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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瑞珠一語不發(fā)的快步走進西櫻園,用黑沉的眸子掃了掃四周明顯都有些氣不敢大出的仆役,眉毛挑了挑,抬步進了屋。

花廳里,冒著騰騰熱氣的水桶被屏擋檔著,瑞珠瞧了瞧四周沒人,稍稍猶豫了一下就邁步往里屋里走,剛走到門口就見紅玉帶著一個清秀的小侍端著一個木盆撩簾走了出來。

瑞珠望了望木盆里被剪得亂七八糟的污衣污褲,鼻子里輕‘哼’了一聲問:

“他不愿洗?”

“不是?!奔t玉抬起眼掃了一眼目光黑沉的瑞珠,停了停才接著低聲道,“那孩子一路小心,把里衣外衣縫在一起了,不剪的話脫不下來?!?

“……”瑞珠原本就緊抿的嘴唇更緊的閉了閉,陰著臉一語不發(fā)的抬手撩起了門簾,一低頭走了進去,紅玉望著重又垂下的門簾,胸口莫名的漲了漲,隨后臉色有些發(fā)暗的轉(zhuǎn)過頭,一語不發(fā)的帶著身旁的小侍走出屋去。

瑞珠剛一進屋,那原本昏昏欲睡的靠在床邊的瘦小身影突然神經(jīng)過敏一般的‘騰’的一下彈坐了起來,在看清楚進來的人是瑞珠以后,就更是立馬精神百倍的‘呼’的一聲跳了起來,戒備異常的瞪著一雙黑亮的大眼,兇巴巴的尖聲叫道:

“你,你別想趕我走!”

瑞珠頭一眼望到一身干凈的白綢衣服的景憐,愣愣的失了會兒神,然后被景憐那一聲尖得刺激耳膜的尖叫刺得清醒過來,皺著眉上下掃了掃硬邦邦的像根小棍子一般仰著下巴瞪著她的男孩,輕輕冷笑了一聲低聲道:

“既然你犯傻來了,以后自然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景憐原本以為瑞珠一定會轟他,卻沒想到瑞珠一開口說的是這話,微微愣了愣,景憐又驚又疑的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瞪著眼瑞珠,瑞珠卻只目光黑沉的四下打量屋里的擺設(shè),前后觀望了一番以后瑞珠緊閉的嘴動了動,終于把目光又轉(zhuǎn)回到景憐身上的低聲道:

“這院子便給你了——貼身的侍從你要是不習(xí)慣生人,我便飛鴿傳書去京里叫留在京里的人把跟你從若狹來的那些人都帶過來,不過在他們過來之前你只能先湊合著用我府里的下人了,我自會要春航給你派兩個伶俐聽話的,要添減些什么物什你只管遣人去找月總管要,我這里只是一個被削了官爵的王爺府邸,吃穿用度也許比不了你若狹皇宮,不過該有的也不會少了你……”

景憐白著臉看著瑞珠的嘴一張一動,手腳一陣一陣的發(fā)涼,瑞珠望了一眼景憐越來越僵白的小臉,低下眼正想把剩下的話講完,卻冷不防那瘦小單薄的身影突然‘呼’的一下躥到了她面前,白著臉咬牙切齒的尖叫了一聲:

“你,你究竟把我當作何物!”

景憐氣得已完全顧不上自己那雙原本動一動就疼得仿佛刀割般的腳,手指發(fā)顫的直戳上瑞珠的鼻子,瑞珠怔怔的望著景憐紅得仿佛快滴出血來般的眸子,忽然皺著眉低低的問了句:

“你是不是發(fā)熱了?”

“你管不著!”景憐惡狠狠的一把揮開瑞珠貼到自己額頭上的手,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一般‘嗷嗷’的豎起毛瞪著眼,瑞珠皺著眉盯著景憐的臉,之前她一直沒顧得上仔細瞧他,記得剛見他時他一身臟兮兮的,臉上除了那對眼睛還是黑白分明的其余都被厚厚的泥蓋在下面,再加上她當時因為猜到一定有京里的人送他來,心里一時又驚又怒自然也就更顧不上多看他,如今這孩子與她相距不過就兩步的距離,又一臉苦大仇深的狠瞪著她,她自然也就跟著把他上下仔細打量個通透,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小破孩兒一臉小臉洗干凈以后居然還是白白凈凈的,雖然白得有些發(fā)了青,不過卻也不像經(jīng)過多少風(fēng)吹日曬的。

