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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瑞珠別了陳皇父,出來時日已半沉,一隊女侍早已齊齊的站在莊容苑外等候多時,瑞珠看到那領(lǐng)頭女侍時故意驚訝的愣了一下,大聲問:

“王上已覲見完大臣了嗎?怎么不進去叫我?”

“王爺莫急,皇上已經(jīng)吩咐過至少要等王爺在陳皇父這里用過晚膳之后吾等才能打擾,若是王爺在晚膳之前便出來了,就帶您去清霞宮與吾主一同進膳,王爺請。”領(lǐng)頭女侍拱手笑道,瑞珠點點頭,由女侍帶著,一路走過長長的朱粉高墻,行了大約兩刻才來到清霞宮前。

等在門外的侍兒進去通報,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瑞珠才被召進殿,走到那面寬大漆金的紅木龍案之下,瑞珠恭恭謹謹?shù)牧门酃虻兀挥心抗夥路鹪诓唤?jīng)意間般的掠過那道沉默的站在書案一旁的細瘦身影,那不經(jīng)意是假的,她自己明白,那個站在龍案之后望著她的人,也明白。

分不清自己心里翻滾起來的感覺究竟是什么,只覺得那東西似冷似熱,她不只一次跟自己說過,那個人不是蘭兒,她明白,那個人不是,可目光從那人身上掠過時,她就是不自覺的去望那人的眉,那人的眼,看到那人原本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稍稍紅潤了些,她竟然會有一種喜得微微心疼的感覺……

那人,是她救回來的,是她一手救回來,從南王手里把他討下來時,他已是傷得奄奄一息的了,她守著他,除了不分白天黑夜的要和南王周旋之外,她便是衣不解帶的守著他,有幾次,佾情在一旁看著她,對著她傷心得話也說不清的哀哀的哭,她轉(zhuǎn)過頭笑著安慰那個哭得莫名其妙的傻小白,另一手卻依舊輕輕柔柔的抓著他的手,不肯放松,仿佛她那只手只要放了,那榻上的人便會化成一股煙消失不見了一般。

苦熬了三天四夜,那人總算是醒了,那幾夜之間四兒曾經(jīng)不只一次的對她說過,這個人,身子原本就因為有異藥沉積而變得不實,之后又一直顛沛流離傷了根本,如今更是傷得危及了性命,即使救過來,恐怕也會損壽,若說一個人錦衣玉食能活到七十,生活困苦能活到五十,那么這人病體支離又內(nèi)外皆損,就算以后瓊漿仙液的苦心調(diào)養(yǎng)恐怕也活不過三十……

活不過三十——

她仿佛沒聽到過那句話般的,只看到那人睜開了眼,她便高興得幾乎不知所以,仿佛,她硬是把什么曾經(jīng)失去過的東西又搶回來了一般。

那人睜開眼后的一瞬似乎有些慌張,但等到用手撫上胸口時,那眼里的慌張便一點一星的漸漸褪了干凈,那一瞬,她看在眼中,心里不知是冷是熱的異動了一下,但接下來的日子,她依然悉心竭慮的照看他,給他上藥,喂他吃飯,幫他潔身,他從始至終都再未露出過一絲慌張,她也做得越發(fā)順手自如,仿佛天生便該侍侯他一般,慢慢的,她發(fā)現(xiàn)他沉默不語,不是因為不愿而是因為天生不能,又慢慢的,她發(fā)現(xiàn)他雖耳不靈聽口不能言但卻能辯人口型,所以,在她對他說出‘咱們可以回去了’這句話時她終于在他眼中看到了沉默之外的東西,雖然那絲喜悅只是一閃而過的,卻恍若星火般暖疼了她胸口下的某個東西。

他雖不說,但她卻知道他心里的想——按四兒所說,男子胎晶,從種上開始的第三日便開始初步顯形,她看過他胸上的那塊,據(jù)四兒說應(yīng)該已是半月有余的了,這異世男子結(jié)晶多為三個月,也偶有四個月才熟晶的,胎晶結(jié)熟之后必須盡快取下,然后放到胞衣樹,由胞衣樹生出的果囊繼續(xù)孕育,約十日后果囊成型,里面的孩子也會適時脫出,之后有錢人家會用混了胞衣樹汁的奶品喂養(yǎng)嬰兒,而沒有錢的人家便用胞衣樹汁混了稀粥來喂——那人胸上的痕跡已顯了初型,她對著那人的眼,許諾,讓他的孩子,生在那個她的身邊,那人一直沉默無波的眼,微微起了漣漪,她望著,胸口下又似冷似暖的動了下,然后之后的日子,便是在奔波中度過了的。

