什麼?)烈壯很緊張。
鐵手入屋之後,沒有聲響。
片刻,沒有聲音。
好一會,沒有聲。
半晌,無聲。
過了好一陣子,屋子裡仍全無動靜。
(搞什麼鬼!?)大相公大奇。
(鐵手究竟怎麼了!?)杜怒福大詫。
(屋裡難道出了意外!?)樑養(yǎng)養(yǎng)大驚。
於是樑養(yǎng)養(yǎng)要下去同時也要進去看個究竟。
她一下山,李國花也隨她下去,原留在第三層瀑的杜怒福和青花四怒及小趾,也全攀了上來。
就在樑養(yǎng)養(yǎng)想推開門扉之際,忽然屋內(nèi)火光一亮,接著,驀地,屋裡轟的一聲,一人破門倒飛而出——飛行之疾之速之厲之烈,簡直像是從炮口裡炸出了鐵彈一般!
但那不是鐵彈!
只是鐵手!
鐵手震飛了出來。
他的身子撞斷了一棵樹,但勢未休,直撞到第二層堅硬的石巖上,才蓬地嵌了進去。
只見鐵手半個身子,全陷入堅巖之中,嘴角也淌下血來。他的左手,卻拿著火刀:右手,仍抓著火鐮。
就在這時,門扉忽然震開。
急蹄聲。
那頭牛衝了出來。
它狂怒。
它眼赤。
它撞向鐵手。
以它的角。
它竟比蔡狂的刀樑癲的劍更快。
更可怕沉猛。
——那種力道,不是不可抵擋,而是使你完全失去了抵擋的能力,完全不敢抵擋,就像神魔施法,凡人根本無從抵抗一般。
這頭牛夾著厲聲怪吼,如同戰(zhàn)鼓狂擂,兩角綻發(fā)戰(zhàn)戟般的森寒異芒,尾作鞭擊,刀尖閃輝,直撞鐵手。
鐵手仍給打得嵌在巖裡。
就在這萬鈞一發(fā)之際,鐵手卻突然合上了眼睛。
就在他閉上眼睛的一剎,牛角離他已不過三丈之遙,而在他身旁三尺之處的積水上,有一隻紅尾金眼透明紗翅的晴蜒,卻嫋嫋的飛了起來。
緩緩飛舞。
堪稱姿態(tài)曼妙。
旋舞曼妙美不勝收然後,竟然,停在那頭衝來之勢正震得山搖地動石破飛砂罡風(fēng)勁急電掣雷轟猛惡已極的牛——牛的頭上。額上。雙眼之間。
然後那頭牛就突然靜了下來。
那。頭。牛。就。突。然。靜。了。下。來。
靜了下來靜。
而且乖。
——晴蜒仍佇立在它的額間。
好一隻晴蜒。
——停了一頭怒牛。
這時,鐵手又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裡湛然神光,厲不侵人。
就在這時,嗖地一聲,牛背上卻疾飛出一物。
此物比牛更快更速百十倍,像一道霹靂一般,黑影黃光一閃,直啄鐵手左目!
我不走了疾取鐵手眼珠的是:
本來佇立在牛背上的斑鳩!
這下變生驟然,鐵手縱然要避要擋,也來不及了。
——就算能避能擋,但在這情急事急之下,還能不殺傷這隻小鳥嗎?
不知道。
因爲(wèi)沒有發(fā)生。
——沒有發(fā)生的事誰也不知道會怎樣。
沒有發(fā)生的原因是在於:
一聲尖嘯:
“天!”
飛鳥陡停。
垂翅。
折回。
重落在那頭牛的背上。
——之後,它便在牛背上磨它黃而尖利的嘴子,並且爲(wèi)牛啄食蚤子,趕走蒼蠅。
一隻好可愛好伶俐好乖的小鳥。
——剛纔比矢還勁比刃還利的啄人眼珠子的事,似與它全無關(guān)係。
原來不止是人曉得把做過的事隱瞞不承認(rèn)、裝作沒做過,就連飛禽走獸,也精幹此道。所以,如果你看到衙門前用結(jié)籠處死了三十一個人,你說三個和三百一十個,可能都受獎勵,唯獨是說三十一個的將罹重罪,這便不必詫異、奇怪。
世情如此。
世事如是。
——見怪不怪,其人自敗。
叱停班鳩的不是別人,正是它的主人。
是樑癲喝止了鳥的疾襲。
——也只有他有這等能耐。
他正從屋裡緩緩走出。
與蔡狂一同步出。
蔡狂已血流披臉。
——血是從他肉瘤上滲出來的。
樑癲的帽子已給削落。
——一頂高帽只剩半,這頂高帽也不算頂高了。
這二人進屋避難時,傷得還不致如此之甚,怎麼這一行出來,卻傷得這般重!
——難道是鐵手傷了他們?
鐵手進入屋子的時候,幸好及時,他也立時發(fā)現(xiàn)兩人爲(wèi)何沒有迴應(yīng)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