瑞珠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在知道這小破孩兒沒受多少苦以后心里居然松了松,但仔細想想其實她自出了京就已料到京里不可能這么輕易就放她一世逍遙,她這么著急的讓春航和茹葉生孩子,其實也不過就是為了預(yù)防有一天她突然被一道圣旨詔離了,萬一回不來了,她那一家的美人親親立馬就不再留戀的到地下找她去……

雖然她也明白用孩子來拴住人命有點卑劣……不過她原本就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人,所以非常時期使出些非常手段也是應(yīng)該,到了以后……以后會怎樣她現(xiàn)在不愿多想,不過若不是眼前這小破孩兒一臉苦大仇深的擺出副非要和她掙個你死我活魚死網(wǎng)破的架勢,她剛才還真險些被口惡氣迷了心竅,如今雖然不知為什么,但心里那口堵在心空上的惡氣卻是真的就那么忽然的散了,她與其每天苦大仇深的恨著怨著,不如珍惜時間的多陪陪她家里的美人親親們,還要爭取時間和佾情那傻小白也搞出個娃娃來,然后還有紅玉……仔細算算她要做的事多到若是堆起來能把她壓死的地步,她哪里還有閑功夫怨東怨西?

所以……

算了。

“你啊……”伸出手,蓋在小破孩兒青白青白的小臉上,瑞珠嘴里模糊的嘟囔了幾聲,終于低低的嘆了一聲,咕噥的說了聲:

“一小孩兒,氣性別總這么大了,只不過被人說了幾句不愛聽的話,也沒必要氣得連眼淚都掉出來了吧……”

果然是不摸不知道,一摸嚇一跳,這小破孩兒什么時候一張臉瘦得都沒貓臉大了?她記得就算是當初落在山崖下沒吃沒喝的日子里他也沒瘦得這么脫型過,臉上就剩層皮兒了,不過還是要說人家天生的胚子好,要是別人,早瘦成骷髏樣了,可瞧瞧人家,她若是不摸,一定還在以為這小破孩兒溜光水滑的瓜子兒臉又標準了不少呢!

景憐‘格格’的咬著牙,還想再像剛才那樣一把揮開瑞珠的手,可全身的力氣卻全用在了控制自己的身子如讓自己軟弱的在她面前倒下去上。

瑞珠望著光咬牙不說話的景憐,忽然低低的嘆了口氣,努力瞪著眼想讓自己的眼淚不再往下掉的景憐就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已被瑞珠像抱孩子一般的抱了起來。

“你,你放開我?!本皯z咬著嘴唇,又驚又怒的啞聲尖叫起來,瑞珠被景憐的叫聲刺得又皺了皺眉,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到床前,把景憐放到了床上,然后接著皺眉——

她府里那只黑黃白的丑貓恐怕都比他重……她記得之前她沒少背他抱他,不過那時他也不是這么沒分量啊……

“你,你別摸我!你這個壞人,一見面就趕我……我,我恨死你了!嗚……你就這么把我一個人扔在京里……嗚……你知道我是怎么過來找你的嗎……這一路上我明明知道那些一輛接一輛在我面前停下來搭我上路的馬車肯定有問題,可就只能讓她們帶著我走……嗚嗚……我也不想……嗚……可是若不搭馬車我根本找不到這里……嗚……你這個壞女人,我,我恨死你……恨死你了……”

瑞珠望著那個那個坐在床邊上,一邊嘴里不停的說‘恨死她’一邊卻又怕她離開一般死死的抓著她衣服的孩子,心里升起一種略帶無奈的無力感,她就是怕這小破孩兒對她……才故意把他留在京里的,原本想干晾他個三年五載以后,等他年紀也大了,她那位女帝姐姐一定不會不管這位前來和親的小皇子的,到時選個年齡相當?shù)那嗄瓴趴∨浣o他,大家都皆大歡喜,多好——

“你先撒撒手……”瑞珠一邊困難的想從景憐手里解救出自己被抓得嚴重變了形的袖子,一邊試圖給面前這個一眼就知道也是個死心眼兒的孩子講通些道理:

“我把你留在京里是為了你好……”

“哼……你這個女淫賊……嗚……我知道你把我留在京里是不想讓我打攪你去女盜男娼……”