她為了他,特意把若狹又為景憐準備出的寬大馬車借了出來,她剛開口時那任性的孩子不但不樂意,看那模樣甚至仿佛她羞辱了他一般,恨不得咬她一口才解恨,但等她想再尋別法時那脾氣古怪的小東西卻又咬牙切齒的硬逼著她讓她把他抬上他的馬車,一路上她為他遞水喂飯便都是在景憐那雙恨得血紅的眼睛的瞪視下完成的,她為了讓那脾氣古怪的小東西少點怨恨,自然就少不了小小的安撫安撫他,好在那小東西脾氣雖壞,但心性卻也不是太糟,一路上至多只是對她冷嘲熱諷個一二,并未在做其他。

一路過洲遇府都未再做停歇,行程線路全是憐香惜玉所選,她曾對因為在馬車里顛了一天而形容委頓的佾情說她會留下憐香惜玉中的一個,再留下一部分人,讓他跟著她們慢慢往回走,不用再這么辛苦,可那小傻子卻哭得稀里嘩啦的拉著她的手,用累得打顫的身子拼命膩著她,讓她不要扔他……她原本還想笑著欺負欺負他,可不知為什么那笑還沒爬上嘴邊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從沒想過要扔下佾情……她不會扔……佾情……紅玉……春航……茹葉……蕈香……他們?nèi)撬募鈨荷系娜猓趺纯赡苌岬昧怂麄儯吭趺纯赡埽可岬茫?

她舍不得。

之后的行程,依然匆忙而且辛苦,她還是一心一意的照看那人,但卻不像之前那樣任由自己把自己蒙住了心竅,所以——

所以她看到了佾情那雙總是淚汪汪的眼睛里想掩飾住的委屈和心慌,也看到了紅玉越發(fā)瘦下來的臉上沉淀下的無言和沉默,還看到了憐香惜玉眼眉間的焦灼——

也因此所以,她確定自己心里的不舍,所有的人她都舍不得,那么,被舍下的就只能是……之前那個一直被她藏在心里的,一直在為自己當初所做下的決定后悔無比的自己了。

她其實從很早很早就已經(jīng)在后悔,從那遭受了百般折磨的瘦弱身子在她面前完全涼透的那一刻開始,她就開始后悔。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當初她沒有猶豫那一瞬該有多好。

如果她沒有猶豫,也就不會選擇那條讓她后悔至今的路,如果她沒有猶豫,她就可以逼著蘭兒把藥吃下去,蘭兒只要不死,就算一輩子只能躺在床上又怎么樣!她會陪著他,白天她會陪他解悶,晚上她會陪他暖被,她不會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她知道她自己能做到!所以,她才更后悔!

她不想自己這么后悔。

所以她才一直努力讓自己忘記她的這份后悔,她不讓自己想起蘭兒,不讓自己想起自己心尖上這塊被刀插爛了一般的傷口,所以她才會一直遲遲沒有去接紅玉,她不過是不想面對自己心上的這塊痛!

“不看了?”龍案后傳來一聲微冷的低問,跪在下面的瑞珠微微動了動,沒有抬頭,女帝掃了一眼一旁直立不語的沁言,忽然轉(zhuǎn)目道:

“我放你這許久的逍遙,你可歇息過來了?”

瑞珠跪在下面,微微的點了點頭,女帝見瑞珠一直低著腦袋不說話,停了停,忽然指著一旁的男人,漸漸放柔了些聲音的低聲說:

“我知道你一路護他不易,所以特地叫他今日出來謝你,之前你不知他與朕的關(guān)系,所說所想朕皆不再怪你……朕也知道你這次出使若狹吃了不少的苦頭,那若狹皇子你也本不愿娶,所以朕還是那句話,你想要什么只管對朕講,朕賞給你。”

瑞珠跪在下面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動了動,靜了靜,忽然抬起眼望向龍案后的女人低聲道:

“……臣妹只愿王姐能好生待他,再無別求……”

她不求別的什么,因為她早就知道那人是什么。

那人是若狹的細作,是她王姐的男人,是她沾不得碰不得的東西,當初在肖南邊營里,那個女人滿是譏諷的把所有事全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她——