“誰說的……你看你為過來找我吃了多少苦,這一路上若是沒有李竹君帶著人在一旁護送,像你這樣什么事也不懂的小白,肯定早不知被別人連蒸帶煮的吃了多少回了,你……”

“嗚……你,你這個女淫賊……嗚嗚……你混蛋!嗚……黑心賊……王八蛋……”

她汗,沒想到這小祖宗經(jīng)過這一番磨練居然學(xué)會新的罵人的話了,還說得這么利落……懷柔政策不行的話,她就再試試擺事實講道理的方法——

“我其實是真為你好,你看看,我比你大了十歲還多那么一兩個月……等你大了,我已經(jīng)老了……唔,雖然還不能算是太老,不過也終究肯定是往三十上奔的人了,到時孩子沒準兒都已經(jīng)七八個了,你這么一個青嫩可愛的美少年一上來就給那么多孩子當大爹,豈不是委屈死了?唔……還有,我這個人花心得可以,雖然以后一定不會再多沾惹那些花草,不過也已經(jīng)有春航蕈香茹葉佾情紅玉他們了,你一個堂堂若狹的小皇子,又這么青嫩……不,是白嫩俊秀,自然應(yīng)該配一個年輕才俊,到時她只對你一人好,眼里也只有你一個,夫唱婦隨,你想干什么她全由著你,只知道愛你寵你,那豈不是最好?”

景憐瞪著哭得紅通通的眼,一瞬不瞬的盯著瑞珠一張一合的嘴,眼里的淚漸漸仿佛燒干一般的不再落下來,一張還掛著淚痕臉慢慢從青白變成鐵青,景憐抓住瑞珠衣服的手雖然還是不肯松,但指節(jié)的地方卻慢慢仿佛僵死一般的開始泛起死白。

“我應(yīng)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夫,可我在你心里,”又薄又小的嘴唇慘白的抖動了半天,景憐終于艱難的擠出一個又尖又澀的聲音,“我在你心里,便真的連個人盡可婦的娼夫也不如嗎?”

瑞珠被景憐那又干又尖的聲音刺得眉頭跳了跳,剛想開口說話,卻被景憐一下變得慘白異常的臉色嚇了一跳。

景憐牙關(guān)緊咬的深吸了口氣,還想再說些什么,可眼前卻突然感覺一黑,身子向前一晃便栽了過去,瑞珠一把扶住景憐快要栽到床下的身子,感覺那剛剛還是滾燙如火的身子卻涼得仿佛冰棍兒一般,再瞧瞧那張僵得鐵青異常眉目都僵硬了的小臉,瑞珠感覺背上有些冒汗——

她就說這小破駭兒氣性太大,總不會是一下子氣死過去了吧?

就在瑞珠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里屋的門簾忽然一挑,紅玉帶著四兒從外面走了進來,瑞珠一見四兒,仿佛得到大赦一般松了口氣,四兒一見景憐面色鐵青人事不知的閉著眼,就飛快的走過去和瑞珠換了個手,瑞珠小心翼翼的幫著四兒把身子輕得跟貓兒一般的景憐平放到了床上,然后伸出手擦擦頭上的汗,有些不自在的走到紅玉身邊,站著。

“你怎么知道這小破孩兒是個氣迷心,和我說不上兩句話就能把自己氣死過去?”瑞珠瞟了一眼站在床前正要給景憐扎針的四兒,轉(zhuǎn)過頭低低的問一旁的紅玉。

紅玉抬起眼淡淡的望了一眼明顯有些心虛的瑞珠,把一旁小侍端著的熱水和干布全接了過來,打發(fā)那小侍出去了以后才神色不動的低著眼,輕輕的回了句:

“原本請四兒公子來不是為了這個的?!?

瑞珠應(yīng)景般的輕輕‘哎?’了一聲,瞧了瞧那個躺在床上滿臉狼狽淚痕的孩子,又瞧了瞧一旁的紅玉和四兒,想走,又有些不好意思邁步。

紅玉又瞧了一眼一臉尷尬的瑞珠,忽然一手拿起剪刀一手拉起瑞珠垂在身側(cè)的手,把瑞珠拉到床前,指了指景憐那雙還穿著破舊布鞋的腳,低低的說了聲:

“你自己看吧。”

瑞珠疑惑的望向景憐那雙穿著破舊布鞋的腳,瞧了瞧紅玉,又瞧了瞧自己手里紅玉塞過來的那把剪刀,雖然她很想問紅玉干嘛不直接給他脫鞋算了,還想問他她一個女的給他脫鞋是不是不太好——可轉(zhuǎn)念一想當初在雪山遇險那段時間別說鞋,那小破孩兒上廁所時褲子都是她給脫的,他那雙小白豬蹄她也不只是看過一遍兩遍了,當初她都沒問過什么是不是男女授受不親,如今若是真這么問出來了豈不是就太有點裝大尾巴狼了嗎?再說人都說無欲則剛,她自覺沒對這小破孩兒起過什么歪心,雖然他確實挺漂亮,挺粉雕玉琢,叫人看著挺心里癢癢,不過她剛才也是真心實意的向他擺事實講道理,跟他說她們年紀相差太大,她的臉皮也沒厚到能恬著臉吃下他這么嫩的一株草,更何況她還有她的美人親親和未來的幾個要叫她娘的孩子,自然就更不能那么沒臉沒皮耽誤人家嫩蔥少年,所以她確實是真心想讓他斷了對她的這份心思,想叫他別這么看不開,別這么氣迷心,別這么……

“明白了?”

紅玉瞥了一眼自用剪刀鉸開景憐腳上那雙破鞋開始就愣在當場的瑞珠,拿過瑞珠手里的剪刀,先用手里沾了熱水的帕子浸濕那雙被黑黑黃黃的污跡粘在一起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模樣的布襪,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把能揭開的地方用剪刀先鉸了開,一點一點的把那些碎布和碎布下已經(jīng)潰爛得不成樣子的腳分開。

景憐在昏睡中臉色青白眉頭緊皺的跟著紅玉的動作一陣一陣抽搐,四兒把幾根銀針扎在景憐瘦得小白玉棒子一般的手腕上,轉(zhuǎn)過頭輕輕說了句‘我來’,紅玉退了一步,把位置讓了出來,然后就木著臉看著四兒用不輕不重又迅速異常的手法揭開景憐腳上剩下的布襪,瑞珠的臉微微有些發(fā)白,尤其是在看四兒面無表情的把一罐燒熱了的藥酒全倒在景憐腳上以后更是下意識怕痛一般的嘬了嘬自己的牙花。

景憐疼得即使是在昏睡中依然下意識的向上翻彈了一下,嘴里‘嗚嗚’的叫了兩聲,隨后又眉頭緊皺的死咬住自己薄薄小小的嘴唇,仿佛即使是在夢里依然對著他恨著的那個人般。

瑞珠白著臉望著景憐那雙被水泡、膿腫、還有其他什么東西弄得腫成了一塊奇形怪狀的饅頭的腳,心里奇怪的麻痛了半天,她原本以為這小破孩兒一路有李竹君她們護送,不管怎么樣也不會吃太多的苦,可卻沒想到不要說是太多的苦,即使只是一星半點的苦對這小孩兒來說也是成百上千的翻了倍的,他在若狹里雖不是什么受寵的皇子,可畢竟也是金枝玉葉,又有一個寵他護他的皇姐,自然是錦衣玉食絲綢薄絹的養(yǎng)起來的,那雙腳別說是十里二十里的山路,恐怕連從床到屋門那么段的距離都沒自己走上過幾回,就算有李竹君她們護著,又有馬車隔三差五的讓他搭著,可他之前坐得都是什么車?住的又都是什么地方?光說他那輛若狹陪嫁過來的馬車,當初為了把叫沁言的那個人送回帝京她們快馬又加鞭的急速行軍,可坐在那馬車里她們卻連一絲的顛簸都感覺不到,就算這樣那小破孩兒坐在那十幾二十層的新棉褥子上面還不停抱怨嫌身子下面不夠軟,硌青了他的腿——如今他這一路犯倔,不肯和李竹君好好的走,偏要自欺欺人的弄個什么‘是他自己來找她的’把戲,明明可以使喚人卻偏不用,鬼才知道他這一路上究竟被那些破馬車顛哭了幾次鼻子,又被那些吃不慣口的粗食餓掉自己多少嫩肉!

話說回來又說回去,別看她現(xiàn)在這樣,她,她可不是在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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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2:22 PM《穿越文合集》第二十五章

四時花開3作者:宮藤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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