那個男人能在秋獵中突然出現(xiàn),自然不是什么山精狐魅出來作祟,她們原本策劃的不過是一場英雄救美的簡單橋段,卻沒想到那個男人身上的異香意外得引發(fā)那只兇獸的狂性,讓女帝心生警覺,使那次在秋獵中接近女帝的機會白白流失。

后來那個男人又在百花宴中化身小倌兒惑人出場,神秘遮掩住的容貌和動人魂魄的舞姿目的不是別人卻是瑞珠,她們本想憑著那人與蘭兒相貌上的幾分相似,再加上她們特地去出蘭兒的墓里掘出來的東西,制造一個契機讓瑞珠把他收入府里,卻沒想到陰錯陽差,瑞珠沒有碰到沁言,卻被便衣出巡的女帝把沁言帶回了宮里。

“好生待他?他憑什么?”

冷哼出聲,女帝的目光轉(zhuǎn)到那個面目蒼白的男人身上,原本放柔的面目漸漸緊繃了起來,那男人明明蒼白無奇,殘弱卑賤,卻讓她異樣的眷戀,原本她以為自己不過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卻沒想到即使是在懷疑起那個男人的身份后,她依然不想面對現(xiàn)實的把他留在身邊,一直到他——

他究竟敢私自吃了瓊果,又騙她也吃了,然后帶著她和他的孩子逃走!

“你還想著他?”

冷笑著用手指著一旁靜立的男人,女帝發(fā)白的臉上露出一種由憤怒別的什么東西混合出來的古怪神色,瑞珠木著臉低下頭,不再言語,女帝怒極反笑的又冷哼了一聲,沉默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的又冷笑了一聲,自語般的低喃了一句:

“瑞珠啊……咱們,果然是姐妹啊……”

跪在殿下的瑞珠身子微微震動了一下,殿中一時無聲,冷寂了很久,才聽到女帝在龍案后忽然漫不經(jīng)心般的開口道:

“上次相見太過倉促,未及問起你這次出使的詳況,聽聞你等因遇風(fēng)雪在邊境大營滯留了一些日子,應(yīng)該是見過咱們的震北大員了,我鳳棲一國能年年國泰民安全靠這位震北軍神,朕雖說年年都能見她一面但終是姊妹情深,只恨聚少離多,你說若是我傳旨命她進京敘命,留她在京里小住上個一年半載,她可會愿意?”

跪在下面的瑞珠身子又是一震,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抬頭的欲望,瑞珠死死的低著頭,木著臉不吭聲,殿里又靜寂了良久,龍案后的女帝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低聲問道:

“聽說你府里最近有些小動靜,莫非你才剛剛回來,就又開始厭了這京城里的是是非非了么?”

“……”瑞珠跪著,低著頭不說話,女帝又沉默了半晌,忽然從鼻子里短短的輕笑了一聲,放柔聲音道:

“算了,你既不愿意,我也不再接著勉強了,反正之前我也應(yīng)允了你,你自幼便不是和人爭名奪利的性子,你既想走,就走吧,安安靜靜的去你的瑞王封地過你的平和日子去,等有了七八個孩子,你的性子也成熟穩(wěn)重了之時再回來,到時你我姐妹再執(zhí)手相聚……”

瑞珠跪在地上靜了半晌,臉上分不出悲喜的有些木,停了停,身子往前動了動正要磕頭謝恩,龍案后的女帝忽然又說了一聲‘等等……’,瑞珠半跪半趴的保持著那個姿勢停了住,也不抬頭,女帝一雙凌厲的鳳目盯著她的頭頂看了半晌,動了動嘴唇似乎還要說些什么,但最終不過是嘆了口氣,背過身疲累的揮了揮手低聲道:

“算了,你先回吧……過十日是男后所生那位皇女的周歲小慶,朕到時要大宴百官,你也來,然后……再走吧。”

“臣妹謝皇上恩。”瑞珠聽女帝說完,又等了等,才一個頭磕在了地上,然后站起身,瑞珠頭也不抬的一步一步退出了偏殿,邁過那道門檻,門外的女侍靜悄悄的把殿門帶好,轉(zhuǎn)過身,瑞珠無意識的抬起頭望了望頭上黑漆漆的天,這才驚覺現(xiàn)在已是入了夜。

瑞珠就著沉沉的夜色走出皇宮,宮門外憐香和惜玉早已等候了許多時候,騎上馬,瑞珠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最后望了一眼在沉沉夜色顯得巍峨高大的重重宮墻,忽然催馬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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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2:18 PM《穿越文合集》第十七章

四時花開3作者:宮藤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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